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幸福</br> 林舒咬著唇一時沒有出聲。</br> 其實她自己一直是一個理智的人,她知道她媽說的都對,她現在要是去百色,根本就是徒增大家的擔心,對事情并不會有任何幫助。</br> 可是,他受了重傷......前面那么多天她都不在他身邊,她現在很想陪著他。</br> ......哪怕她并不能做什么。</br> 蘇令行看著低著頭的林舒。</br> 或許,沒有人比她更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br> 因為當年如果她處在相同的處境,她肯定也會選擇去顧照量的身邊。</br> 而她跟他,就是很尋常的一別,從來沒有真正告過別,然后就是永別。</br> ......這件事幾乎變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尤其是她回來,知道那封分手信的真相,站在他的墓碑前,她知道,那件事將會成為埋在她心底的,永遠的一根刺,想起來就會隱隱作痛。</br> 她正待說什么,門外卻傳來一個聲音。</br> “我過去吧。”</br> 韓稹從外面進來。</br> 他看著林舒道,“舒舒,你只是擔心他的安危,我過去百色看看吧。”</br> “不是,”</br> 林舒轉頭看他,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不是擔心他的安危。”</br> 她已經冷靜下來,也猜到顧老太太說“已經脫離危險”應該是真的脫離危險,不然他們不會是那樣的神色過來跟她報喜。</br> 重傷是真的,脫離危險應該也是真的。</br> 她慢慢出了一口氣,笑了一下,道:“阿媽我沒事的,我想過了,進錫他現在應該真的沒有危險了,只是我太久沒有見他了,就是想他了,你看我現在只有七個月,坐車慢慢過去其實并沒什么關系,沒有你們想得那么嚴重......你知道進錫的脾氣,如果我不過去,但凡他能走得了,不管傷有多重,肯定就會過來看我,還不如我先過去。我留在這里,心一直懸著,反而安不下心來養胎。”</br> 她真的已經平靜下來。</br> 但也或許是太長的分別,也或許是孕期的影響,也或者......是因為生父的事情的影響,她現在就想在他的身邊,她知道,他肯定也很想她,只是他總是什么都不說,什么都想替她安排得好好的,從來不從她這里要求任何東西。</br> *****</br> 顧老爺子顧老太太離開,出了門顧老太太的眼淚就流了下來。</br> 也不知道是屈辱的還是憤怒的。</br> 顧老爺子看了她一眼,卻是道:“有什么話回去再說。”</br> 顧老爺子原先也是廣州軍區的,戰友故舊很多。</br> 他打了幾個電話出去,找到外事處的人,很快就查到了蘇令行的消息......這也是因為蘇令行這次回廣州還不算是小事。</br> 她是政府第一批引進回來投資的外商。</br> 港市趙氏實業主席的夫人,服裝品牌“風行”的創始人。</br> 另外,因為戰事,這次她回來同時還購買了大批量傷藥物資捐助給了邊境醫院。</br> 顧老太太聽到了蘇令行現在的身份氣得老淚縱橫,渾身發抖。</br> 她哭道:“賤人,賤人,我們老二為了她死了,死了,到死都只惦記著她,可她做了什么?她繼續去讀書,招蜂引蝶,過得風生水起,現在風風光光回來,還能母慈女孝......那我們老二算什么?我們老二的死算什么?那個傻孩子......”</br> 說著又是嚎啕大哭。</br> 再想到剛剛去世的孫女,心痛更是難忍,對拒絕檢查,完全一點情分都不念的林舒同樣也是心生恨意......原本就沒有相處之情,又是蘇令行生的,再橫亙上念嘉的死,她對林舒委實生不出半點感情來。</br> 顧老爺子原還對自己老婆子不滿,可是聽到她的哭訴,心里一下子被堵住,長嘆了一聲,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斥責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br> ......次子的死,他心里的傷痛并不比妻子少。</br> 百色醫院,晚上八點。</br> 一位年長些的護士回了護士站,放下手中的記錄本,拿了水杯喝了一口水,旁邊原先在整理著資料的小護士抬頭,道:“劉姐,梁團長今天情況好些了嗎?”</br> “情況基本穩定了,”</br> 被喚作“劉姐”的年長護士再喝了一口水。</br> 現在醫院傷病員多,她們人手緊缺,基本上都是不停軸的轉,十分辛苦。</br> 喝完水歇了口氣才轉頭看了一眼小護士,道,“眼睛別盯著梁團長了,你沒看那個林記者,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了梁團長,好好的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br> 說著就搖了搖頭。</br> 那林記者在醫院那么多天,是不是精神病她們還能不知道?</br> 看小護士一下子紅了的臉蛋,就接著道,“咱們部隊里,年輕的英雄多得很,想找對象,回頭跟組織上說一聲,大把的給你選,沒必要就盯著梁團長一個人,別看他長得好,戰功大,前程好,我看他年紀不小了,說不定家里早就有老婆孩子了,別盡是學著那些仗著自己年輕漂亮,看到有前途有戰功的軍官,就想嫁過去,把人家鄉下的老婆給擠了的事,那可不是人該干的事。”</br> “沒,沒,”</br> 小護士臉漲得通紅,忙搖手否認。</br> 不過她話還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了一陣“嘟嘟”的敲門聲......護士站的門一般就不關,敲什么門呢?</br> 她們抬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子......孕婦。</br> 看肚子約莫得有七個月了,可是不看肚子的話,卻又十分的纖瘦。</br> 她身后還站著兩個人,一個中年女人,也十分高挑有氣質,還有一個年輕人,更是又高又帥,讓人忍不住眼前一亮的那種。</br> “產科不在這邊,”</br> 小護士看到有人過來,也顧不上再跟劉姐解釋,忙招呼起林舒來,還挺有禮貌道,“這位同志是來看醫生的嗎?”</br> “不是的,”</br> 林舒側頭跟她阿媽和韓稹說了一聲,讓他們在外面等著,自己走了過去,沖小護士笑道,“我是來探訪病人的。”</br> “探訪病人?”</br> 小護士皺了皺眉,道,“現在是特殊時期,家屬是不能隨意探訪病人的,尤其是晚上,更不行。你有特批的探訪證嗎?”</br> “有的。”</br> 林舒把自己的探訪證遞給了她。</br> 這些不用他們另外找人,陸旅長聽說她要來百色醫院,直接就遠程找人幫她們把事情都給安排妥當了,另外又給她們找了部車,因為有韓稹在,司機倒是免了。</br> “好的,”</br> 小護士拿了一份表格出來,道,“那你填一下這張表格。”</br> 又例行公事的問道,“請問您探訪的病人是哪位,跟您是什么關系?”</br> 現在醫院里住的幾乎都是戰場上受傷的將士,看林舒懷著孕,護士就猜到她很可能是某個受傷將士的愛人,所以語氣也更加客氣禮貌。</br> “梁進錫,我是他愛人。”</br> 林舒一邊填著表,一邊語氣平淡地答道。</br> “咕咚”一聲,一旁又在喝水的劉姐差點沒把自己嗆著。</br> 小護士更是整個人都一僵,隨即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剛剛她們說話時林舒她們就在門口,還特地敲了敲門,小護士后知后覺地想到,他們很可能怕是聽到她們的說話聲了。</br> 小護士真是又臊又冤......尤其后面還站著那么帥的一個男人。</br> 天,她是對梁團長有些敬佩和仰慕。</br> 但真的止于敬佩和仰慕,絕對沒有起那種心思......</br> 好在外面的人沒進來,林舒又低著頭填著表,并沒有抬頭看她,給了小護士調整自己的時間。</br> 填完了,她交把填完的表交給小護士謝過,又轉頭問了劉姐一會兒梁進錫的病情,就在她的指點下離開了。</br> “劉姐,你害死我了。”</br> 等林舒離開,小護士差點哭出來。</br> 她可沒做什么啊......</br> 劉姐笑出來,伸手拍了拍她腦袋,道:“就那么一說,你看人家梁團長的愛人也沒誤會,你看,有個深刻的記性多好......不過這回我倒是知道那林記者怎么惹著梁團長了。”</br> “怎么惹著了?”</br> 小護士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被移開。</br> ......</br> 三二六病房。</br> 李慧茹和韓稹送了林舒過去就在外面休息室里等著,沒進去打擾他們。</br> 這時候天色已黑。</br> 房間里開著昏黃的燈光。</br> 林舒進去的時候梁進錫已經在睡覺。</br> ......他以前幾乎從來都不會在晚上八點鐘就睡覺的。</br> 林舒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br> 站在床前站了好一會兒......她其實還有些不真實感。</br> 然后低頭看到他放在薄被外面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可是剛握住,那種熟悉的,記憶里的粗糙炙熱感傳來,還來不及做什么,就被他反手一下子給扣住了。</br> 她猛地抬眼,就直直地撞上了他的眼睛。</br> “舒舒。”</br> 他喚了一聲,但聲音極低,不可置信般,眼睛緊盯著她,隨即手上扣得更緊了。</br> 林舒手上吃痛,可是卻并不像以前那樣,他捏痛了就痛呼出聲,反是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睛里滾出來。</br> “進錫......”</br> 她看著他,哽咽著,后面卻不知道說什么......只覺得這一刻又幸福又心痛又滿足,只是看著他就覺得很幸福很滿足。</br> 梁進錫已經反應過來。</br> 他松開手,撐著坐起了身,再拉住她的手,從她的臉上看到她的肚子......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孕,這會兒他肯定已經把她拽到懷里了,可現在只能克制著,生生地忍著,只能握著她的手,壓抑著問她:“你怎么會在這里?這個時候?”</br> 明明他讓陸立民瞞了他受傷的消息。</br> 林舒卻是自己坐到了床上,從他的手里抽出手,撲到了他懷中,摟住了他的脖子,哽咽道:“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所以就過來看你了......你干嘛瞞著我?你忘了你以前答應過我,如果你受傷了,一定要告訴我的嗎?”</br> 梁進錫:......</br> 他抱著她,深呼吸了一次,然后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再抱了她好一會兒,才忍著心中萬千情緒,道:“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過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我已經遞了申請,可以在家調養幾個月,只要去廣州醫院跟進洗傷口換藥就成。”</br> 消息到底是怎么透漏出去的?</br> “真的?”</br> “嗯。”</br> “那好可惜,”</br> 半刻鐘之后,兩人已經親熱了一會兒之后,林舒笑道,“那這里說不定好多護士要傷心了,聽說有好多人盯著你呢,又是記者又是護士的,惦記著嫁給你,然后跟鄉下的妻子離婚呢。”</br> 梁進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