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br>　　藺云逸很快走了，走的時候步子十分僵硬。</br>　　桃葉擔(dān)心地問：“奶奶，您和云逸少爺說了什么？”</br>　　藺云婉沒有透露一個字。</br>　　過了幾天，陸長弓和慶哥兒過來給她請安。</br>　　說是請安，其實是勸她回去。</br>　　慶哥兒說：“母親，老夫人和父親，都惦記著您，想見您了。兒子也……也想您。”</br>　　他一向很會說話，湊到跟前道：“母親，您在府里兒子們才好孝順您，您在庵堂里，兒子們卻不能時時來見您了。”</br>　　藺云婉跪在佛祖前，閉眼敲著木魚。</br>　　陸長弓在旁邊看著他母親，也不說話。</br>　　慶哥兒可是受了交代過來的，小聲地和陸長弓說：“大哥，你勸一勸母親……”</br>　　陸長弓跪下來說：“母親，兒子陪您一起誦經(jīng)。”</br>　　他根本沒讀過佛經(jīng)，但是偶然聽人念過，便也只反復(fù)念那幾句：“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br>　　慶哥兒覺得臊不過。</br>　　明明老夫人和父親交代過他們，一定要把母親勸回來的，大哥怎么不聽話！</br>　　他只好也跟著跪下，他就更不會念了，一句都不會，低著頭搓胳膊。</br>　　佛堂里太冷了，不像家里那么暖和。</br>　　“都起來吧。”</br>　　藺云婉放下木魚，自己也不念了，和兩個孩子說：“你們還小，跟著我念經(jīng)干什么。”</br>　　桃葉把陸長弓和慶哥兒挨個扶起來。</br>　　陸長弓神色平靜地說：“兒子念經(jīng)又不為別的，和母親一樣的心，為著長輩祈福罷了。”</br>　　慶哥兒也趕緊說：“大哥說的對，兒子也是這么想的！”</br>　　不管母親還理不理他，他不能得罪母親，大哥說什么好聽的，他跟著說就是了。</br>　　藺云婉讓他們一起去東邊的廂房，直說了：“你們回去吧，別費功夫了，我不會回去的。”</br>　　兩人都低下了頭。</br>　　陸長弓當(dāng)然也希望母親回去，因為庵堂太苦了。</br>　　慶哥兒更不用說……母親回去了，家里才太平。</br>　　“慶哥兒，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回去嗎？”</br>　　藺云婉忽然問。</br>　　慶哥兒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說：“兒子……不知道。”</br>　　藺云婉目光溫和地說：“因為你生母。慶哥兒，你本來也是我的嫡子，我是你的嫡母，家里上下和睦。就因為你生母，你成了庶子，我也不得不避到這庵堂里來。”</br>　　“你知道你長大以后，外面人會怎么說你，怎么對你嗎？”</br>　　藺云婉頓了頓，說：“倒也不用等你長大，等你到了族學(xué)里，你就明白了。”</br>　　慶哥兒一陣心慌，抿了抿唇，問：“他們，他們會怎么對我？”</br>　　藺云婉不語。</br>　　慶哥兒坐不住了，走到藺云婉跟前哀求著說：“母親，您是我的嫡母！兒子心里一直把您當(dāng)?shù)漳傅模∧赣H，您不要厭棄兒子，您回家好不好？”</br>　　“我以后一定和大哥一樣孝順您！”</br>　　藺云婉無情地推開他的手，說：“慶哥兒，不是我想?yún)挆壞悖膊皇悄阏腥擞憛挕Ｄ愫煤孟胍幌耄阋棠镆菦]有那么巧地在你生辰那天落水，我們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br>　　“你現(xiàn)在想不明白不要緊，你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去想，用你一輩子去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好，什么是在害你……”</br>　　慶哥兒徹底想起了生辰那天，生母落水的事。</br>　　他娘是不是可以……不在那天落水！那他……是不是永遠(yuǎn)就是嫡母的嫡子了？</br>　　還有給嚴(yán)媽媽的湯，他知道那湯肯定不是普通的湯。</br>　　娘真的都是為了他好嗎？</br>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br>　　“奶奶！您用不著對一個孩子說這種狠毒的話吧！”</br>　　葛寶兒沖了進來，丫鬟都拉不住。</br>　　她冷眼看著藺云婉，心里恨死她了！</br>　　原來她不在的時候，藺云婉就是這么在慶哥兒面前說她壞話的！</br>　　廂房里的人都看著她，十分的不耐煩。</br>　　慶哥兒也是有些警惕了，抿著唇?jīng)]有去靠近她。</br>　　葛寶兒緊張地道：“慶兒，你別聽她胡說！娘從沒有害過你！落水也是……也是個意外！”她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自己是故意落水。</br>　　慶哥兒低下了頭。</br>　　藺云婉不想聽葛寶兒在這兒吵鬧，起身逐客：“你們都回去吧。”</br>　　陸長弓作揖道：“母親保重身體，兒子和弟弟先回去了。”</br>　　慶哥兒也跟著說：“母親保重，兒子告辭了。”</br>　　語氣十分的溫順。</br>　　他不知道為什么，嫡母一對他態(tài)度好一點，他就忍不住親近她。甚至讓他忘了嫡母和他說狠話的樣子，他心里還想著……想著能挽回嫡母就好了。</br>　　兄弟倆一起走了，慶哥兒只匆匆喊了一句“姨娘”，就沒和葛寶兒說話了。</br>　　葛寶兒一直追出去看著慶哥兒的背影，心里發(fā)酸。</br>　　這是她的兒子！怎么可以那么親近藺云婉！</br>　　他心里現(xiàn)在是怎么想她的？是不是信了藺云婉的挑唆。</br>　　“奶奶。您以后別在慶哥兒面前說這種話了，他只是個孩子！”</br>　　葛寶兒冷冷地說。</br>　　藺云婉笑著反問：“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你不會以為我不說，他以后就猜不到是你害他嫡子變庶子吧？也是你害他被千夫所指啊。”</br>　　“慶哥兒很聰明，長大的也很快。想必要不了幾年，他就什么都懂了。”</br>　　葛寶兒聽得心肝發(fā)冷。</br>　　再過幾年，兒子就會開始恨她了！</br>　　回到屋子里，她拿起了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壞了帶過來的枕頭。</br>　　“藺云婉，你不死，慶哥兒真的會恨我的！”</br>　　她看著東廂房笑著，完全不把老夫人的警告放在心上。</br>　　“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拿回玉佩，陸家還敢把我怎么樣？”</br>　　“玉佩……你藏啊，你藏得再緊又如何？我就不信你死了還能帶進棺材里去！”</br>　　深夜。</br>　　藺云婉念完了經(jīng)，從蒲團上起來，佛堂里到處都是蠟燭的火光。</br>　　桃葉一直陪著她，扶著她回房的時候說：“姨娘還沒睡，您出來的時候，她往佛堂里看了看。”</br>　　藺云婉說：“讓她看吧，你就當(dāng)做沒看到。”</br>　　桃葉怕葛寶兒有壞心思，還是偷偷盯了幾個晚上，和藺云婉說：“您從佛堂出來的時候，姨娘每晚都偷偷看著您！”m.</br>　　藺云婉還是無動于衷。</br>　　陸長弓過來陪著她祈福了，她都是子時才回房去睡，他也陪到子時。</br>　　“不早了，你快去廂房里睡覺。”</br>　　“是。”</br>　　藺云婉要離開佛堂的時候，看到架子上的蠟燭滅了幾盞，過去換了新蠟燭才回廂房。</br>　　葛寶兒等藺云婉進屋子，才打開窗戶光明正大地看。</br>　　這幾天她已經(jīng)摸清楚藺云婉什么時辰起來，什么時辰休息，在佛堂里留多少個時辰。她的丫鬟什么時候在，什么時候不在。</br>　　她一直等到藺云婉屋子的燈滅了，才關(guān)上窗戶。</br>　　黑暗中，陸長弓站在不遠(yuǎn)處，目光淡淡地看著葛寶兒房間的窗戶。</br>　　他輕輕地關(guān)上窗，是庵堂里最后一個入眠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