通天海, 龍宮之中。
顏色姣好的鮫人侍女托著一盞靈藥,緩步進(jìn)入殿門之中。額前散下幾縷鬢發(fā),她微垂著頭, 叫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緒。
殿中軟榻之上,天堯聿雙目緊閉, 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哪怕天堯辰月將龍宮所藏的珍惜靈藥盡數(shù)用于他身上, 也不過只能暫時保他性命無恙,至于修為, 卻已經(jīng)是全然沒有恢復(fù)的希望。
而對天堯聿這樣的人來說,讓他做一個修為全失的廢物,實在是一件比讓他死還更痛苦的事。
但哪怕是為了天堯辰月,他也不能死。
主動交出陰陽龍珠的天堯辰月在龍族中,已是罪人, 天堯聿不能讓她做了那么多,最后只得一場空。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鮫人將藥盞放在床頭,側(cè)身看著沉睡的天堯聿,咬住唇, 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魔族六皇子……
手中靈力凝結(jié)出一柄利刃, 她緩緩抬起手來。
只要殺了他, 就能為姐姐報仇了!
魔族六皇子暴虐的名聲六界皆知,姐姐是怕她出事, 才會施展幻術(shù), 與自己交換了身份。
可是才到魔宮, 姐姐就被認(rèn)了出來。
她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從魔宮的人口中打探到消息, 她的姐姐, 原來早在數(shù)日前便被這位六皇子下令扔進(jìn)了風(fēng)狼群中, 最后被群狼撕咬,重傷不治而死。
鮫人的手顫抖著,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心中自是害怕的。
她要為姐姐報仇,鮫人閉了閉眼,終于下定了決心,手中利刃重重向天堯聿落下。
也就是在這一刻,沉睡中的天堯聿睜開了雙眼,他冷笑著半坐起身,抬手握住鮫人的手腕,手中用力,當(dāng)即就要將她擒下。
區(qū)區(qū)鮫人,也想取他性命!
鮫人沒想到他會在此時醒來,又驚又怕,一時六神無主,不知該做什么才好。
無形的靈力破空而來,天堯聿要制住鮫人的動作立時一頓,他眼中掠過驚駭之色,是誰?!
鮫人完全沒有察覺這一點,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一旦被王后發(fā)現(xiàn)……
心下一冷,她顧不得太多,翻轉(zhuǎn)手腕,利刃順利刺入天堯聿的心臟。
鮮血涌出,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看著前方。
想起自己慘死的姐姐,鮫人掙脫天堯聿的手,咬著牙又在他的要害處補了數(shù)刀,確認(rèn)天堯聿停下了呼吸,這才起身,慌亂地向殿外逃去。
她全然不曾發(fā)現(xiàn),角落處,有人看著失去氣息的天堯聿,微微勾起唇角。
星落的身影消失在殿中,同樣不曾察覺在殿外,有人借法訣掩住行跡,收好了袖中留影石。
姬扶夜嘴邊噙著淺淡笑意,看來自己多留一會兒,倒是個不錯的決定。
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躲過巡查的護衛(wèi),姬扶夜順利地出了龍宮,在珊瑚中找到了接應(yīng)他的陵舟。
“快走快走!”陵舟催促道,要是被司澤那條長蟲發(fā)現(xiàn)了,可就麻煩了。
阿離前日取了龍族至寶陰陽龍珠,他要是發(fā)現(xiàn)自己二人,少不得要拿他們出氣。
陵舟想,這可不是自己怕了司澤這個偽君子,只是三足金烏天生火屬,自己的修為在這水中自是會大打折扣。
這樣吃虧的架,他陵舟可從來不打。
陵舟本不打算離開東皇山,沒想到姬扶夜說這龍宮中有對離央很重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這小狐貍一番夸贊叫他通體舒暢,他一個沒忍住,就答應(yīng)了陪這小狐貍來了通天海。
等在龍宮之外的時候,陵舟才隱隱有些后悔,若是這小狐貍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自己答應(yīng)了阿離要好好照顧這只小狐貍,他要是落在司澤手中,自己可怎么向阿離交代。
看見姬扶夜回來,陵舟重重松了口氣,他當(dāng)即化為原形,載著姬扶夜飛身化作一道金光,向通天海外而去。
片刻之后,有龍宮侍女走入內(nèi)殿,看著被血染紅的床榻,驚聲尖叫起來。
聞訊趕來的天堯辰月,看著兄長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腳下踉蹌,雙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一旁侍女想要將她攙扶起身,卻被她狠狠推開。
天堯辰月膝行著來到軟榻邊,握住天堯聿沒有任何溫度的手,她輕輕喚了一句:“哥哥……”
天堯聿沒有任何反應(yīng),身上的血跡還未完全干透,天堯辰月的指尖撫過他的臉,終于抑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哥哥!”
是誰干的,是誰殺了她哥哥?!
她要將那人找出來,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天堯辰月抱著兄長的尸體,眼淚墜落,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凄厲的哭嚎,響徹整座宮殿。
司澤站在門外,冷眼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知作何情緒。
九重天上,玉朝宮中。
瑯?gòu)肿造o室中睜開雙眼,面上流露出訝然之色,她望向西方,師兄布下的封印,被人破開了。
是誰?!
她起身出門,殿外侍奉的仙官見了她,紛紛俯身行禮,齊聲道:“小仙見過神尊。”
“這幾日,六界可有什么異動?”瑯?gòu)帜灰凰玻砰_口問道。
“異動?”
“前日通天海發(fā)生的事算么?”
“你們也聽說了啊?”
“那樣大的場面,六界早都傳遍了!”
瑯?gòu)炙貋碛H和,是以這些仙官也并不怕她,幾名少女七嘴八舌,最后推出一人回道:“回神尊,若說異動,前日通天海之中倒是的確出了一件大事。”
“龍君兩千五百歲生辰宴,龍后兄長魔族六皇子被人廢了修為帶去殿上賀壽,那女子還取走了龍族至寶陰陽龍珠,當(dāng)日六界來客都親眼看著,為此事,龍族如今已成了六界的笑談。”
“不錯,聽說那女子正是從前被龍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她如今修為深不可測,竟然連龍君都不是她的對手呢!”
“魔族三公主,帝君當(dāng)年收的小弟子,好像就是魔族三公主,喚作離央仙君的那一位……”
“可離央仙君,不是神族的叛徒么?”
少女們又議論起來。
聽了她們的話,瑯?gòu)植挥晌⑽Ⅴ酒鹈迹x央……
師兄當(dāng)年收的,第五名弟子。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九霄琴,當(dāng)日,就是從那個少女體內(nèi)強行取出的。
瑯?gòu)炙季w雜亂,失了本命法器,她是如何恢復(fù)的修為?
如果她還活著,那……
瑯?gòu)值纳袂槲⑽⒂行┠兀Р阶叱龅顑?nèi),白露臺上,云霧繚繞,有幾只仙鶴振翅而來,翎羽雪白。
師兄……
手中出現(xiàn)一道金色流光,其上施加了重重封印,沒有泄露出絲毫氣息。
瑯?gòu)盅壑谐霈F(xiàn)幾許愁意,她已經(jīng)找到了師兄的情魄,卻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做才好。好在他如今閉關(guān),才不曾發(fā)現(xiàn)情魄就在自己手中,給了自己猶豫的機會。
唯有將情魄煉化,師兄才能合道,可合道,當(dāng)真是一件好事么?
這是師兄追求的大道,可正如風(fēng)玄殷那只麒麟所言,失了作為明霄的感情,那師兄還算是師兄么?
瑯?gòu)中膩y如麻。
而如今,師兄當(dāng)日收下的小弟子又重歸六界。
對于當(dāng)年的事,她……
瑯?gòu)謱⑹种辛鞴馐掌穑瑹o論如何,她都必須去見離央一面。
“阿離,你回來了!”東皇山上,陵舟振翅從扶桑樹上落下,眼看就要撲進(jìn)離央懷中。
就在這時,姬扶夜上前一步,姿勢自然地接住了三足金烏,抱著他向離央俯身一禮:“尊上。”
陵舟待在他懷里,有些納悶,怎么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不過他不曾深想,見離央孤身一人,奇怪道:“阿離,你不是去救二師兄了么?”
難道沒救出來?
也對,那可是帝君親手下的封印……
“他離了朔風(fēng)原,去辦他自己的事了。”離央淡淡道。
“救出來了?!”陵舟瞪大眼,扇了扇翅膀,“阿離,你真是太厲害了!”
“二師兄也真是的,什么事那么急,都不來東皇山看看我,虧得小爺這些年還常常去給他送酒!”
陵舟自顧自地碎碎念,姬扶夜看向離央,說起了正事:“尊上,你離開這幾日,天帝曾與玉朝宮瑯?gòu)稚褡鹇?lián)袂來訪東皇山。”
沉淵,瑯?gòu)帧?br/>
離央微微挑了挑眉。
陵舟連忙附和道:“沒錯,他們上門說要見你,不過小爺可不會搭理他們!”
阿離對那個沉淵那么好,他卻在穗心師姐救阿離時攔下了她們;至于那個瑯?gòu)郑舴鞘撬㈦x怎么會失了本命法器。
陵舟本就是只小心眼的鳥兒,自然不會對這兩人有什么好臉色。
姬扶夜看向離央,繼續(xù)道:“但那位瑯?gòu)稚褡穑陔x開之前,留下了一個人的名字。”
離央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姬扶夜緩緩道:“畫未。”
離央的手在瞬間收緊了。
“阿離,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陵舟根本不耐煩見瑯?gòu)趾统翜Y,之前出面趕人的,自然是姬扶夜。
“你自然不該知道,這是個死人的名字。”離央微微挑起嘴角,眼中卻沒有什么笑意,“畫未,是本尊的生母。”
那只生下她的鮫人,就叫畫未。
陵舟大張開嘴,什么?!阿離的生母?!
“阿離,你阿娘不是生下你就去世了么?為什么瑯?gòu)謺蝗惶崞鹚拿郑俊绷曛勖H粏柕馈?br/>
那不過是一只尋常鮫人,生下離央便去世了。
既然被瑯?gòu)痔匾馓峒埃蔷驼f明,或許離央的生母,并不只是一只尋常鮫人,姬扶夜想。
見兩人沉默,陵舟撓了撓頭:“你們怎么不說話?”
姬扶夜看向離央,等她的答案。
“她既特意來提一句,本尊自不能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