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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波未平

    莊政航心里盤算著苦肉計叫簡妍心軟,哼哼唧唧了半天,聽著她熟睡了,恨得伸手要拍向她,忽地想起簡妍今日這般的大方,于是動了去拿她銀子的心思,小心地下了床,悄悄地向簡妍的柜子走去。
    “自輕自賤,難怪旁人看你不起。”
    莊政航本是縮著肩膀,聽到她的話,一挺身子,渾身痛了起來,隱約覺得背上又濕了,是血水流了下來。
    “你不是睡了嗎?黑燈瞎火的,你能看見?”
    簡妍嘲諷道:“怎么,這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上輩子是瞎子。”
    莊政航冷哼一聲,快步回到床邊,扯了衣裳就向外去。終歸是自己個的身子自己愛惜,于是就向翠縷、碧枝房里去。尚未進到那兩人房中,就隱隱聽到哭泣一聲,身上本就只披著一件衣裳,風一吹,起了一身雞皮。
    屋里的人沒有睡熟,聽到腳步聲出來,就露出一張憔悴的小臉。
    蝶衣歡喜道:“少爺。”
    莊政航唔了一聲,皺著眉頭,雖滿腔怒氣,但好歹勉強自己住口沒將蝶衣罵回去,心想蝶衣見了他的傷,聞到血腥味不定會吐出來,說了一句更深露重,叫她好自愛惜自己,就拐進了碧枝與翠縷屋子,叫兩人給他上藥。
    蝶衣見他就走了,立在門邊,半日醒不過神來。
    翠縷、碧枝兩人自是高興,但是給莊政航收拾好了傷口,已經過了四更,莊政航已經呼呼睡去,剩下的兩人面對面一時尷尬起來,推讓了半日,兩人擠到一張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日,眾人默契地不提紅袖一事,全當沒有她這么個人。因報了官,官府來人察看,只說是紅袖自己想不開尋的死,不關莊家什么事,紅袖家人本是莊家奴仆,鬧一場也不過為了幾個錢,如今得了銀子自然就住了口。
    莊政航心里有心思,好不容易睡去,一早聽見翠縷起床,就醒了過來,心里想著院試之期將近,不管能不能考上,好歹要先報了名,于是掙扎著起身,就向簡妍房中去。
    翠縷、碧枝兩人忙來獻殷勤,見莊政航氣色不佳,臉上紅紅的,心知他定是發(fā)燒了,于是忙要攔著他躺下休息。
    莊政航不耐煩地揮開她們,然后勉強向簡妍屋里走去。
    到了簡妍房中,見她已經起身,于是在一旁坐下,拿著屋子里昨夜的剩茶喝了兩口,開口道:“我今日去報名參加考試,你且給我些銀子,叫我去周轉周轉。”
    簡妍回頭,見他臉上紅紅的,走過來,伸手摸了一把。
    莊政航心里兀自覺得好笑,心道果然沒有不體貼夫君的婦人,于是扯住她的手,在臉上蹭了蹭。
    簡妍抽回手,又轉身去將手擦了擦,稍一躊躇,開口道:“你既然起的這樣早,就去三叔院子外攔著三叔,求了三叔替你報名。三叔的同門恰是今年的學政,你去求著三叔給你報名,以后也好叫三叔多指點你一些。”
    莊政航笑道:“不過是覺得有當狀元的利器,卻不去考太可惜了,這才要去的,哪里用得著三叔指點什么。”心里盤算著報了名,且大膽試一試,拿著母親的嫁妝去賄賂學政,不過是個院試,這個考試過了,秋闈春闈,光明正大的去考,也不怕人說閑話。
    簡妍抱著手笑道:“你去尋了旁人,未免還要塞銀子,去尋了三叔,既叫三叔可憐你,護著你,又省下一筆開銷,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莊政航笑道:“你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三叔有什么能耐護著我,他自身尚且……”因想起昨兒個,確實是莊三老爺先開口替他說的話,口中的風涼話就說不下去,因發(fā)了熱,頭腦暈暈的,心道還是聽簡妍的吧,去了就回來睡覺。
    簡妍道:“你等我出門了再去。”
    莊政航冷笑道:“你本就不賢良,還要我給你裝門面?”因想簡妍定是不愿擔了對他照顧不周的罪名,才要先一步走。
    金枝端了簡妍洗臉的香湯進來,聽到莊政航這么一句,一時立在門邊進退兩難。
    簡妍道:“端進來吧,我這就洗臉。”
    金枝忙端了水進來,將水盆放在架子上,拿了帕子服侍簡妍洗臉。
    簡妍洗了臉,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心想不知等會莊大夫人的病態(tài)會裝到什么地步,又想少了一個丫頭,莊大夫人勢必要添了人進來,還是事先回絕了的好。
    梳妝打扮過后,喝了一碗參湯,簡妍就出去了。
    莊政航因見簡妍沒吩咐人給他燉湯,心里越發(fā)悶悶的,心想她這是顯擺她有錢呢,于是叫金枝也燉了湯過來。
    金枝忙道:“少爺,還是先請了大夫來瞧瞧吧,這人參不是胡亂吃的。”
    翠縷也贊同道:“金枝說的是,況且,院子里的人參沒了,還要去問了夫人要才有。”
    莊政航瞪了翠縷一眼,心道果然是一個門里出來的,說兩句話也要暗示簡妍藏了人參自己吃,獨獨不給他。雖翠縷說的是實情,但奈何此時他比起簡妍,更厭惡莊大夫人,因此翠縷的煽風點火,反倒叫那火燎到自己身上。
    翠縷見裝政航只瞪自己,心里委屈,心道果然是來了新人,就將舊人全拋下了。
    莊政航心里有事,撐著身子出門,不理會金枝等人的阻攔,一路出了園子。
    卻說簡妍起身后就去探望莊大夫人,莊大夫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委屈你了,你也是,受了委屈怎不早跟我提起?”
    簡妍見莊大夫人臉色灰暗,心道莊大夫人必定是昨夜一晚沒睡,才能弄出如此憔悴的病容,道:“本是怕給母親招惹是非才不說,后來被說的急了,于是就失了理智。還請母親見諒。”
    莊大夫人這病態(tài),一半是裝的,一半卻是真的,活生生的一個人死在面前,如何能不受了驚嚇。
    莊大夫人嘆道:“哎,都是從媳婦做過來的,我怎會不知你的難處。罷了,日后再有事,只管來說與我聽,千萬別見怪。”
    “多謝母親。此外還有一事。昨兒個夫君去翠縷房中上藥,偏偏碧枝也在,避無可避,三人共處一室,想必尷尬非常,一早夫君就回來了,氣色也不甚佳。我思量一番,覺得將蝶衣遷至紅袖房中,還叫碧枝回她自己屋子里住,其他下人再擠一擠就罷了。轉念又想,母親向來疼愛夫君,必會再分派丫頭下來,又怕新人來了,沒有屋子住,反倒又是一件尷尬事,因此左右為難,還求著母親給兒媳拿個主意。”
    莊大夫人聽她這番話,心道叫翠縷、碧枝過去,本是要兩人跟莊政航親近,兩人塞在一間屋子了確實不好,再者說,如今簡妍帶了丫頭過來,莊政航屋子里上上下下二十幾個人,也夠了,于是道:“那就依著你的意思,叫蝶衣去了紅袖屋子里吧。此外,你才來,院子里人尚不熟悉,你又帶了自己相熟的人過來,我便暫時不叫人再去了,若是你院子里人手不足,你只管問我再要人吧。”
    “多謝母親體諒。”
    簡妍從莊大夫人房中出來,就見莊敬航也過來了,莊敬航禮貌地見了簡妍,簡妍關心了他臉上的傷,然后就走了。
    莊敬航進去,看著紅錦賬內,莊大夫人氣息奄奄,忙跪下道:“兒子不孝,叫母親生生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莊大夫人道:“哪里關你的事,是那丫頭乍然尋死,一時嚇到我了。也不知那丫頭性子怎這樣烈,按說你的小廝瑞草也是百里挑一的,人品相貌,她有什么看不上的?”
    莊敬航自然不會說瑞草吃喝嫖賭無一不能,在下人中風評不好,只是擔憂地看著莊大夫人。
    莊大夫人道:“我沒有大礙,你回去吧。”望了眼莊敬航臉上的傷,心疼道:“他是個渾人,你就離著他遠一些,日后憑他鬧翻了天,你也不許湊上去。”
    莊敬航道:“畢竟是親兄弟,哪里能如母親所說。”
    人常說知子莫若母,這話放在莊大夫人母子身上就要反過來。莊敬航自幼養(yǎng)在莊大夫人膝下,對莊大夫人性情是了如指掌;反倒是莊大夫人,自幼見兒子聰慧懂事,孝悌仁義,直在心里將他當做一等一的賢人、身上并無一絲瑕疵,因此齷齪事是一絲一毫也不肯叫莊敬航聽見看見。
    此時莊大夫人聽他這般說,既無奈,又欣慰,勸道:“雖是兄弟,但畢竟人心隔肚皮,且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怎樣也該護著自己一些,莫叫父母擔心才是。”
    莊敬航忙又跪下,懇切道:“兒子必定不會再叫母親擔心。”
    母子兩人彼此關切一番,莊大夫人就讓莊敬航出去。
    莊敬航出門就被一身素裝的莊淑嫻攔住。
    莊淑嫻心中已將莊敬航當做女婿一般,自然是怎樣看怎樣喜歡,因見他臉上有傷,忙問:“侄子臉上的傷哪來的?你結交的都是斯文人,誰會下這手?”
    莊敬航心道果然安如夢回去不會跟莊淑嫻說,因此側著臉,只是笑,不肯說明緣由。
    又兒恰在門邊,伸著手指,比了個二字。
    莊淑嫻啐道:“我說呢,滿府也尋不到第二個這樣野蠻的人了。聽說昨兒個晚上鬧的很兇,三侄子為何不當著老夫人、老爺們的面一徑說出來,也叫大哥好好教訓教訓他。”
    莊敬航對又兒嗔道:“別胡說,壞我們兄弟情意。”對著莊淑嫻,卻是一味的陪著笑臉。
    莊淑嫻道:“難為侄子這般仁義。”
    莊敬航側著身子叫莊淑嫻進去,莊淑嫻走到門邊又回過身子看了眼莊敬航,心道這么個對如夢癡情,又才貌兩全的女婿,如夢怎就眼瞎了一般硬是不要呢?還是怪如夢太年輕,見識不多。
    莊淑嫻進到門內,瞧見錦賬內莊大夫人無精打采模樣,嬉笑道:“大嫂子昨晚上該不是打了一夜的棋譜吧?何不叫了我來陪著,也免得大嫂子一個人苦苦挨著。”
    莊大夫人聽她這么一句,心頭的火氣又上來,有氣無力地叫茶。
    再兒端了茶水上來,莊淑嫻伸手試了試,見是涼茶,笑道:“不愧是跟了大嫂子許久的丫頭,只是若是添了冰塊進去,可不正好熄了大嫂子心頭的火氣?”
    莊大夫人聞言,心里燒得更慌,接了茶碗,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后堆著假笑問:“姑夫人今日過來,可又將如夢一個人落在家里了。昨兒個我太忙,也沒有功夫去尋她說話。”
    莊淑嫻笑道:“大嫂子這話的,只有她來給您請安的,哪有您去找她的。我今兒個過來,也是想跟大嫂子說,昨兒個我剛跟如夢提將玉枕孝敬給你,她就滿口應了,只是家里的丫頭實在該死,偏拿枕頭的時候將玉枕給摔了,我罰了那丫頭跪了一夜,本想攆出去,但到底是跟了我許久的老人,于是就動了惻隱之心,不再追究此事。”
    莊淑嫻這話自然是假的,昨日安如夢滿身屈辱地回去,哪里能聽莊大夫人并莊敬航這兩個名字,方聽莊淑嫻提起莊大夫人要玉枕,轉身就將自己的玉枕砸了,并鎖了房門,賭咒說不許莊淑嫻再提起莊大夫人母子。
    莊大夫人雖也知莊淑嫻這話虛虛實實,細究不得,但此時也顧不得這些,只聽說玉枕沒了,忙叫再兒再倒水,“將用井水沁的茶水拿來給我。”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莊淑嫻這邊的路子斷了,若是去旁處尋,該要花去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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