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過了多久?容琳忽然驚覺到異樣,昊琛以前親過她,卻不是這樣的!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又羞又窘,“你在做什么?”聲音全都含在別人的嘴里,嗚嚕嗚嚕的,也幸好如此,她才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早變了樣,才不至于更難堪。
昊琛戀戀不舍地把嘴從她唇上移開,伏在她頸窩里低笑,“你說我在做什么?!”開口才發(fā)現(xiàn)聲音啞的不成話,此前只是因為睡眠不足而略啞,此時……此時卻是不得不清清嗓子才能發(fā)出聲音!他的妻,真是令人著迷呢!低下頭,又去找那嬌艷欲滴的紅唇,容琳卻伸手把他的臉推到一邊,“將軍……”都帶了一點兒哭腔了!
昊琛翻眼,把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不讓她騰出手推他或者去整理松開的裙帶,那可是他來之不易的戰(zhàn)果,“容琳,你怕什么?”低低的誘哄的語調(diào),果不然又讓容琳一呆,趁著她失神的瞬間,細細碎碎地吻著她的鬢發(fā),低聲道,“我們是夫妻,該做些夫妻間的事,是不是?”
容琳不語,娘說過的,她也知道夫妻之間要行周公之禮,可語焉不詳?shù)模恢酪趺礃樱昏。F(xiàn)在的昊琛像陌生人,他的聲音、他的眼神、還有他的氣息,都象變了一個人,象危險,又像魅惑,她,可以信他么?
“容琳,”覺出懷中人不那么抗拒了,昊琛嘆息著叫著她的名字,“容琳……”,一回手,用掌風(fēng)熄了燈燭,猛然的黑讓容琳吃了一驚,挺身就要坐起來,昊琛扳著不讓她動,“別怕,容琳,別怕……”一聲聲的,終于讓容琳順從地依在他懷里,更因了是在黑暗中,似乎不那么忸怩了,他再親上她時,不需費盡心思,她的唇舌便有了生澀的反應(yīng),只是,身子還僵得很,昊琛每想多動作一點兒,都會引得她警覺地停下來,昊琛對自己苦笑,卻是更加細膩溫存了,不斷在她耳邊低喃:“容琳……別怕……是我,容琳,是我……別怕……”
聽著他在耳畔一聲聲低語,感受得到他煞費苦心的溫柔,容琳心里又酸又甜,忽然就百味雜陳了,然后,不期然的,壓在心底最深最深處的苦澀在此時一點兒一點兒地泛了上來,進而,占據(jù)了全部的心思,容琳醒覺到那突如其來的憂傷,人頓象從云端墜落……她告誡自己不要去想、至少是現(xiàn)在,不要去想,不去想那個人、那件事,她該盡力去想的,是李昊琛對她的好,可是……徒勞!閉上眼,淚珠就成串地滾落了……
臉上突然的濡濕讓昊琛吃了一驚,轉(zhuǎn)念料她應(yīng)是女孩兒將初為人婦的憂懼,便體貼地吮去她的淚,柔聲安撫,“傻瓜,別哭……是我啊,別哭……不哭,我、會好好待你……”
容琳的淚卻落的更多了,“若今天是流云,你也會如此嗎?”
不過是很尋常的一句話吧,昊琛卻像是被下了咒,身子一僵,停下了游移的唇,在黑暗中猛然抬頭,“你說什么?!”
容琳任眼淚流著,“我說流云的芳魂要是地下有知,今夜她會如何?”若今天是流云,他也會這般溫柔待她吧?甚而,會更加的繾綣纏綿嗎?她的洞房花燭,因了她而成鏡花水月,如今,伊人魂斷,他又這般對她,那么,流云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前一刻還緊抱著她的人下一刻已推開了她,“你、你、說、什、么?!”聲音象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你再說一遍!”山雨欲來的氣勢充斥在房中,容琳顧不得后果,幾乎是用喊的,“流云的芳魂地下有知,她會如何?!”她以為她是在喊,其實她只是在嗚咽,委屈,原來不是沒有,只是她以為她不在意、不計較,其實,她在意、也計較……
“你,跟流云比?”李昊琛的驚怒和……不屑讓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聽到李昊琛的牙在黑暗中咬出“咯咯”的聲響,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怕,她寧肯他恨了她、遠了她,也不愿在他的溫存里想到他的心里,原本是有另一個人的!
“容琳,我可以裝作未聽到你方才說的!”李昊琛咬著牙。
“不必,將軍!”容琳不再流淚,她能覺出李昊琛是如何攥緊了拳頭,如同攥住他一觸即發(fā)的怒氣,可她,不在乎!她的心,已在瞬間變幻了滄海桑田,“容琳說過的話,決不會再改!”
“你!”李昊琛氣急失語,頓了那么一霎才又找回聲音,“你對流云都知道什么,你就……”
“不多,只是知道了該知道的而已!”容琳冷笑,“你們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怎么忍心……”忽然想起沐云說的,流云是自己要跟太子走的,再怎么樣口不擇言,也狠不下心去揭他這樣的瘡疤,是,她不夠狠,所以,她才受制于人:“……您既能在太子要她時忍痛割愛,又何必在她去后痛不欲生?您既是對她多情如斯,又何必要去行聘娶妻……”
“杜容琳!”昊琛低吼,“枉我一直小心翼翼揣摩你的心思!我怎么沒早些看出你、你……”他說不下去了,狠狠的一拳砸在炕沿上,人卻癱倒在容琳身上,“好好兒的聰明人,怎么竟長了這樣的糊涂腦子?!”他笑得都快抽搐了,伏在容琳耳邊好不容易把一句話說完……
容琳惱恨得不能自已,拼了命的要推開那還敢厚顏無恥地摟抱她的人,“是,我糊涂,所以才讓您得了意,您……”
“容琳!”昊琛不得不抓住她亂揮亂打的手,免得她傷了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笑,脫口長嘆,“好一個妒婦!連匹牝馬的醋都要吃成這樣?!”
什、么?!
天塌地陷也不過、不過就是此時這般了!容琳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李昊琛,自己滾坐到火炕的另一隅,顫抖了聲音,“你、你胡說什么?!”
李昊琛笑癱在炕上,一時顧不得去抓容琳,“流云的芳魂……容琳,你……,流云是匹馬啊!你怎么會以為它是女子?”流云、芳魂、一匹馬的芳魂?他的夫人實在是太、太……令人匪夷所思、嘆為觀止了!
容琳的口唇都有些哆嗦了,“昊、昊瑱說、說流云難產(chǎn)死了!”
“是,”昊琛不知道這有什么不對,猛然,“他就光說了這個?!” 昊琛瞠目,是了,定是這一句話惹的禍了!他們都知道流云是馬,很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完就完了,卻未料不知情的人斯時斯情聽到此話會作何感想,昊瑱,他要么不說、要么說完整,把話說全了能爛舌頭嗎?!真是他的好兄弟,無心就能惹出這么大的亂子,有心是否得讓他吐血?
容琳的腦中混沌一片,不知事情何以會是如此!昊瑱當(dāng)初確是只說了那一句,可并沒有人規(guī)定馬或者別的什么就不能難產(chǎn)!是她自己意會成美麗的女子……“馬竟然叫流云?”她氣若游絲。
昊琛不敢再笑了,若不是借著暗夜的遮掩,某人只怕要羞憤至死了,“是程教頭取的名字,奔雷、疾風(fēng)、還有沐云騎的閃電都是隨著它這個名兒下來的……”
“太子說‘流云之子’他會好好照看……”容琳喃喃,長久以來竟是她在自以為是、自作枷鎖?!
“容琳,皇族的用語原就是與民間不同的,總不能指望太子張嘴閉嘴說‘崽子’、‘馬駒子’什么的……”昊琛柔聲。容琳的灰頹聽得他再也笑不出來了,疼惜不已,這個傻瓜,他以為她清高不馴的時候,她心里卻在受這樣的煎熬!難怪她剛才哭成那樣,傻瓜!流云是他的愛馬,是他打小兒的玩伴,她卻是他心愛的妻啊,要和他白首偕老的,它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論?!昊瑱……還有太子,他該如何謝謝他們?他此時敢確信,元成當(dāng)初在容琳面前說那樣的話、且小聲地說絕對是不懷好意的了!“太子有意改良關(guān)內(nèi)的馬種,流云恰是西域?qū)汃R的后裔,當(dāng)時又有孕,他再三保證不會有紕漏,是以……未料……”
容琳抱緊了雙膝,縮在炕角,是以太子帶走了流云,未料流云寤生,太子含愧,故而用名貴信鴿相贈、以“流墨”、“飛云”為名以示紀念……此時想來種種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何以竟失之毫厘、謬之千里地蒙蔽她至今?她……不對!她,問過他的,不是么?!是,她問過,離了長亭的時候……他是如何說的?他是如何說的?容琳啞了聲音,“你說程教頭帶著自己的家當(dāng)、流云和沐云姊妹來與你同住!”不是她笨,委實是他太可恨!竟然如此哄騙她!哄騙她……他居心何在?!
奄奄一息的人忽如回光返照般地提高了聲氣,昊琛先是一喜,繼而又是一驚,提到昊瑱和太子時她都沒有動氣,怎么一說到他就變了腔調(diào)?他的妻還真是對他另眼相看!“是啊……”
“還‘是’?”容琳氣得忘了羞愧,瞪著黑暗里也能辨出的李昊琛的身影,憤聲指責(zé):“事到如今你還敢說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你……”
昊琛握住懷中人又要捶打他的拳頭——天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到了炕這一頭、且又把容琳攬進了懷里!“我說的是流云和沐云姊妹,我何時說過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他的妻是羞惱之極迷糊了心竅?怎么能把如此莫須有的罪名扣到他頭上?
容琳掙不出他的懷抱,也掙不出自己的手,又氣又急,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現(xiàn)在還玩弄這樣的文字游戲有什么意思?都知道我又愚又笨了,你何必還費心思狡辯?反正你是將軍,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容琳——”昊琛頭大,不敢放手,索性用臂膀把她的頭摁到懷里,讓她的淚印到自己的胸前,“我狡辯什么了?”
被他箍在懷中,容琳抬不起頭,聲音模糊,“還說沒狡辯!你自己都說你說了流云和沐云姊妹,又說你沒說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你如此欺負我……”
“我說的是流云和……”李昊琛重復(fù)不下去了,為什么本來沒有毛病的話卻有解釋不清的一天?他說的是流云和沐云姊妹,可他的本意是說流云這匹馬和沐云姊妹倆!“我要是說流云和渙云姊妹會不會好些?”有沒有人是被慪死的?他會首開先河嗎?“程教頭的寶貝馬駒是流云、寶貝女兒是渙云和沐云,渙云嫁了人,和我們不大在一處了,再說也不便再叫她的閨名……”他李昊琛的磨難竟可以追溯到程教頭的身上了,給馬的名字和給他女兒的名字都用了同一個部首,他老人家難道是想它和她們都排在一個輩兒上?!
容琳伏在李昊琛的懷里動不得了……上天!他們犯了什么錯?竟要被如此捉弄?!“容琳,我是遭天妒了么?”李昊琛埋頭在容琳身上,仿已筋疲力盡,容琳的拳已不知不覺松開,怯怯地,猶疑著反握了他的手,“將軍……”是她先不問青紅皂白地定了他的罪,此后才會一錯再錯的,他如此灰心的樣子,會讓她含愧,也會……不忍……
李昊琛摩挲著她的纖指,像是無力地懇求,“抱抱我吧……”他的妻,漫漫長路只字未提她的委屈,一直到現(xiàn)在,哪怕逼得她自己落淚……他李昊琛真是何德何能,競得上天如此的眷顧!說他小人吧,哪怕用些手段和心思,他也要讓她無怨無悔地做他的妻……
容琳遲疑著伸出手,環(huán)上了那個人精壯的腰……他的心事重重讓她暫時忘卻了自己的羞慚,只想著要給他一些慰藉,卻再也想不到有些疲憊會被刻意掩飾,有些,則會被刻意夸大……
昊琛心里罵著自己的卑鄙,卻沒想過要停止卑鄙,甚而變本加厲地把自己高大的身軀蜷縮到容琳的懷里,貪戀地嗅著那人柔美甜蜜的氣息,索取她更多的溫柔,以唇、以手、以他二十歲的心智和經(jīng)歷,去攻陷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十五歲女子的心防和身防……
午夜的時候,沐云起來如廁,月上中天,積雪瑩光,萬籟俱寂中,正房中忽傳出一聲男子鼻音濃重的喃喃,“……流云的芳魂,呵……”然后是他呼痛的聲音,夾著一聲低笑,“好個妒婦,還掐我,看我再怎么替流云報仇……”沐云怔忡:將軍和少夫人還真是奇怪,別后重逢,怎么樣不好,倒拿流云做了長夜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