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沈黎安就聽過一句話說,人死之前會走馬燈一般重現(xiàn)生前的事情。
她當時抱著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如今她卻好像也在經(jīng)歷這個過程。
她重新體驗了從母親的子宮中誕生的過程,感受到了母親柔軟溫柔帶有香氣的懷抱。
卻又很快懵懂地體會失去母親時的痛感。
那溫柔的懷抱再也不在,她邁著短腿,跌跌撞撞撲進父親的懷里。
但是父親也沒什么照顧小孩子的經(jīng)驗,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摔破,留了很多血。
膝蓋上的痛感源源不斷地傳來,讓她忍不住張開嘴巴抽泣起來。
轉(zhuǎn)眼到了青春期,隨著年齡一同長大的還有身高,她迅速抽條,長成少女,生活無憂無慮。
但因為身高快速成長,難免有拔節(jié)時疼痛,她的腿時常在夜里抽筋,一跳一跳收縮似的疼痛。
然后是大學(xué)時期,她把鋼琴重新?lián)炱饋恚置刻烊ヅ赃叺囊魳穼W(xué)院蹭課。
為了迅速適應(yīng)課程,她抓緊一切閑暇時間去練琴,甚至有時候顧不上吃飯。
但最開始時因為練習強度過大,手指上還沒產(chǎn)生保護手指的繭子。
指尖被磨破,皮膚被磨薄樣的泛紅,微微刺痛,如小針在扎般的痛感,她給自己纏上創(chuàng)可貼。
場景轉(zhuǎn)換,變成了參加選秀節(jié)目時的畫面。她和一群女孩一同練習,需要共同完成一次公演舞臺。
其他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些舞蹈基礎(chǔ),只要她幾乎是零基礎(chǔ)。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她要付出更多時間去練習。
最后的成團夜舞臺呈現(xiàn)很完美,她不僅沒有拖后腿,反而完成地比其他人還好。
接受完掌聲,離開鏡頭,她冷靜地找到節(jié)目組提出要去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韌帶拉傷。
進行完修復(fù)手術(shù),麻藥的效果過去,她躺在床上,察覺到了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時間流過,一轉(zhuǎn)眼變成了成團后。
她和團里的女孩一起跑各種行程,公司接了不少水平參差不齊的商演。每天的工作都很繁重,馬不停蹄地飛往天南海北,時常會遇到各種瘋狂的粉絲。
有一次在表演過程中,有個粉絲突然不管不顧地沖上臺來。
她被大力撞了一下,一邊膝蓋重重磕在了地上。一瞬間察覺到的腫脹般的疼痛,痛感來得太猛烈。
季晚走的那天,向她告白。樓道里,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躲開季晚的目光,狠心說出拒絕的話:“我不想再看見你,你也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季晚在黑暗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什么,走了,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里。
她靠在冰涼電梯墻壁上,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嘴唇有點刺疼,一摸,流血了。
父親離開時的那天,正好下大雨。她接到親戚打來的電話時,正在廚房切水果,一不留神,刀刃落在了指尖。
匆忙趕回家后,才終于發(fā)現(xiàn)手上的傷口大概有兩厘米長。
手指的傷口來不及處理,流了不少血,反反復(fù)復(fù)疼了幾天,終于結(jié)痂了。
重逢季晚的那天晚上,她和季晚在黑暗中擁抱。明明沒有喝醉,卻自欺欺人。
季晚反復(fù)吻她,溫熱的吻落在臉頰、頸側(cè)。最后一個吻落在了耳垂上,讓她印象深刻。
因為那個吻是微微刺痛的,因為太用力了。以至于留下了好幾天的痕跡。
她下決定選擇死亡的時候,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因此有足夠時間去安排所有的身后事。將房間打掃干凈,將貓托付給了叢音,將那首歌物歸原主還給季晚。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想了一切能想的。她確信這件事是深思熟慮的。
但在冰涼刀刃接觸手腕的那一刻,仍然覺得痛得難以忍受。
……
她仿佛將人生中所經(jīng)歷過的疼痛又重新經(jīng)歷了個遍。
這些痛在當時都讓她不覺得有什么,此刻卻真心實意痛得發(fā)抖。
好在很快結(jié)束。
終于,靈魂輕飄飄地落在了實處,身體仿佛躺在柔軟的床鋪,溫暖的鵝絨將她包裹著,穩(wěn)穩(wěn)地托住。
沒有任何聲音打擾,四周寧靜無比。
她靜靜地躺在那里,有一種靈魂脫離軀殼的輕松感。
她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心靈中的疲憊。仿佛馬不停蹄地奔波了幾千公里。
她很想休息一下,給自己休一個沒有盡頭的假期。
她這么想,也干脆這么做了。
閉上眼。
不知多久過去,耳邊緩慢傳來飄忽細微的聲音。
聽到有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聽到有人在焦急地叫她,濕熱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聽到了一聲急躁的貓叫。
……
這些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人頭痛。仿佛不停在耳邊重復(fù)播放,一遍、一遍、又一遍。
那些消失的痛感仿佛又逐漸回到身體里,積攢多年的痛感一瞬間爆發(fā)。
很煩,也很痛。
沈黎安試圖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