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br> 寶殿前后兩個對開的門，藺云婉身后的門關著，另一道門卻只是虛掩著。</br> 齊令珩就是從那道門里進來的。</br> 藺云婉以為齊令珩是今天的香客，福身請安：“王爺。”</br> 畢竟是外男，她不好私下和桓王多說話的，所以后退了一步。</br> 心里還有點責怪赤象寺的住持，到底怎么安排的！怎么能讓一個男子和她撞上。</br> 齊令珩微微頷首，和她說：“我剛從住持那里過來，去了一個小少年，好像是你府上的人？”</br> 好像是在他跟她搭訕，但是他的語氣卻有點疏離感。</br> 但這份疏離不是出于他的身份，相反，因為他高貴的身份，他的面目看起來有公子如玉的溫和深沉，那疏離是出于他本身的性格。</br> 他再怎么跟人和氣地說話，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深交的人。</br> 藺云婉點頭，說：“那是我的嫡子。”</br> 齊令珩“嗯”了一聲，也沒有多問了。</br> 藺云婉本來應該趁機謝他的。</br> 不過齊令珩已經看向了寶殿里的佛像，在他過來之前，藺云婉就一直跪在這尊佛像面前祈愿。</br> 不知桓王在看什么，應該也是來上香的。</br> 藺云婉就想把地方留給齊令珩，自己避開。</br> 但她還沒有開口說要走，齊令珩就說：“剛才和赤象寺住持一起參禪，我聽到一個很有趣的故事，我和住持有不同的看法。”</br> 他還看著她的眼睛說：“我記得老師生前有一段時間也喜歡上了佛法。”</br> 提起父親讀佛經的事情，藺云婉的眼神都沒有光澤了。</br> 她父親不是突然病死的，而是飽受了病痛的折磨多年，才漸漸去世。</br> “王爺記得沒錯。我父親病死的前幾年，一直在研讀佛經。”</br> 藺云婉心疼地道：“父親實在是太痛了，所以想從里面找到解脫痛苦的方法。”</br> “但都是徒勞。”</br> 她攥住了袖子里的帕子：“佛祖保佑天下百姓來世入輪回，不再受人間之苦，但是卻解不了我父親今生今世的肉體之痛。”</br> 心里已經有些鈍痛了。</br> 藺云婉不想在桓王面前失態，整理了心情之后，主動問起：“不知王爺在住持那里聽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br> 桓王收回打量的眼神，道：“夫人和老師一樣的有智慧，我正想請教夫人。”</br> 藺云婉表示自己洗耳恭聽。</br> 齊令珩看著佛像，說起一個小故事：“釋迦牟尼成佛之前，曾經在尼連禪河附近修行，有一天他坐在樹下參禪，一睜眼看到了一只大蜘蛛和一只壁虎，在大樹身上齊頭并進。”</br> “原來這兩只蜘蛛和壁虎，都看中了樹上的一只肥蟲。”</br> “但是它們誰都不能單獨抓到那只肥蟲，所以就一起去抓肥蟲。”</br> “可是蜘蛛體型奇大，壁虎還比不上它的一半。大蜘蛛會織網，又在壁虎的周圍織下了天羅地網保護壁虎不掉下去。”</br> “爬到一半的時候，蜘蛛快沒有力氣了，壁虎就斷了自己的尾巴，喂給蜘蛛。”</br> 藺云婉笑了一聲，質疑道：“真有這樣的事嗎？壁虎為什么不能單獨抓肥蟲，一定要和蜘蛛一起？蜘蛛又是怎么在壁虎周圍織起網的？”</br> 她實在想不出來那個畫面。</br> 齊令珩也淡淡笑了：“所以釋迦牟尼醒了。”</br> 原來是參禪的時候睡著了！</br> 藺云婉輕輕一笑，佛祖成佛之前也有打瞌睡的時候啊。</br> 齊令珩繼續說：“雖然只是一個夢，但是釋迦牟尼醒后，還是在想那個夢境，壁虎斷尾，到底是為了什么？”</br> 為了什么？</br> 藺云婉皺著眉頭，她道：“這個故事乍聽起來，壁虎好像是為了抓住那只肥蟲，所以才忍痛斷尾，為了以后和蜘蛛一起享受更多的好處。”</br> 齊令珩點頭：“住持就是這么和我說的。夫人怎么看？”</br> 藺云婉臉色沉了些。</br> 她眼神有些冷，語氣還是平靜的：“壁虎靠它自己，未必不能抓到果腹的食物。而且它和蜘蛛要真的是公平相處，蜘蛛又為什么要用天羅地網軟禁它？”</br> “壁虎斷尾，根本不是為了抓什么肥蟲，它只是怕蜘蛛把它也給吃了，不得已才斷了尾巴！”</br> 就像她想跟陸爭流和離，并不是為了以主母身份趕走葛寶兒，打發慶哥兒，她就是真的想逃離侯府！</br> 只是最后的結果，不如人意。</br> 她這段時間也聽說過了，外面有傳言說她手段厲害，為了處理妾室和庶子，什么手段都用上了。</br> 但她斷尾，只想求生，而不是想穩坐陸家主母的位置！</br> “王爺，您覺得壁虎斷尾是為了抓肥蟲嗎？”</br> 本來在說佛祖的故事，她怎么跑神，想到自己身上了？</br> 藺云婉趕緊說回了參禪的事。</br> 齊令珩直視著她的雙眼，道：“我覺得她是為了離開，不是為了得到肥蟲。”</br> 他知道，她不留戀武定侯府。</br> 她是真心想和離的。</br> 藺云婉有種交朋友的感覺，不過她是不可以和男子做朋友的，笑了笑，福身告退：“王爺請便。”</br> 打開門出去了。</br> 小沙彌不在外面，桃葉跟去了陸長弓那邊，萍葉本來應該留在外面的，但是也不見了。</br> 藺云婉猜到了一些事。</br> 她自己朝廂房的方向走，還沒走幾步，就看到萍葉就端著一個什么東西，小跑著過來，有些著急地跟她說：“奶奶，怎么就出來了？奴婢以為您還要祈愿一會兒，沙彌讓奴婢去喝杯熱湯暖暖身子，說是今年冬天才有的補湯。”</br> “奴婢想著拿給您嘗嘗，就跟著去了一趟。”</br> 真是個傻丫頭！</br> 被沙彌給支走了都不知道。</br> 藺云婉無奈，只好問她：“什么湯？”</br> 萍葉笑瞇瞇地打開瓷盅，得意地說：“您聞聞，好東西呢！喝了真的就手腳暖了，奴婢嘗過了。”</br> 藺云婉湊過去，聞到淡淡的藥香味兒，不是普通的補湯。</br> 萍葉蓋好湯，說：“等您回去了再喝。”</br> 她看了一眼寶殿的門，問道：“您這么快就和佛祖說完了？”</br> 藺云婉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齊令珩早就不在里面了。</br> “說完了。”</br> 藺云婉帶著萍葉一起去找長弓，路過上一次撞見齊令珩的地方，想到他身上的香氣……一下子就猜到他身上的是什么香了。</br> 景順帝寵愛桓王，趙皇后又是個愛用香的，皇帝用的龍涎香給了桓王用，一點都不稀奇。</br> 那天她在他身上聞到的，是清靈又溫雅的龍涎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