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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委屈

    我離開梅園之后沒有回家,而是直奔醉王朝,順便在路上買了一份《美麗女人》的故事會,扉頁里夾著一張廣告單,不過不是廣告,是周德元夫人和小白臉嘴對嘴喂食的照片。</br>  五十歲的富太太和二十歲的小鮮肉,比夜都市最糜艷的故事還過癮,親密的畫面是如此驚心動魄。</br>  我越看越忍不住笑,女人果然缺不得愛情的滋潤,在情人的陪伴下周夫人額頭的褶子都溫柔了許多,想必周德元目睹這一幕,他心中的怒火也燒得旺了許多吧。</br>  我停在街角一家快餐店的櫥窗外,等了一會兒,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記者與我匯合。</br>  我降下玻璃,言簡意賅吩咐他,“加印。”</br>  他說,“我被主編警告了,您曝光的這位夫人來頭不小,她的家屬在嚴查幕后主謀。”</br>  我挑眉,周德元的動作夠迅速,迅速代表他急了,在盡快壓下負面輿論,可見對他的影響比我預估還要大。</br>  我慢條斯理敲擊著方向盤,“你們報社不敢接了,你牽個線,我付你中介費。”</br>  他若有所思,“華彩報社主營勁爆八卦,這方面膽子大,說不準敢接。”</br>  我從包里掏出提前簽過字的支票,“四十萬,中介費十萬,連夜刊印。”</br>  他接住,“新一版最遲凌晨上市。”</br>  我升起車窗,橫穿過十字路口,便是醉王朝。</br>  我下車的同時一輛黑色路虎也熄了火,后座走下一名高大清瘦的男子,我望了他一眼,視而不見進入大堂,推門的一霎,他追上兩步拽住我,“韓卿,我們聊聊。”</br>  “沒什么好聊的。”我掙脫他,“程澤,我欠你的錢,月底能補上。”</br>  他用力拽緊我,“我不是向你討債,韓卿,你就算給,我不可能收下。</br>  我表現得疏離至極,“你不收,我有義務給。”</br>  程澤哀求我,“你別不理我,我沒有再動手!自從你生氣了,我什么都沒干。”</br>  我停止掙扎,“程澤,你沒有動手并不是顧忌我,是你沒有尋覓到合適的機會。你們商人精明,做事要等待機會,機會到來,即使犧牲現有的一切,搏一把更高地位,也在所不惜。至于一個舊情人,更算不得什么。”</br>  程澤大聲辯解,“我從來沒覺得你算不得什么!韓卿,你讓我停手,我會聽你的。”</br>  “他也這樣說。”我嘲諷笑,“他說我想要什么,他會給。”</br>  我凝望會所一片紙醉金迷的燈光,可我想要的,馮斯乾終究沒有給我。</br>  程澤問,“他的確訂婚了嗎,不是演戲?”</br>  我蹙眉,“演什么戲。”</br>  他視線鎖定住我,“林宗易消失半個月了,他當初放手,以為馮斯乾會護著你,結果卻娶了另一個女人,他如果憤怒了,憐憫你的無助,會怎樣?”</br>  我一怔。</br>  程澤繼續說,“會不會對周家下手,對孟綺云下手,為你掃清障礙?他護不了你一生,除掉馮斯乾身邊的女人,你的生活不就太平了嗎?馮斯乾越是大張旗鼓給孟綺云體面,針對你的流言越是惡意中傷,林宗易一旦得知,他現身出手,越是毒辣狠決。”</br>  我莫名心驚,我的直覺是馮斯乾借助訂婚實則在籌謀一盤大棋,不是單純的兒女情長,他親口承認過,他不畏懼周德元的施壓。倘若他的目標是釣林宗易出頭,惹事暴露蹤跡,這盤棋未免太鋪張,再次利用孟綺云嗎?他一直待她于心不忍,不會戲耍她第二次了。</br>  我看著程澤,“你這么關注馮斯乾的一舉一動,是對華京集團不死心嗎。”</br>  他仍舊沒松開我的手,“用得著我特意關注嗎?訂婚儀式那樣隆重,鬧得滿城風雨,連外市的財經風云都在報道。”他深呼吸,平復情緒,“你后面什么想法。”</br>  我利落甩開他,“與你無關。”</br>  “韓卿!”程澤叫住我,“你有任何需求,隨時找我,我什么都肯做。”</br>  我駐足,背影朝向他。</br>  “我真的心疼你。”程澤悵然若失,“你知道嗎?我想起你的名字,你的臉,心臟就很疼。我感覺你過得很累,四面楚歌,沒有一天是真正的自在。”</br>  我神色寡淡,不回應一句。</br>  走到休息區,我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振子,“我很好,孟綺云斗不贏我,告訴華哥不要輕舉妄動。”</br>  振子沒回,我了解他們處境危險,不過他肯定會看。</br>  我刪除,越過臺階,瞥向路虎泊住的地方,已經空空蕩蕩。</br>  蔣蕓這時出現在大廳,她到前臺取登記賬本,我過去,“最近生意還行嗎。”</br>  “你看——”她遞給我賬簿,“一堆客人簽單,估計認為你沒有后臺撐腰了,全部占便宜,他們諒你也沒轍。”</br>  我接過翻閱著,“沒有后臺撐腰?”我輕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韓卿再不濟,找個大老板當后臺的手段十年內還丟不了。”</br>  “你和馮斯乾——”蔣蕓聽出我的底氣減弱了,“真完了?”</br>  我緊接著拋出后半句,“何況孟綺云撬我的男人,你瞧她有那份能耐嗎?”我不屑冷笑,還給蔣蕓賬簿,“挨個要賬,凡是推三阻四,我給他上一堂課,韓千年想攥著哪個男人,就一定攥得住。”</br>  我到達三樓辦公室,用工作號聯絡欠費最多的汪本坤,這個號是對接客戶的,他一接便清楚是我,“韓老板,您有何貴干?”</br>  我甜笑,“汪老板啊,冒昧打擾您了,您周五在我的場子玩到天亮,還滿意嗎?”</br>  他大笑,“相當滿意,麗麗的身材是真火辣啊,韓老板手底下的員工一個個賽天仙,您幫我轉達麗麗,下次我去還點她。”</br>  我半臥在沙發,“您是上帝嘛,您滿意了,我的買賣才做得下去。”</br>  我的態度過于微妙,汪本坤問,“韓老板應該有事吧?”</br>  “汪老板是聰明人,那我有話直說了。我的場子資金吃緊,這不,簽單的客戶啊,我要收賬了。其他人由醉王朝的經理出面催,汪老板經常照顧我生意,我親自向您賠罪。”</br>  汪本坤恍然大悟,“可是——”</br>  我一聽他開場白,心知涼了,面色微變。</br>  “我手頭不方便,剛投資了幾千萬,不瞞韓老板,昨天的汽車油費都是司機墊付的。”</br>  蔣蕓翻白眼,湊在我耳邊小聲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上午我在愛馬仕專柜還看見他了,給小蜜買了六個包,其中三個是新款,起碼二十萬。”</br>  我腔調陰惻惻,“汪老板的肥水真是一滴不流外人田啊,一百多萬的酒水費結算遙遙無期,卻舍得討您的小蜜歡心。”</br>  汪本坤語氣一沉,“韓老板,一點酒水錢而已,做生意腦子要靈活,看長遠利益,我可帶了好幾位朋友捧場。”</br>  “是啊。”我比他語氣還難聽,“您的朋友曲老板和劉總,也欠著不少呢。要不,您的小蜜把包退了,退三個新款,連您朋友的賬啊,都能抹了。”</br>  汪本坤惱了,“韓老板,我最討厭威脅。”</br>  我也惱了,“我不愿意威脅您,那汪老板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br>  他直接掐斷,拂了我的面子。</br>  蔣蕓感慨,“女人開會所很容易吃大虧,不是遇到動手動腳的客人,就是收不回賬。”</br>  我猛地摔了桌上的酒杯,“這是跟我玩黑吃黑了。”</br>  蔣蕓去倒水,我轉動著手機,按下一串號碼,這通電話響了很久,馮斯乾才接通,“講。”</br>  我仔細分辨他的喜怒,他極其平靜,甚至是冷靜,像什么沒發生一樣。</br>  “你——婚宴結束了嗎?”</br>  他淡淡嗯,“快了。”他話鋒一轉,仿佛是調笑,又仿佛十足的寒意,“怎么,還沒鬧夠?再來一場更厲害的,不如把宴廳砸了,痛快嗎?”</br>  我聲音透著哭腔,“反正我自作自受了,有人替你料理我。”</br>  馮斯乾沉默半晌,“誰。”</br>  我分明難受,還故作倔強,一股又柔又野的勁兒,“平寧藥業的汪本坤,羞辱我不自量力,到頭來留不住兒子的爹,未嫁先育成為江城的笑話,哪有臉面找他要賬。”</br>  馮斯乾似乎在走廊,有輕微的回音,“你沒嫁過嗎。”</br>  我腳趾絞著,一臉玩味笑,嘴上卻多么委屈似的,“我沒嫁給你啊,但孩子是你的,汪本坤才借題發揮,給我難堪。”</br>  那邊隱約傳來賓客告辭的笑聲,馮斯乾又走遠一些,“想干什么,出口氣嗎。”</br>  我說,“我的會館有十七個人賴賬。”</br>  他并未多言,終止了通話。</br>  蔣蕓問,“什么情況。”</br>  我輕笑,“你說呢?”</br>  我晃悠著腳丫,喝了兩杯果酒,喝到第三杯時,汪本坤的電話打入。</br>  我摁掉,很快蔣蕓的手機震動了,她指著屏幕,“打進我這里了。”</br>  我揚下巴,示意她接。</br>  蔣蕓打開公放,汪本坤賠笑,“蔣經理,韓老板是不高興了?我開個小玩笑,我坑誰的酒錢,也萬萬不能坑她啊,一百二十萬的賬,外加五十萬利息,半小時之內到賬,麻煩蔣經理說句好話。”</br>  我垂眸,愛答不理修剪指甲,吹口哨。</br>  蔣蕓樂了,“那您的朋友?”</br>  汪本坤立馬說,“他們正在打款,都有利息。”</br>  蔣蕓清了清嗓子,“那歡迎汪老板日后常來。”她放下手機,嘖嘖稱奇,“馮斯乾在江城真算得上是只手遮天了。”</br>  我磨平指甲邊緣的倒刺,“他手腳干凈,沒把柄,和上面又有交情淵源,沒跟殷怡離婚時,他掌控華京集團吞并了多家企業,招數陰險極了,誰不怕他。”</br>  我看向灰蒙蒙的天色,風平浪靜之下云層在急劇涌動,“要下雨了。”</br>  蔣蕓關窗,“而且即將是暴風驟雨。”</br>  我斜倚著窗柩點煙,將打火機扔在大理石臺上,“撕開表面,里頭興許混亂得不堪一擊。”</br>  蔣蕓端著水杯站在我對面,“你確實要奪回馮斯乾,他之外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已婚的身份還敢光明正大給你撐腰,具備本事擦得起你的屁股。你闖下的彌天大禍,要足夠的資本才能保全你。”</br>  我接連吸了幾口,戳滅,“我知道。”</br>  從醉王朝出來,我冒雨趕回瀾春灣,吳姐的雨傘掛在墻上,她在家,卻沒迎接我,往常下大雨的天氣,她會拿墊子在玄關等候,收拾我的鞋襪。</br>  我喊了兩聲也無人應答,上樓經過書房,我發現房門大開,正要伸手關門,一個男人的輪廓吸引了我注意。</br>  是馮斯乾。</br>  他竟然沒陪孟綺云回新房住,反而比我更早回來。</br>  我駐足,正對門口的落地窗也敞開,此時外面風雨飄搖,馮斯乾身型筆挺,整個人背對我,佇立在滂沱的雨幕里,身上依然穿著酒宴那套白色西裝,一副玉樹臨風又冷冷清清的模樣。</br>  我清楚他打算興師問罪了,不慌不忙走進去,奪過他手上的煙,“周德元夫人的丑聞,是我干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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