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來得猝不及防</br> 林舒不知道該怎么答他那句“太高了”。</br> 她低頭默默寫字,寫完一個“福”字,欣賞了一下,放到一邊,才道:“大娘說,你小時候很調(diào)皮,到哪里都能惹事,村里和學校就沒有你沒揍過的孩子,為著你揍過的人,雞蛋都賠出去了不知道多少。”</br> 梁進錫一直在看著她寫字。</br> 不得不說,在他決定認了這個對象之后,他也跟他媽一樣,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對象還不錯。</br> 林舒跟他說話,他的目光也從她那個“福”字上收回,看向了她。</br> 她的眼珠很黑,很亮還有一點濕漉漉的,還有睫毛,又長又卷,認真看人的時候,會撓人的心。</br> 他收回目光,淡道:“都跟你說過她的話沒多少可信度了,我就是小時候打過幾次架,后來就沒什么可打的了。她就是看我不順眼,真的就是看著都不順眼。”</br> 這話是真的。</br> 也不知道為啥,他媽看到他就喜歡擠兌幾句,明知道說了更來氣,還非得來,自己上來找氣,他能有什么辦法?他有什么辦法?</br> 林舒覺得這怎么可能?</br> 他這也太胡說八道了吧?</br> 可是她轉(zhuǎn)頭瞪他,看他差點聳肩那副樣子......突然覺得他說的也許就是真的。</br> ......什么樣子呢,就是,一副“爾等皆是凡人”,“我沒聽到”,“哦,你誰啊”等等綜合的睥睨冷淡神情......真的是很想讓人踢上他兩腳。</br> “你現(xiàn)在這樣子倒是跟你小時候一樣。”</br> 他突然道。</br> “啊?”</br> 梁進錫笑了一下,道:“你小時候常這樣瞪著我,我又沒惹你,只是......我媽讓我?guī)阃妫覍嵲诓恢缼阌惺裁春猛娴模憔瓦@樣瞪著我,然后就會莫名其妙的拽了我的衣服用拳頭打我,哦,還咬過我。”</br> 林舒:......</br> 她小時候這樣勇猛的嗎?</br> 兩人邊說話邊寫完了對聯(lián),然后她指揮著他往門上,門框上,家具上貼。m.</br> 胡大娘說的對,他個子高,特別好使。</br> 這會兒林舒發(fā)現(xiàn),原來熟悉了,其實他還挺好相處的。</br> 胡大娘在廚房探了個腦袋出來,看到兩個人,一個貼著對聯(lián),一個站在幾步遠看著,一會兒說“不對,左邊一點”“不,我覺得下面一點好看”......</br> 她好笑的收回腦袋,繼續(xù)忙乎。</br> 她那兒子,什么時候這么耐心過哦~</br> 這晚的團圓飯很豐富,大家吃得更是開心。</br> 就是梁家二房那邊,也沒不長眼地過來......因為開飯前梁老爹特意讓大兒子給二房送了一盆肉丸雜菜湯和一些面餅。</br> 大娘還特意拿出了一小瓶自己釀的米酒,給林舒,還有幾個孩子都斟上了一杯。</br> 珍珍給梁老爹胡大娘敬酒,道:“這是我從記事以來,過得最好的一個年,不是因為桌上有好吃的東西,而是因為桌上都是我最喜歡的人,大外公大外婆,謝謝你們,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頓年夜飯。”</br> 珍珍就坐在了胡大娘身邊,等她喝完酒就一把摟住了她,道:“以后咱們一家一起好好過日子,不管吃得好吃得不好,咱們一家人都一起過。”</br> 珍珍頭埋在胡大娘懷里重重點頭。</br> 林舒本來一直笑著看著她們,聽到胡大娘那句話,鼻子突然一陣酸脹。</br> 她低下頭,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米酒,很濃的甜味,并不辣。</br> 還沒吃完飯,外面已經(jīng)有一堆孩子此起彼伏的叫柱子石頭,兩人早吃飽了,被周秀紅壓著喝了一點兒湯,就跑出去玩鞭炮,兩人叫珍珍和珠珠,珍珍珠珠卻不愿出去,她們更愿意窩在梁冬荷還有胡大娘身邊聽她們說話。</br> 吃完飯收拾了桌子,胡大娘跟林舒道:“多玩一會兒,晚點兒讓進錫送你回去。”</br> 梁進錫正在修著一個收音機。</br> 聽到大娘的就看了她們的方向一眼,再低頭繼續(xù)修。</br> 林舒道:“嗯,正好我有事想跟大娘還有大伯梁隊長商量呢。”</br> 有事跟胡大娘商量那很正常,但找梁老爹梁進立商量,就稀奇了。</br> “是家里的事嗎?”</br> 胡大娘問道。</br> “不是,”</br> 林舒搖頭,道:“我是想打聽在大隊辦廠子的事,秀紅姐冬荷姐,這些你們懂得也比我多,大家一起給我出出主意。”</br> “辦廠子?”</br> 胡大娘疑惑道。</br> 她記得這孩子之前問過一次。</br> 這還在琢磨這事呢?</br> “嗯,”</br> 林舒端了漿糊,笑著應了胡大娘,然后把之前自己拎過來的小袋子拿了出來,抽出里面的一本畫冊,上面都是之前在宿舍畫的各種鞋襪布袋的式樣。</br> 不過她把畫冊攤到了桌上,卻從自己的小本子又里抽出了一張紙,遞給了梁冬荷,道,“冬荷姐,你看,我舍友問過隊里的知青了,好多人都想要你幫忙做些東西,棉鞋線襪送回家的禮物,都有,我覺得這個私下做個幾樣就成了,做多了也不好,既然幾個知青就有這樣的需求,我們要是開廠子做,拿到城里賣,喜歡的人肯定也多。所以我就想著要不就問問大娘和梁隊長,能不能在咱們隊里開一個這樣的紡織品廠。”</br> “這,這能成嗎?能拿到城里去賣嗎?”</br> 梁冬荷看著手上的單子,再看桌上攤著的畫冊。</br> 林舒點頭,笑道:“肯定能成的,不過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這塊兒就列出了好多問題,反正就過年嘛,大家一塊兒說說話,咱們一塊兒來商量......其實我們一開始不用人多,就是幾個人就成,就自己織土布做,找村里像冬荷姐這樣手藝好的,做出來肯定能賺錢的,就是要能拿到供銷社和百貨大樓里去賣,這個跟我一起住的知青,她舅舅是西州城百貨大樓的主任,我們到時候可以找找他看,不過也不急,咱們是大隊的廠子嘛,也可以找公社找縣里幫忙。”</br> 胡大娘原先說開廠子不成,是因為一提到廠子,想到的就是至少好幾十號人的廠子。</br> 那樣廠里工人的工資,辦廠的地方,還有廠子里的機器,哪樣不是麻煩?</br> 可像林舒說的,其實不就是像舊時候的小作坊,不過是掛了大隊里的名義罷了。</br> “這個,會不會被人舉報?”</br> 梁冬荷也聽出來了林舒的意思。</br> 其實她跟孩子過得苦,并不是沒有偷偷做過東西拿到縣里黑市上賣的,但每次都是先回娘家,找這邊的大堂嫂周秀紅一起做掩護,偷偷摸摸的,每次都怕被人抓著,生怕被人舉報被拉到公社大會上批斗扔雞蛋,說不定還有被送去農(nóng)場勞改。</br> “舉報也沒事!”</br> 林舒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們這是大隊里辦的廠子呢,賺的錢扣了工人工資,各種機器材料開支,剩下的都是集體的!”</br> 當然也不會剩下多少的,要擴大生產(chǎn),要辦事情,能剩下多少?</br> “然后我們也不是自己做,我們請工人都要考核,全大隊,不,全公社招考,達不到我們的標準我們是不要的,誰塞人都不行。”</br> “我看這成!”</br> 胡大娘道,“反正年后也不是很忙,春耕還要三四個月,咱就先找公社蓋了章,把廠子立了起來,然后就招人,找自己愿意的,手藝也還不錯的,先做做看,東西少,也不愁賣,工分的話,先記著,一開始工分少點,就給三個工分,愿意來的就來,不愿意來的以后再想來就不一定有機會了。”</br> 其實年后大家也沒多少活做,所謂的活都是瞎忙,也給隊里賺不來什么,工分也是照給。</br> 都是個餓字,不如干些活還有點希望。</br> “等真賣出去了,再加工分,加工資。”</br> “東全,你老戰(zhàn)友不是在縣里嗎?找找看,這不是為咱自己,這是為咱大隊,咱公社,就公社里,也該幫忙的。”</br> 梁老爹點頭,東西不是特別多,只是找縣里讓在紅旗商店里擺上一個柜位試試,的確問題不大。</br> 他轉(zhuǎn)頭看大兒子,道:“進立,這事你怎么看?”</br> 梁老爹心里已經(jīng)覺得可以。</br> 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大隊支書,兒子才是生產(chǎn)隊隊長,這事還是要他來撐起來。</br> 梁進立點頭,道:“還是先立個章程出來,要些個什么東西,場地,機器,請幾個人,怎么分工,具體做什么東西,還有每個人多少工分,具體怎么算,都要先立出來,拿了這個我看看,沒問題的話咱就找樹槐叔還有公社書記找批條,還可以看看公社能不能給我們一些支持。”</br> “支持就不用了,”</br> 胡大娘道,“他們的支持能是好支持的?到時候真辦成了手伸進來麻煩得很。”</br> 林舒抿唇笑,低聲道:“我們把住關鍵環(huán)節(jié)就成了。”</br> 設計,重點技術,銷售,這些重要環(huán)節(jié)抓住,別人做不到,想插手也沒用。</br> 她爸是市領導,主管經(jīng)濟的,她媽是紡織廠辦公室主任,廠里生產(chǎn)銷售都要管,耳濡目染,她雖然年紀小,看著乖巧,有些東西卻是長期刻進了骨子里的。</br> 胡大娘點頭,要不她喜歡林舒呢,這孩子跟她說話就是心意相通,一點就透,妥妥當當?shù)奶幚砗檬虑橹啵€又軟又甜,不像她兩個兒子,跟死老頭子一樣,要不是死腦筋,要不就是死倔的脾氣,硬繃繃的,跟他們說話有時候只覺得能少活幾年。</br> 還是閨女好哦。</br> 可惜他們老梁家就沒有閨女緣,她自己生兩兒子,兒媳婦再生兩兒子,以前冬荷養(yǎng)著倒是不錯,后來卻是傷透了心......好在現(xiàn)在都好了。</br> 她道:“成,這事是舒舒提出來的,想得最清楚,就讓舒舒來立,秀紅這兩天要招呼客人,家里事情忙,冬荷知道大隊里的情況,就讓冬荷幫舒舒的忙,還有進錫,反正你也沒什么事,你給舒舒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不是管兵的嗎?思想路線最清晰。”</br> 梁進錫聳肩。</br> 林舒點頭,應道:“這兩天就能整出來。”</br> 梁老爹敲了敲桌子,轉(zhuǎn)頭看向大兒子,道:“那就這么定下,等過了初三你就去找大隊說說,跟樹槐達成一致。”</br> 去找大隊里說說其實就是去找大隊支書梁樹槐說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沒有什么上班不上班的說法。</br> 這就說妥了,幾乎沒什么阻力,相反全是助力。</br> 林舒十分高興,道:“嗯,如果大隊或者公社能早點蓋個章,批個批條最好,因為我想年后回西州城一趟,我媽以前是西州國營紡織廠的辦公室主任,廠子里的人我都認識,我記得他們廠子有很多淘汰下來的舊機器,如果我們有批條的話,可以試著跟他們談談看,能不能低價把他們的紡紗機和織布機租給我們,反正他們放著也沒用,支持農(nóng)村建設嘛。要不是批條,就是介紹信也行。”</br> 這當然最好。</br> 胡大娘吩咐兩個兒子,道:“進立,你去找你樹槐叔把批條要下來,等這邊拿到批條,進錫,你就陪舒舒去西州城一趟,把舒舒她弟接過來,順便把這些事都辦了,記住路上可要照顧好舒舒。”</br> 這事本來就是早就答應好的,梁進錫自然沒意見。</br> 他看向她,就看到她正也抬頭看著她,笑著,彎彎的月亮眼,眼睛里卻又像是有著星辰,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好看。</br> 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撥了一下,盈滿了強烈的酸脹感。</br> 這個,已經(jīng)超出了對象的意義,也已經(jīng)超出他正常的認知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