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斯乾用紙巾擦著手,“鄒毅出三倍價格,明顯是賠本的買賣,林宗易一定會懷疑他的企圖。”</br> 周浦面色凝重,“已經確定韓小姐平安了,這批貨有必要入手嗎?從仇蟒的手上搶人,太冒險了,沒準我們都出不了云城。”</br> 馮斯乾平靜穿上西裝,“除了救她,我打算再利用這批貨。仇蟒壓了一年沒敢出手,百分百是黑貨,如果跨省流入萬隆城,再通知警方掃查。”他系完最后一粒紐扣,笑著問周浦,“這一票狠的,你感覺會天下大亂嗎。”</br> 周浦一驚,“跨省銷貨,這盤局會不會太大了,萬一運輸中出岔子,會扯出咱們。”</br> 馮斯乾不緊不慢焚上一根煙,“六千萬的賺頭,仇蟒還不舍得派出華子嗎。”他緩緩抽著,“只要林宗易負責押運,不會出岔子,他干這行是頂級高手。”</br> “您想要什么結果?”</br> 馮斯乾朝房梁吹出一縷煙霧,霧氣籠罩,他越發深不可測,“我要林宗易的命。”他凝視著煙頭的火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死了最保險。”</br> 我驚愕后退,后腦勺撞上了通風窗的窗框,我立馬調頭,周浦打開門,朝我背影喊,“韓小姐。”</br> 我腳步一滯,一臉無辜回頭,“我湊巧去廁所,周先生也在啊。”</br> 他哭笑不得,“您可真會裝傻。”</br> 我笑容燦爛,慢悠悠走到門口,停在他面前,猛地一收,“我就算真傻,又干你屁事?”</br> 他正色提醒我,“可這邊是男廁,女廁在對面。”</br> “我就去男廁。”我原地轉個圈,“我今天演人妖,男女廁我隨便進。”</br> 包廂內傳出男人清朗的笑聲,我瞪著馮斯乾,他眼色示意周浦退下,當只剩我們兩人,他倚著靠背看向我,“你鬼鬼祟祟的本事見長。”</br> 我反手關門,“國際會所是蟒叔的地盤,你在他的地盤上明目張膽算計他的義子,就該知道隔墻有耳。”</br> 他面不改色,“你會告密嗎。”</br> 我平靜看著他,“林宗易待我情深義重,你要他的命,我或許會捅破。”</br> 馮斯乾悶笑,“我待你薄情寡義嗎。”</br> 我反問,“你認為呢。”</br> 他笑意更濃,“一個處于危險和罪孽邊緣的男人,拴著你不肯放過,他下深淵也拉上你,他情深義重。一個千方百計蹚渾水,不惜代價扎進淤泥里拖你上岸的男人,我薄情寡義。”</br> 我抿唇不語。</br> “林太太。”馮斯乾很久沒有這么稱呼過我了,我不禁晃神。</br> “在我囚禁你,給你最厭惡的情婦身份時,他給了你林太太的名分,以致于后來如何利用你,甚至險些害你一尸兩命,你都原諒他。”馮斯乾一字一頓,“你永遠不會對我如此溫柔。”</br> 我死死握拳,“你和他不一樣,林宗易沒有其他女人。”</br> 他手一松,煙蒂墜入酒水,“在商場十年,見識遍了爾虞我詐和陰謀詭計,孟綺云是唯一沒有暗算過我的人。”</br> 我了無波瀾,“她確實適合你,也適合做馮太太。”</br> “是嗎。”他神情喜怒不辨,“不爭了嗎。”</br> 我又恢復風情萬種的模樣,“我不要爭奪的愛情,我打敗了她,早晚有第二個女人再打敗我。”</br> “韓卿。”馮斯乾目光停落在我臉上,“也許你贏了,就贏一生。”</br> 我笑了,“孟綺云是雪白的蓮花,以后出現一朵雪白的玫瑰呢,比她更圣潔無暇。曾經泥里打滾的我,又讓你覺得不堪了。”</br> “我從沒覺得你不堪。”</br> “我覺得。”我攥住門把手,“我配不上你,我不希望活在捍衛男人的壓力和恐慌中。”</br> “站住。”馮斯乾起身,一步步靠近我,“轉過身。”</br> 我沒理會。</br> 他擒住我手腕,朝包廂里一甩,我整個人趴在椅背,他重新落座,把玩我裙擺的小鈴鐺,“你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男人棄了你,又魂牽夢繞,男人留下你,又危機四伏。”</br> 他指尖沿著我裸露的腰腹上移,掠過曼妙身軀,緊接著摘下黃色面紗,眼神打量我,“很艷麗。”</br> 他蹭掉我眉心的朱砂痣,又蹭掉口紅,直到干干凈凈,“你天生一副欺騙人迷惑人的臉蛋,不是你的錯,我沒資格怨你,是我上當了。”</br> 我整張面容倒映在他眼里,一種濃烈的又純又欲的味道,像一顆熟透的蜜桃。眼睛噙著水霧,麋鹿一般清澈,極端的沖擊力勾出男人心底最邪惡最赤裸的念頭。任憑馮斯乾多么霽月光風,清冷禁欲,也一點點陷落下去。</br> “你清水出芙蓉的樣子,最令人難忘。”</br> 我沒印象了,“哪次?”</br> 馮斯乾說,“洗浴城的泳池,你勾引我那次。”</br> 我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只手,而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把我拽進懷中,他臂彎禁錮住我,我掙脫不得,緊張得掄打他,“馮斯乾!國際會所全部是蟒叔的人。”</br> “別動。”他嗓音低沉,裹著細微的輕顫,“韓卿,我想你了。”</br> 我猝不及防一僵,“你想我?”</br> 他喑啞嗯了聲。</br> 好半晌,我開口,“你看出林宗易舍不下我,你要扳倒他,只外力不夠,還要有內應,所以你親自到云城,用舊情動搖我,做你的棋子和眼線。”</br> 他望著我,“這次你什么都不需要做。”</br> “林宗易一再對我手軟,我的確不需要做,我在他身邊,就是最有力的武器了。”</br> 馮斯乾皺著眉頭,他張嘴要解釋,可到嘴邊又戛然而止。</br> “蟒叔說,林宗易冷血無情。”我抵在馮斯乾胸口,“其實你是比他更涼薄的男人。”</br> 我下意識抽離他,他抱得更緊,“你惡劣,撒謊,壞透了,自私又放浪。你誰也不愛,只愛你自己。”他撫摸我眼角極淺極小的淚痣,我感受到他硬實的繭子,刺得我窩心,“可真的失去你,我半點舍不得。”</br> 馮斯乾埋在我發絲間,用力呼吸,“韓卿,我投降了。”</br> 我不由戰栗,“你投降什么。”</br> “我投降自己愛上你了。”</br> 仿佛一根巨大的針管插進身體,抽干我的血液和骨漿,我渾渾噩噩沒有力氣。</br> “你是不是給我下蠱了。”他摟著我,潮熱的唇貼在我下巴廝磨,“還是下毒了。”</br> 我凝望他那雙眼,沒有虛情假意,沒有陰謀偽裝,只有真情真意。</br> 我像被什么狠狠擊中,一把搪開他手臂,沖出包廂,我跑進四面漆黑的安全通道,閉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氣。</br> 我以為這輩子都等不來馮斯乾這句話,早已不再抱有一分期待。</br> 我好不容易從那段愛恨交加的過往里掙扎出來,他偏偏一下重擊,活生生要砸回過往里。</br> 我平復了許久,調整好情緒返回雅間,仇蟒不在里面。</br> 我問保鏢,“蟒叔呢?”</br> 保鏢回答,“在二樓,有一位客人鬧場。”</br> 我隨口問,“什么客人能請動蟒叔出山。”</br> “大人物的公子。”</br> 我恍然,“上面的背景啊。”我吩咐他,“你去保護蟒叔,我陪鄒老板喝酒,自家的場子,我還能丟了嗎。”</br> 保鏢沒多想,真被我支走了。</br> 我坐下,意味深長端詳鄒毅,“聽鄒老板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br> 鄒毅剝了蝦放進碟子里,“阿土猜呢?”</br> 我直接挑明,“鄒老板既然清楚我是韓卿,還跟我演什么戲啊。”</br> 他靜默好一會兒,放下酒杯,“是馮董的意思。”</br> 我腔調云淡風輕,“這批貨你別要了。”</br> 他蹙眉,“為什么?”</br> 我食指戳了戳他的杯口,“醉翁之意不在酒,還談什么合作。”</br> 鄒毅說,“馮董的目的是救您擺脫,幾千萬不是小數目,他白白扔在云城,您不理解他的真心嗎。”</br> “你們陷害林宗易嗎。”</br> 鄒毅閉口不答了。</br> 我盯著他,“這批貨是蟒叔去年的貨,你們要扣在他頭上,再故意搞翻船。”</br> 鄒毅擦了擦腦門的汗,“您難道不想離婚,不想逃出這個漩渦嗎?”</br> “我想。”我望向窗外,“可這筆買賣和林宗易無關,他根本不知情究竟是什么貨。”</br> “冤不冤枉,他死不死,這些不重要,重要是馮董贏,您能脫身,他死了又何妨。”</br> 我站起,“要不是林宗易舍命護我,我被蟒叔的手下糟蹋完,病死在倉庫里,你們現在只能帶走我的骨灰。”我深吸氣,“他救我遲了太多天,他有華京,有孟綺云,一一安置穩妥了,他才顧得上我。”</br> 我把頭紗擱在桌上,“鄒老板,你好自為之。”</br> 我朝門口走去,鄒毅在這時問,“您是不是對馮董變心了。”</br> 我瞳孔脹大,倏而駐足。</br> “我實在想不出您為何埋怨他。華京是他的勢力,沒有勢力就沒有較量的底牌,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一個目標,覆滅林宗易這艘船,帶您回江城,給您和馮冬安穩太平。”</br> 走廊霓虹閃爍,馮斯乾的身影一掠而過,進入電梯。</br> “那孟綺云呢。”</br> 鄒毅沒出聲。</br> 電梯門合上,我收回視線,“他自己也沒想好,以什么關系安置她對嗎。”</br> 鄒毅說,“無論什么關系,男人心在您這里。”</br> “假如仇蟒查出是馮斯乾在幕后搞事,想過我的處境嗎?我能等到你們大功告成的時候嗎。”</br> 他啞口無言。</br> 我走出雅間,直奔一樓大堂。</br> 我坐進車里,半小時后仇蟒下來,他揭過車窗看了我一眼,“你挺老實。”</br> 我攙扶他上車,“我不老實,不是在您眼皮底下自討苦吃嗎。”</br> 仇蟒坐穩,保鏢發動引擎,“他答應簽合同嗎。”</br> 我不露聲色,“八九不離十吧。”</br> 回去路上,仇蟒再次接到林宗易電話,說倉庫的麻煩解決了,對方撤了。</br> 仇蟒問是什么人。</br> “查不出來頭。”</br> 他瞇起眼,目視前方,“是朱八嗎。”</br> 我打個冷戰,朱八可是我唱好漢歌才得罪的,開瓢都開成西瓜了。</br> “不是朱八,他忌憚我。”林宗易語氣諱莫如深,“像外地人。”</br> 仇蟒說,“處理了就好。”</br> “蟒叔。”林宗易忽然問,“韓卿呢。”</br> “在車里。”</br> 那邊沒回應。</br> 仇蟒當場惱了,“你不信我?”</br> “我要聽她聲音。”</br> 仇蟒氣極反笑,“華子,你翅膀是硬了,越來越出息了。”</br> 林宗易又沉默。</br> 仇蟒遞到我手里,我接聽,“宗易。”</br> 他問,“順利嗎。”</br> 我偷瞄仇蟒,“蟒叔沒有為難我。”</br> 他似乎在開車,“鄒毅為難你了嗎。”</br> 我告訴他也沒有。</br> 林宗易淡淡嗯,“我可能晚點回,別餓著肚子等。”</br> 我掛斷,交給保鏢,他樂了,“華哥真疼嫂子啊。”</br> 仇蟒閉目養神,“害人害己。”</br> 我到家不久,林宗易也回來了,我端著一碗海鮮粥走過去,“剛加熱的。”</br> 他進屋反鎖門,解著領帶,“我吃過了。”</br> 我撂下碗,裝作若無其事,“對了,白喆關押在哪了。”</br> 林宗易襯衫沾了灰塵,他脫在地上,“西區。”</br> “你去探監過嗎。”</br> “沒有。”他累極了,坐在沙發上揉太陽穴,“蟒叔將我撇清了,不方便和濱城的人再接觸。”</br> 我沒吭聲,去浴室放洗澡水。</br> 馮斯乾真有道行,他扼住的全是被疏忽的漏洞,林宗易恐怕斗不過他,他們路數不同,一個在明卻玩陰的,一個在暗卻壞得坦蕩。</br> 我正琢磨著,林宗易悄無聲息走進來,他俯下身,胳膊繞過我頸側,從后面抬起我臉,“想什么。”</br> 我當即回過神,自下而上仰望他,“我在想,怎樣打動蟒叔啊。”</br> 林宗易單手抽出皮帶,“打動不了他。”</br> 他脫下西褲,兩排腹肌健碩,蜜蠟色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下面的輪廓更是蓬壯凸脹,我不自在移開目光,關掉水龍頭,正要出去,林宗易握住我手,“你呢?”</br>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到客房洗。”</br> 林宗易眉眼含笑,“不浪費水嗎。”</br> 我頓悟了,歪著腦袋注視他,“那怎么辦呀。”</br> 林宗易也注視我,“林太太不是聰明嗎?你想個招。”</br> “有招啊,我幫你叫六子,你們一起洗。”我扭頭就跑,他勾住我腰肢,壓在冰涼的大理石墻壁,唇挨著我鼻尖,“和他洗什么。”</br> “你那天不是打他嗎,洗個澡——”我忍不住發笑,“洗掉兄弟之間的恩怨啊。”</br> “我和你洗。”無比直白又撩人心弦的四個字。</br> 我渾身燒得慌,“我沒上山,又不臟,我不洗了。”</br> 林宗易扣住我手,“那你替我洗。”</br> 他掌心隔著衣服覆在我肌膚,像炙熱的一團火,燙得我難耐。</br> 【作者有話說】</br> 感謝妮蔻快跑*打賞催更符,感謝大家打賞鮮花和金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