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br> 長弓只是個孩子，藺云婉怎么可能自己先出去，再讓他出去？</br> 佛堂里的火一點點燒起來了。</br> 她擰眉道：“長弓，你先出去。”</br> 陸長弓硬扶了她到窗邊，說：“母親，您快點，促成今晚的局面一定十分不容易，您不要功虧一簣了。”</br> 藺云婉捏了把冷汗。</br> 倒不是為別的，一步步順利走到今晚，幾乎沒有半步差池，除了長弓這孩子！可這孩子竟然一句話就拿住了她的命門。</br> 她一向知道長弓聰明又孝順，卻不知道他……比她想的還有城府。</br> 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罷了。</br> 這讓她一個做母親的，十分為兒子擔憂。</br> 陸長弓真不知道哪里來的從容，語氣著急，推著藺云婉出去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含糊：“母親，您再不出去，火要燒到兒子腳跟上了。”</br> 這話當然是夸張，佛堂里比平常人住的屋子要空一些，還沒有那么快速地燒起來。</br> 但是他們背后火光沖天，已經很嚇人了。</br> 藺云婉先出去，人剛落地，窗外有人接應，陸長弓沖她淡淡一笑，竟然關了窗戶！</br> “長弓！長弓！你干什么！你給我出來！”</br> “長弓！你快出來！”</br> 藺云婉心急如焚！</br> 重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失態，她拍打著窗戶，用母親的身份來威逼他：“長弓，你要還認我這個母親，你給我出來！”</br> 她怕長弓誤會，以為自己要拋棄他，急忙地補充道：“我不會留你一個人……”</br> 她自然也為他考慮了后路的！</br> 陸長弓掌心貼在窗戶的小栓上，額頭靠在窗戶上，低聲地說：“母親，兒子知道您不會拋下我……”</br> “可是您一‘死’兒子也跟著走了，您的‘死’就不夠天衣無縫了。”</br> “母親，兒子不會有事的，您快走吧……”</br> “長弓……長弓！你不用冒這種危險幫我！”</br> 藺云婉焦急地想破窗。</br> 可里面的人已經不和她說話了。</br> “夫人，您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br> 身后的人一直催促著。</br> 里面的陸長弓聞著煙火的味道，漸漸也聽不到藺云婉的聲音了。</br> 他做不了別的，但他必須要和“死了的母親”留在一個屋子里。</br> 與壽堂。</br> 陸老夫人已經睡下了，但是睡不著，又起來念經。</br>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一躺下就醒了。”</br> 嚴媽媽擺好木魚，坐過來說：“天氣太冷了罷！”</br> 陸老夫人嗯了一聲，閉上眼念佛，心里莫名地不安。</br> 院子外面有了些動靜，嚴媽媽出去一看，陸爭流過來了，還穿著出門的衣裳，身上散發著酒氣，像是剛從外面剛回來。</br> “大爺，您怎么來了？”</br> 這時候二門都鎖上了，大爺到底怎么進來的？</br> 嚴媽媽心里納悶著，陸爭流卻不和她說話，往空蕩蕩的廂房看了一眼，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沖到陸老夫人面前質問：“祖母，您讓葛寶兒和云婉一起去家庵了？”</br> 他臉色沉著，十分難看。</br> 陸老夫人放下木魚，抬頭看孫子一眼，皺眉問：“她說要去伺候主母，云婉自己也沒把人趕回來，你急什么！”</br> 陸爭流怒問：“您就不怕她對主母做什么？”</br> “您難道不知道外面的人現在怎么罵陸家的，您還敢把她放到云婉身邊！”</br> 陸老夫人冷哼道：“你想太多了。”</br> 她放下木魚，解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顆一顆地捻起來，道：“主母要是出什么事，第一個跑不掉的就是她。她不敢做什么的。”</br> 陸爭流還是氣沖沖的，一肚子的火無處發。</br> 陸老夫人便溫聲安撫道：“葛寶兒那玉佩，除了她還有誰能認出來？你？你都找不到，不如讓她去試一試。”</br> “云婉不可能真的在家庵里住一輩子，她要是再不出來，長弓也別念書了，就去庵堂里一直陪著她。”</br> “我看她也待不了多長時間，很快就會回來。爭流，你不要想太多。”</br> 陸爭流才不這么覺得！</br> 他猛然回頭，盯著陸老夫人道：“祖母，萬一這個關頭陸家的主母出了意外，您準備怎么辦？”</br> 陸老夫人愣了。</br> 萬一……</br> 真有萬一，她也是沒辦法的！藺云婉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br> “我去接……她回來。”</br> 陸爭流生著氣走的，明知接不回來藺云婉，先把葛寶兒接回來也是好的。</br> 嚴媽媽看著陸爭流生氣的背影，嘆了口氣，問道：“老夫人，是勸還是不勸？”</br> “算了。他說的也有道理，讓他去接吧。”</br> 陸老夫人心里還惦記著玉佩，很惱火地自言自語：“她到底把玉佩藏哪里了！”</br> 也不知葛寶兒找到沒有。</br> 嚴媽媽又嘆氣道：“您別想了，先就寢吧！”</br> 陸老夫人點了點頭，孫子這么一鬧，她倒真有些困意了。</br> 打了個哈欠，半瞇著眼睛入了臥室就寢。</br> 她剛躺下來，還沒睡著，二門上傳來一聲響。</br> 嚴媽媽嚇了一跳，說：“好像是云板的聲音！”</br> 陸老夫人頓時坐起來，一聲、兩聲、三聲、四聲……</br> “出事了！”</br> 嚴媽媽手腳冰涼，三聲云板是喜事，四聲就是大兇之事！</br> 可別真讓大爺給說中了什么！</br> 陸老夫人的心也是一沉，踩著鞋子站起來，道：“快扶我出去看看！”</br> 主仆兩個匆忙換了衣服，趕出去問明情況。</br> 陸家庵堂里已經濃煙滾滾，白色的煙霧從瓦上飄出來，驚動了左鄰右舍。</br> 葛寶兒提了一桶油過來，看著眼前的火勢，傻眼了。</br> “這是怎么回事……”</br> 她都沒來得及放火，佛堂怎么燒起來了！</br> 難道藺云婉自己失手弄倒燭臺，引起了大火？</br> 也就是說……老天爺都在幫她！</br> 葛寶兒欣喜若狂，可是看到手里提著的一桶油，心里有點慌了。</br> 現在用不著她自己動手，可也不能讓人看到她提著油過來。</br> 得趕緊走！</br> 葛寶兒提著油一轉身，看到了一張冰冷的，黑沉沉的臉。</br> “阿正哥……你……你……”</br> 你怎么會半夜出現在這里！</br> 陸爭流看著她手里的桶，聞著油的味道，聲音都在顫抖：“葛寶兒，你在干什么？佛堂里有沒有人？”</br> 葛寶兒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br> 里面當然有人，她親手鎖的門，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br> “走水啦走水啦！”</br> 老姑子和小姑子看到火光沖天，鑼打鼓驚動左鄰右舍幫忙滅火。陸家住得近的族人看到家庵著火，紛紛爬起來滿屋子找水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