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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半江恨(上)

    第二十四章半江恨(上)</br>  這幾日,顧熙言治家頗見成效,不用每日去晝錦堂盯著,只等著幾個媽媽管事忙完了,來凝園花廳里向她匯報,倒也落得個清靜愜意。</br>  自從那晚她聲淚俱下的向蕭讓哭訴過后,男人把她的話聽進了心里去,晚上只是摟著她同衾安睡,一連幾天都沒有碰過她,真真是如轉了性一般。</br>  故而這幾天顧熙言睡得格外踏實,睡眠好了,連帶著精氣神也好了許多。</br>  凝園的正房里,黃花梨木小矮桌放著幾種果脯點心,一襲輕紗裙衫的顧熙言歪在錦榻上,纖纖素手執著卷話本子,正有看的津津有味。</br>  那廂王媽媽打簾子進來,見了這幕懶散的“美人秋窗觀書圖”,不由得皺了眉頭。</br>  “今日恰逢侯爺休沐,廚房里做了幾樣點心湯水,姑娘不若去演武堂看看侯爺,以示關懷。”</br>  一連幾日,蕭讓白日忙著公務不在侯府,晚上回來抱著顧熙言安安生生的睡覺。</br>  顧熙言真的服氣蕭讓說忍就能忍住,一點兒不拖泥帶水。</br>  可看在王媽媽眼里,就是另外一回兒事兒了——她是不想叫顧熙言傷了身子,可更不想大婚不久便叫小兩口感情出現裂縫,給了別的狐媚子趁虛而入的機會!</br>  前些日子顧熙言被蕭讓折磨的狠了,有些心有余悸。</br>  這幾日忙著管家,對蕭讓更是沒上過一點兒心。</br>  當即明白了王媽媽的意思,頗有些哭笑不得道,“知道了,媽媽,我這就去。”</br>  今日在凝園沒出過門,顧熙言穿著打扮頗為隨便。</br>  因著一會兒要去演武堂給蕭讓送點心,只好在抹胸外面加了件藕荷色蝶蓮紋外衫,又重新梳了妝,點了朱唇,這才作罷。</br>  一行人出了凝園,又穿山游廊而過,行了數百步,方到了演武堂。</br>  翠竹掩映里的門匾上“演武堂”三個大字鐵畫銀鉤,守著門兒的兩個侍衛見了一行人,忙不迭的抱拳行禮,小跑著進了書房通報。</br>  進了大門,行過兩邊翠竹夾道的青石板,顧熙言剛在門前站定,身著玄衣的流火走出門來,拱手道,“主母,侯爺有請。”</br>  顧熙言笑了笑算是回應,轉身從靛玉手里接過紅漆木食盒,獨自走了進去。</br>  進了演武堂,方覺別有洞天。</br>  四壁上皆打成博古架的格子,上放古董玩器,寶琴匣劍。</br>  里頭諾大一室,并不設隔間所用的墻壁,而是皆用五彩銷金嵌寶的雕空玲瓏木板隔開。</br>  水磨楠木桌椅后的金絲楠木書架上,累著滿滿當當一面架子的書,書架旁掛四軸天青衢花綾裱白綾邊名人的山水,窗下案上設著筆墨紙硯。</br>  顧熙言早已被這屋里的陳設晃的移不開眼——這等撲面而來的雅致,沉淀在骨子里的墨香,說是哪個大儒的書房也不為過!</br>  蓮步輕轉,顧熙言挑開斑竹簾子進去,再往前走了兩步,卻聽見有人聲傳來。</br>  顧熙言透過雕空玲瓏木板的縫隙里定睛一看,只見書桌前站了一位鶴發童顏,須發皆白的老者。</br>  那人穿了一身天青色道袍,正輕搖羽扇,侃侃而談。</br>  顧熙言聽見了只言片語,知道兩人正談論政事,當即站在了原地止步不前。</br>  蕭讓正靠在椅背上,一抬眼便瞅見架子后的藕荷色倩影,“夫人不必避嫌。”</br>  那穿著一身道袍,恍若仙人的老者聞聲也轉身,沖顧熙言拱手行了一禮,“主母安好。”</br>  顧熙言見了,手上的紅漆木食盒差點兒沒掉下去——這人,不是劉管家嗎?</br>  !</br>  蕭讓見狀,當即起身,一手接過了顧熙言手里的食盒,皺眉道,“下人呢?</br>  怎的叫你一個人提著進來了?”</br>  顧熙言笑了笑,“是妾身叫她們在外面候著的。”</br>  蕭讓看了眼沖羽扇道袍的劉管家,似是解釋,“劉先生原是府上謀士,這兩年不過是替本候分憂,暫時幫著打理府上宅務。”</br>  顧熙言頓時哭笑不得,暗嘆蕭讓真真是會使喚人!又沖劉管家,哦不,是劉先生行了一禮,“原來是先生,妾身先前唐突了。”</br>  那劉先生是個成了精的,當即偏身錯開了顧熙言的禮,又不卑不亢地恭維了兩句,便拱手告退了。</br>  打開紅漆木的食盒,里頭盛著一碟碧玉可愛的荸薺馬蹄糕,一碟色澤微黃的枇杷膏。</br>  顧熙言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碗川貝百合枇杷湯,本來準備放到蕭讓面前,卻不料手上一顫,那冰裂紋的瓷碗隨之一斜,灑了些許湯水出來。</br>  蕭讓眼疾手快的接過了瓷碗,“可是燙到了?”</br>  顧熙言桃腮微紅,抿了抿唇,被蕭讓看見自己這副笨手笨腳的樣子,臉上有些掛不住,當即轉身背對著男人,道,“侯爺,妾身去叫人把湯撤了,再上一例罷。”</br>  “無妨。</br>  哪里就這么講究了?”</br>  蕭讓拉著她的手不讓人走,又細細看了那小手兒上沒有紅痕,這才作罷。</br>  方才湯水灑了出來,好巧不巧,竟然剛好撒在顧熙言衣裳前襟上。</br>  顧熙言拿帕子擦了擦,不料那繡著并蒂蓮花抹胸是通透的流光紗布料,越擦,水漬暈染的范圍越大。</br>  顧熙言紅著一張臉,索性不去擦了。</br>  扭頭見蕭讓正用著那例川貝百合枇杷湯,顧熙言便拿了銀筷,夾了一塊荸薺馬蹄糕放在男人面前的小碟子里,親親熱熱道,“侯爺嘗嘗這個,最是清甜潤肺了!”</br>  兩人離得極近,男人的胳膊幾乎就抵在她的身前。</br>  蕭讓嗅著她身上的香味兒,喉頭動了動,終是放下了勺子,深吸了口氣,一把把顧熙言拉了過來,俊臉上神色淡淡,“你身子好了是不是?”</br>  顧熙言卻幾乎沒有發覺,猛地被男人抱到懷里,睜圓了眼,磕磕巴巴道,“嗯,這幾日侯爺憐惜體諒妾身,妾身的身子確實是好多了……”</br>  “唔——”</br>  話音兒還沒落,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男人的薄唇迎頭吻下,簡直是勢不可擋。</br>  蕭讓幾日未開葷腥,看著美人兒兩腮桃紅,面含情絲的模樣,當即紅了眼。</br>  顧熙言被嚇得直躲,奈何她被按在水磨楠木的書桌上,不僅無處可躲,背后還被咯的有些不舒服。</br>  一想到身后是蕭讓處理公務的書桌,顧熙言立刻羞臊難當,一邊推著堅硬的胸膛,一邊擠出幾個破碎的詞兒:“侯爺,別在這兒!”</br>  “不在這兒,在哪兒?”</br>  蕭讓低喘著,“身子好了便來勾我?</br>  嗯?”</br>  顧熙言簡直欲哭無淚。</br>  沒錯,她是想來表達下關心,可從沒想過這么個表達法子啊!</br>  兩人正難舍難分之際,外頭靛玉的聲音傳來,“秉主母,曹姑娘遞帖子求見。”</br>  ……</br>  花廳里,一抹鵝黃色的身影正左右踱步,心急如焚。</br>  上次見顧熙言,已經是五六日前的事情。</br>  這期間數日,曹婉寧曾遞了幾回拜帖,皆被平陽侯府的大丫鬟紅翡以“顧熙言生病不見”為由擋了回去。</br>  這理由實在是敷衍。</br>  曹婉寧心機玲瓏,被一連拒了兩回,便知道顧熙言是故意躲著不愿見她。</br>  可是,這段時間顧熙言明明待她親近無比,先是認她做妹妹,后又應了她入府做貴妾的事兒……難不成,貴妾的事兒臨時有什么變故?</br>  曹婉寧暗暗握拳——明日她就要啟程回青州老家了,今日定要見到顧熙言的面!</br>  ……</br>  演武堂里。</br>  顧熙文推了推身前的男人:“侯爺快起來,有客人等著,妾身還得重新梳妝呢。”</br>  這一番胡鬧,美人兒的發鬢松散,如云秀發散落在肩上,水磨楠木的書桌上,還跌落了幾只珠釵。</br>  蕭讓正意猶未盡,不料美事兒被打斷,當即陰沉著臉道,“不過是些八竿子遠的口頭親戚,你若疲乏,不應付便是。”</br>  顧熙言心中暗道,既然是八竿子遠的口頭親戚,上一世你為什么還把她娶進府里?</br>  不是眼盲,便是吃飽了撐的!</br>  “怎么說也是二嬸娘的表親,也不能太怠慢,妾身不累的。”</br>  顧熙言維持著面上的笑,又拿波光瀲滟的眸子去看男人,“侯爺莫不是想叫別人非議妾身不知禮數……”</br>  蕭讓聽了,當即黑著臉起身了。</br>  顧熙言正準備扶著桌子站起來,不料腿上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竟是方才被男人壓得站也站不住!只好紅著臉沖男人道,“侯爺,妾身……腿麻了。”</br>  蕭讓聞言,一個俯身便把人兒抱了起來,哪知出了演武堂也不放人,竟是一路抱著顧熙言,朝凝園正房里走去。</br>  這幾日曹婉寧上門遞拜帖,顧熙言借口稱病,故意避而不見。</br>  自打那日在宴席上見了曹婉寧,顧熙言一直待她熱情親近,掏心掏肺——不知不覺,她給魚兒的誘餌已經夠多。</br>  她故意吊著曹婉寧的胃口,就是為了今日,在曹婉寧臨回青州前,給她來一劑虎狼之藥。</br>  等顧熙言在正房內室里梳妝打扮好,蕭讓又當著一干丫鬟婆子的面兒非要抱著顧熙言去花廳,顧熙言臉紅似血,正要推脫,忽然心頭一動,索性由著他了。</br>  ……</br>  平陽侯府外府的花廳里,曹婉寧已經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正坐立不安,心急如焚之際,忽然聽到一陣紛紜腳步聲由遠及近,當即抬頭伸長了脖子往門口的方向望去。</br>  只見花廳門口的紗幔上,映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隨即有嬌嬌軟軟的聲音傳來,“侯爺,休要……快放妾身下來……”</br>  那高大的身影靜立了片刻,復又低頭不知說了些什么,過了半晌,才把懷里的嬌小身影放下了下來。</br>  曹婉寧看的出了神兒,竟是不知不覺從八仙椅上站了起來。</br>  她看的清清楚楚——那男子身影高大,寬肩窄腰,心里頭的直覺告訴她,那人是蕭讓!是她朝思暮想的平陽侯蕭讓!</br>  等顧熙言進了花廳的門,迎頭便看見曹婉寧面飛紅霞,魂不守舍的思春模樣。</br>  顧熙言心里頭冷笑,方才蕭讓抱著她過來,兩人故意在門口紗幔前磨蹭了會兒,便是她最后一招狠棋。</br>  ——男色當前,今日,她不信曹婉寧豁不出去!</br>  她神色淡淡的落了坐,又教丫鬟給曹婉寧看茶,不咸不淡道,“曹妹妹今日到府上,可是有什么事?”</br>  曹婉寧聽了這話,好似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br>  今日她巴巴地來平陽侯府求見,底下的小丫鬟見了拜帖,領著她進了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轉過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竟是來到了外府的花廳里!</br>  要知道,前幾次她來侯府,可都是顧熙言身邊兒的大丫鬟笑臉相迎,一直親自領到凝園里屋說話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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