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喬和曾敏,對于李鐵矛在這不年不節(jié)時候過來的用意,著實猜測了一番。
當(dāng)李鐵矛出緣由,又從衣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鈔票的時候,李晉喬皺起的眉頭更深了幾分。
“大哥,這是?”
“老錢他們的一點意思,要是有打點的,你,我讓他們再打過來。”
李鐵矛把鈔票往前推了推。
李晉喬把煙頭用力的摁進煙灰缸。
“李樂,你先進屋。”一旁的曾敏起身,招呼李樂。
“哦。”
看著李樂進屋,曾敏伸手把房門帶上。
“大哥,這個什么老錢,是個啥人,你和大泉清楚不?”
李樂站在門口,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終于明白大伯的來意。
老家麟州有煤,超多的那種。
自從前些年開發(fā)之后,一夜之間,大大幾百家煤礦,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
國營的、私饒,合法的、黑煤窯,所有人都看到這個機會,瘋了一般投入進去。
錢吉春就是看到這個機會,拿著倒賣國庫券掙得錢回了里岔鎮(zhèn)。
走關(guān)系,搞來采礦證,弄了兩個坑口。
原本都是用大車越鹿城,通過那邊的中介銷出去,雖中間要過一手,但是銷路穩(wěn)定。
不過才去年開始,開采成本極低的煤窯越來越多。錢吉春這種還顧著安全的,逐漸沒了賺頭。
只好另謀銷路,一番努力,掛上了西川那邊的幾個電廠。
可又得面臨一個問題,運輸。
單靠走公路,成本高不,這一路的罰款就夠喝一壺。
錢吉春就盯上了火車,大貨越寶塔,再從寶塔裝車皮。
可這年頭,只要一到車皮計劃,牽扯其中的生意人,哪個不頭疼。
運力就那么多,去掉計劃內(nèi)的,剩下那點,就看誰手段多。
于是,就出現(xiàn)了“跑站”這個行當(dāng)。每都有數(shù)十名“跑站”聚集在中間站、大站的周圍,可憐巴巴地盼望著能夠在僅有的幾個車皮中,得到一個屬于自己的計劃。
站長室、貨運室、多經(jīng)辦公室一直是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
專用線、貨物線更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為了能要到一個車皮計劃,有的干脆直接拿上一大包現(xiàn)金,連續(xù)幾吃住在車站。
整纏著站長、貨運主任和貨運員套近乎,各種灰色交易應(yīng)運而生。
但關(guān)系打的再牢,也不能僅著你一家。
錢吉春這次就遇到麻煩,重點項目,所有私人貨運全部延后。
看著堆場里山一樣,已經(jīng)快要自燃的煤堆,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老錢,想到同村的李鐵矛。
李鐵矛這種老實人,幾場大酒,加上一點好處費,就揣著“活動資金”就從老家來找李晉喬。
“大哥,這個錢吉春的坑口是咱們鎮(zhèn)上的?”
李晉喬抽出根煙,遞給李鐵矛。
“嗯,在車二柳東邊的那個大溝。”
“就讓他這么挖?沒什么法?”
“哪能呢。一噸煤給鎮(zhèn)里10塊錢的煤管費。”
“煤管費?”
“就是什么環(huán)保、道路維修、水土流失、維檢加一起。還有車二柳、李窩兩個村,每家冬給兩噸煤,200塊錢,逢年過節(jié)米面羊肉什么的。”李泉怕老爹不明白,解釋道。
“這一年能裹的住?”
“能吧。”李泉想了想,“反正我看老錢這兩年,蓋房買車,闊氣滴很。”
“人不眼紅?”
“有是有,但能開坑口的,哪個不有點勢力。”
老家那邊是個什么地方,李晉喬太清楚了。
三省交界,三不管。以前都窮,人就橫。現(xiàn)在開了礦,有人富,有人窮,更亂。
見三叔問的仔細,李泉覺得有門,又仔細把錢吉春的事了幾個。
李晉喬一邊聽著,一邊給曾敏遞了個眼色。
“哥,大泉,這樣吧。這事兒我今也回不了你。明,我找人幫忙問問,再給你個準(zhǔn)話?”
“哎呀,不急不急。”李鐵矛搓著手,想了想,“老三,這錢你先拿著?”
“不用,你收好。”
“那萬一?”
“沒到用的時候,你先收好。”
“好,好哇。”看到李晉喬態(tài)度堅決,李鐵矛只好把錢慢慢包起來,收好。
“大哥,明你們先和曾敏一起去看看老太太,晚上我過去,在那吃飯。”
“和姨好了?可別冒失。”李鐵矛有些忐忑。
“放心吧,過了。”
老家來人,李樂就得睡沙發(fā)。
早起去丁亮那里折騰半,僵直的腰板才舒坦許多。
吃了早飯,李晉喬去隊里,曾敏帶著李樂和李鐵矛爺倆,出門攔了輛出租。
三個大男人抱著大包包,費勁地擠進后排。夏利屁股冒著黑煙,一路噗噗噗的去了興慶路。
老爺子去世后,老太太就一個人住在興慶路。
李晉喬原本想著從老家找個手腳麻利的女子過來照顧,被老太太一句“我他娘的還不到走不動的時候”給撅了回去。
李樂印象里,慈祥和藹可親這種詞,是半點用不到老太太身上的。
峰眉高額,齊耳短發(fā),微微揚起的下巴,目光灼灼。
半匹紅裙,一柄劍。
這是當(dāng)年老爺子在漢江邊遇到付清梅時候,解參謀長的話。
“你們過來,算是有了勞力,正好把活干了。”看到幾個人進了院,正在敲著藍四丁磚的老太太起身,將一把瓦刀遞給李鐵矛。
“姨,這點兒活,一會就弄完。”
“奶。”
“奶奶。”
“你們干吧。曾敏,我去早市買了幾塊甑糕,嘗嘗?。”
“好咧,媽。”
曾敏陪著老太太進了堂屋話,留著李樂幾個在院子里忙活。
別人家的院,要么綠草蔭蔭,魚池花壇,要么藤蔓滿架,瓜瓞綿綿,到了老太太這里,只有青磚鋪地,和一株此時如掛滿紅燈籠的高大柿子樹。
李樂抬頭看了一會兒,咂咂嘴,脫掉外套,和李泉一起,搬磚,拌白灰。
墁磚這種手藝,李鐵矛年輕時跟著老瓦匠學(xué)過。院用的粗墁,少了抹油灰、揭剎趟、墁水鉆生,快了許多。
不過李鐵矛是個心實誠的,中午吃過飯,又把院里其他幾處松動的磚地,還有院墻一起給收拾了。
倒是把李樂給累個夠嗆,一直干到李晉喬回來,才將將弄完,扎在那一個勁的扶著腰,引得老太太嘲笑四體不勤。
“姨,淼這才多大,還沒長成哇。”李鐵矛護著李樂。
“嘁,我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跳壕溝拉傷員了,還是缺練。”
“奶,你們那時候不就是為了讓我們不受這累?”
“呵,這張嘴,和你爺爺一個熊樣。”付清梅拿眼角夾了李樂,“洗手,吃飯。”
“大伯帶來的米熬粥了?”李樂深吸口氣。
“狗鼻子。”
米粥,白饅頭,老白汾,幾樣家常菜。
籠罩在夕陽余暉的院里,一家饒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