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解語花</br> 直到顧熙言吃完那盅大補的血燕，蕭讓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喝著手里的犀露茶。</br> 以往，每每蕭讓用過晚膳，還要去演武堂處理會兒公務。</br> 上一世，成安帝纏綿病榻之際，太子和四皇子分黨奪權，兩廂交戰。</br> 可壞就壞在，直到顧熙言臨死前，太子和四皇子也沒分出個勝負來。</br> 結局無非兩種，一是太子登基，蕭讓作為的重臣，到時定是權傾朝野。</br> 二是四皇子登基，蕭讓作為太子親信，到時定是命懸一線。</br> 故而，顧熙言從不過問蕭讓的公事，冥冥之中希冀著給自己留幾分“脫身”的余地。</br> 顧熙言漱了口，斟酌了片刻，主動開口道，“侯爺今晚不用處理公務嗎？”</br> 蕭讓放下茶盞，“今晚不談公務?！?lt;/br> 顧熙言在蕭讓面前素來小心翼翼，看他今天晚上格外話少，便問道，“侯爺可是忙了一天乏了，想早點就寢？”</br> 蕭讓的語氣毫無波瀾，“尚早?！?lt;/br> 好嘛，這兩句話就沒超過十個字兒的！</br> 顧熙言實在不想和蕭讓面對面兒干坐著，腦海里突然想起廂房里頭放著的圍棋，便試探地問：“不知……侯爺可有閑心博弈？</br>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不如和妾身切磋一局？”</br> 蕭讓是個武將，既然府上備著圍棋，應是有些棋藝的，只是他的水平如何，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br> 上一世，顧熙言混跡詩社雅集，常和那些文人墨客切磋棋藝，自認為棋藝還不錯。</br> 不過，上一世，她從沒和蕭讓這么親密的相處過，更別提一起玩什么博弈了。</br> 重生這些天，顧熙言每天對著蕭讓察言觀色，謹言慎行，今晚上一頓飯吃下來，也多少察覺到蕭讓情緒不高。</br> 故而心里早打好了算盤——若是蕭讓棋藝不如自己，她大不了放水，叫蕭讓贏一把就是了。</br> 不料蕭讓當即頷首，薄唇動了動：“不如定個彩頭，若是輸了，便要受罰，可好？”</br> 顧熙言欣然答應。</br> 錦榻上的黃花梨木矮桌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張橫縱交錯的榧木棋盤。</br> 蕭讓持黑子，示意持白子的顧熙言先行。</br> 玉質棋子敲擊在木質棋盤上，發出陣陣清脆聲響。</br> 蕭讓隨意瞅了眼棋盤，指尖落下一子，“聽說夫人今日忙了一日？”</br> 顧熙言正聚精會神看著棋局，斟酌半天好不容易落下一子，又聽蕭讓道，“如果太累，便少管一些。</br> 若是想交由下人去管，也不礙什么事。”</br> 顧熙言聞言一個激靈，這一世她好不容易拿到了管家大權，怎么能輕易放手？</br> ！忙道：“多謝侯爺體諒，妾身真的不累?！?lt;/br> 蕭讓見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指間“啪嗒”落下枚黑子，竟是吃掉了一大片白子。</br> 顧熙言當即瞪大了眼，正皺著兩條遠山眉研究棋局，那廂桂媽媽推門進來，親自捧上一道例湯，“請主母用了這盅參湯?！?lt;/br> 顧熙言臉色微紅，只裝作沒聽到，“媽媽先放著吧，下完這局棋再說?！?lt;/br> 一天連著喝兩例補湯，也太補了些吧？</br> ?。∷徊贿^是身子嬌軟了些，哪里就這么……這么弱不禁風了！</br> 桂媽媽沒有說話，捧著一盅湯扭頭去看蕭讓。</br> 蕭讓正懶懶的倚著蘇繡的靠背，一副哄孩子的模樣，“聽話。</br> 喝了湯，本候便讓你三子?！?lt;/br> 棋盤之上，勝負已經初現端倪——白子已被黑子圍死了大片，只剩下一小片在茍延殘喘著。</br> 顧熙言本就憋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此刻聽著這話，當即抿著櫻唇看對面兒的男人，嬌嗔道：“誰叫侯爺讓了？”</br> 說罷，扭頭從桂媽媽手里接過那盅參湯，兩三口飲盡了，又道，“侯爺一個子都不許讓！”</br> 蕭讓勾唇一笑，指間又落下一子，“那便——如夫人所愿?！?lt;/br>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局棋終了，顧熙言正看著棋盤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心中滿滿都是難以置信。</br> 方才一局下來，蕭讓落子不停，幾乎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時間。</br> 黑子步步緊逼，直叫顧熙言出了一層薄汗，反觀蕭讓，自始至終都是滿面的云淡風輕。</br> 她的棋藝雖然說不上是“國手”水準，可多半人是贏不過她的。</br> 因此可見，不是她的棋藝太差，而是蕭讓的棋藝太高明——可他不是個整日舞刀弄槍的武將嗎？</br> ??！怎會有這樣一手好棋藝！</br> 蕭讓臉上掛著閑閑笑意，正靠在錦榻上，勾著薄唇挑眉望著對面兒的顧熙言。</br> 見顧熙言一臉瞠目結舌，蕭讓立刻猜到她的所思所想，有意逗她，“本候當年做皇子伴讀的時候，曾跟著太子太保略略學了幾個月，如今整日忙于政務，一身棋藝無處使，若是夫人不嫌棄，以后每日可與夫人切磋上兩局?！?lt;/br> 當年的太子太保施昌源，是百年一遇的圍棋圣手，著有《弈理指歸》一書。</br> 顧熙言初學棋藝，便是跟著師傅從這本書學起的。</br> 蕭讓這樣的棋藝，又怎會是“略略學了幾個月”的水平？</br> ！</br> 顧熙言又不傻，怎會聽不出他話里的嘲諷？</br> 當即羞紅了臉，輕咬著紅唇，簡直快要氣死了。</br> 可誰讓她偏偏棋藝不如人，又忌憚著面前的男人位高權重，不敢直接頂回去，只好起身悶悶道，“妾身……妾身先去洗漱了?！?lt;/br> 蕭讓看著顧熙言一臉受氣包的樣子，心里頭早樂不可支，面上卻仍是一派正經的樣子。</br> 此時見嬌人兒轉身要走，立刻伸了猿臂勾住那柔弱無骨的柔夷，把人兒猛地拉回懷里，低頭便是一陣亂吻。</br> 顧熙言被男人摟在懷中絞著香舌一頓亂吮，難耐的哼哼著，聲音似蜜，“……侯爺慣會欺負我！”</br> 此時男人的精氣神兒，只怕再忙上兩天也有用不完的勁兒！哪里像是公務太多的樣子？</br> 顧熙言自認倒霉——方才她竟然還想假輸給蕭讓，好叫他心情好些！真真是自掘墳墓！</br> 美人兒櫻唇水潤，美目里滿是幽怨。</br> “這便生氣了？”</br> 蕭讓低聲笑道，“愿賭服輸，是誰說的，嗯？”</br> 顧熙言百口莫辯，只覺得臉上更燙了。</br> 正欲起身，卻被男人摁住肩頭，俯首便又吻了上去。</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