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瞬間,顧曉晨靦腆害羞、略微有些緊張的臉龐,就這樣定格在伍賀蓮的眼底,無法散去。那模糊的影象突然成了烙印,一下子刻進了腦海,像是永遠都無法再抹殺。他手中的燃著的煙,升起白色的煙霧,彌漫在空氣里。
顧曉晨謹慎地望著他,目光晃來晃去,不敢與他對視。
一顆心怦怦地跳。
顧曉晨將拳頭輕握,狐疑地對上了他。他的俊容沒有一絲表情,總是讓人看不清真實的他。他突然起身,而后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有些害怕,她想逃走,可硬是動不了半步。
或許,或許她還在等待。
于是她僵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站在了自己面前。這個男人,怎么會這么高大。他并沒有低頭俯視她,沒有那么居高臨下的姿勢,沒有那么高傲的態(tài)度。他只是慢慢地彎腰,雙眸的視線與她齊平,緊緊盯著她的雙眼。
伍賀蓮凝望著她呆楞的臉龐,惶恐的雙眸。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就這樣對她露出笑容。他的笑,極淺極淡,只勾起了嘴角,卻是那么好看。蠱惑人心的笑容,怔住了她。
黝黑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他的唇湊向了她。
那么輕的一個吻,唇的溫度落在了她的額頭,如此珍惜的吻。
“晚安。”伍賀蓮垂下了手,朝她笑得迷人。
臉頰迅速飛上兩朵紅云,顧曉晨急忙回了一聲“晚安”,視線匆匆從他的臉上掠過,她急忙轉身奔出公寓,悶頭悶腦地奔回閣樓。一回到閣樓,她按著胸口,發(fā)現(xiàn)心臟跳得好快。難道……難道這就是觸電?
顧曉晨往床上一躺,抱著枕頭翻身。
細細一想,他還是沒有回答,他們究竟是不是朋友。
可是他對她說了晚安,他也沒有否認,那么……那么是不是她可以認為,他們是朋友了呢?
顧曉晨忍不住開心得笑,惺忪朦朧的時候,她聽見顧青低沉的話語——
“拉普蘭德……”
“北邊的最遠處,住著這個世上最美麗最孤單的冰雪女王,那里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皚皚,美麗的冰雪女王就住在這個沒有溫度的宮殿里。白色的雪峰作成的圍墻,冷裂的寒風裝成的玻璃,遠看而去真的讓人掉眼淚。”
“冰雪女王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宮殿里住的太久,也因為太冷清而感到寂寞了。”
“她沒有任何朋友。”
“她去了村莊,找到了一個叫加伊的少年。”
“加伊說,讓我來做你的朋友吧……”
……
“顧助理,早上好。”
“早。”
“顧助理,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同事小文將頭探到她身邊,一臉好奇。顧曉晨放下挎包,一邊按下電腦的啟動按扭,一邊整理著桌面,“沒有啊。”
“不是吧?你這么開心,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喜事呢!”小文嘀咕道。
顧曉晨搖了搖頭,也在狐疑自己,她有很開心嗎?
一整天工作,那么的輕松自在,每件事情都是那么順利。
午休過后,經(jīng)理組織召開小組會議。明亮肅靜的小會議室,顧曉晨坐在經(jīng)理蔡樺身邊正在記錄會議內容。忽然,口袋里的手機一陣震動,清楚得擦著衣服傳來。誰會給她發(fā)信息呢?
會不會……會是他嗎?
向來不會在會議時間看手機的顧曉晨,終究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看。可是瞧見那則信息,她卻有些失落。只是系統(tǒng)的信息罷了。她默了下,主動發(fā)了條信息過去——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等待著回復,時間慢得像是蝸牛在爬。
可是直到會議結束,依舊沒有回復的信息。
“啊——”小文伸了個懶腰,嚷嚷道,“終于下班了!累死了!”
顧曉晨笑笑,起身將最后一份文件送進經(jīng)理辦公室。而擱在桌上的手機再次震動,在桌面上打轉。等她折回,忙著整理完東西,也沒有去看手機。拿起挎包和同事一起走出辦公間,這才順手看了眼手機。
竟然有信息!
她點進去一瞧,屏幕上顯示著一串號碼,而不是存儲的聯(lián)系人姓名。
這個號碼,顧曉晨知道是誰,猛地有些激動。
按了閱讀鍵,信息只有短短幾個字——我在你公司樓下。
他在她的公司樓下?這都十五分鐘了吧?顧曉晨一驚,立刻坐著電梯下樓。一走出電梯,急忙張望大廳,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她困惑地奔出大廈,只見大廈前的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蘭博基尼。
那是他的車。
待她走近,車門打開了,伍賀蓮頎長的身影從車內鉆出。英姿颯爽的他,帥氣得讓人尖叫。正是下班時間,來往的下班族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他抽著煙,不滿一句,“怎么這么慢。”
而道路盡頭,一輛銀灰色保時捷徐徐趕來。
言旭東剛要拿出手機按號碼,可是一抬頭卻見前方停了輛蘭博基尼。車牌如此眼熟,撥號碼的動作也在瞬間停了下來。他瞧著她被他塞進了車中,瞧著他坐進車內,瞧著那輛車載著兩人揚長而去。
忽然,視線一陣恍惚。
副車座上的玫瑰花,還在盛開卻已經(jīng)凋落似得,散發(fā)著最后的香氣。
那是蓮和曉晨。
……
沿路的景物都被甩在后邊,車子徐徐行駛。
伍賀蓮正在開車,視線望著前方,沉聲說道,“想吃什么。”
“恩?”顧曉晨應了一聲,頓時在心中思忖半晌。想來想去,終于有了決定。扭頭望向他,開口提議道,“不如我們吃日本料理吧?”
伍賀蓮沒有任何異議,漠漠問道,“有地方嗎。”
“有!”她像是個被團長點名的士兵,女聲鏗鏘有力,開始指揮方向,“你先一直往前面開,這條路開到底。然后呢,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左轉,朝前開過三個紅綠燈,再往右一拐就到了!那里停車也挺方便的!”
伍賀蓮聽著她的話語,不自覺地皺眉,冷不丁來句,“你經(jīng)常去?”
否則的話,怎么會這么熟?
可是跟誰去呢?
顧曉晨暗自算了算去的次數(shù),老實地點點頭,“還好吧。”
有時候她的確會去那兒買買東西,不過她去得更多的是另一家便利店。
伍賀蓮不再作聲,抿緊的薄唇卻透出隱隱不爽。
一路沉默,他不再說話。
顧曉晨悄悄側目,不時地瞥向他,只見他高挺的鼻梁像是精雕細琢過的藝術品,亞洲人的鼻梁,很少有這么挺直這么好看的。這家伙還真是深受上帝寵愛。而他此刻微攏的眉宇,讓她察覺出他似乎有些不悅。
又怎么了?顧曉晨不禁狐疑。
車子終于停下,兩人紛紛下了車。
伍賀蓮的視線掃過周遭,找尋著這周圍的日本料理餐廳。但是哪有什么餐廳呢?空曠的停車場地,一眼望去不見餐廳的影子!正當他困惑的時候,顧曉晨小小的身影繞過車身走到他面前,笑著說道,“走吧。”
“不是說吃日本料理。”伍賀蓮徐徐說道,點了支煙抽了一口。
顧曉晨秀眉微挑,一雙眼睛微微瞇起,“是啊,我們的確是吃日本料理,不過不是去店里吃。”
那去哪里?
在伍賀蓮有一絲狐疑的目光中,她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大型購物中心,那眼神竟然難掩那份期待,“我們自己去買材料,然后回家做吧?”
夕陽的光輝灑在她的小臉上,她的笑容甜得像是糖果。
還能怎么樣呢。伍賀蓮抽了口煙,默然地點頭應允。
“那走吧。”顧曉晨邁開腳步,朝著購物中心走去。
伍賀蓮靜靜跟隨在后,她輕快的步伐,嘴里哼著的歌曲,只是一個活潑的小女孩兒。
……
兩人剛要走進購物中心,卻被保安在入口處攔住了。
“先生。”保安微笑著喊道,手比向了一旁的提示牌。兩人同時望去,瞧見了禁止吸引的標志。顧曉晨一向都是一個人來,身邊也沒有什么同伴,更沒有男的朋友,所以她并沒有這個常識。倒是他怎么會不知道,難道他第一次來?
忽然有種奇異感覺,顧曉晨朝保安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
伍賀蓮默了下,徑自走到一邊的垃圾桶將煙掐滅扔了進去。
這家大型的購物中心總共有六層,按照分類各層都出售不同的東西,他們則需要做晚餐的食材。
于是直接坐著電梯上了三樓,奔向超級市場進行大采購。
琳瑯滿目的商品,分類齊全卻也眼花繚亂。
顧曉晨在電梯口取了推車,走進了超級市場。
伍賀蓮像是影子一般,一路隨著她走。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兩個人的日本料理,也吃不了多少,做些壽司,再褒一個火鍋。她算著要買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找尋。她在一處貨架前停下,踮起腳尖想要拿最上邊的調味醬,可是踮高了腳尖也夠不著。
“這個嗎。”伍賀蓮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他輕松地抬手,修長的手指點向了那瓶調味醬。
“就是這個。”顧曉晨松了口氣,他已經(jīng)將調味醬取下放入推車中,更甚至是順勢從她手中接過推車。他簡單的舉動,卻讓她一暖,他卻冷淡一句,“抓緊時間。”
顧曉晨“噢”了一聲,急忙繼續(xù)尋找下一樣材料。
“紫菜。”兜轉了幾圈,她終于找到紫菜,輕呼出聲,立刻有人自動拿了紫菜包放進推車。
顧曉晨扭頭望向他,那張剛毅好看的俊容忽然變得沒有那么冷漠,竟然是孩子氣得可愛。
“青瓜。”
“雞蛋。”
“腌蘿卜。”
她每說一個,他就自動將東西拿了放進推車。兩人默契地采購,算了算東西也差不多,打算去收銀臺結帳。轉身的時候,瞧見一位大嬸怎么夠也夠不著上頭的金槍魚罐頭。
“幫幫她吧。”顧曉晨實在瞧不下去了,望著伍賀蓮輕聲請求。
他原本不想動,見她開口,這才走到那位大嬸身邊,默默伸手將罐頭取下,遞給了對方。那位大嬸連忙道謝,瞧見是這樣一位英俊的男人,笑得合不攏嘴,“小伙子,謝謝你啊。你人真好哎。”
太過熱情的大嬸,伍賀蓮僅是揚起嘴角,卻是格外迷人。
周遭正在采買的阿姨級別大嬸被他的笑容所惑,紛紛說道,“小伙子,你也來幫幫我吧!”
伍賀蓮眉宇一皺,顧曉晨卻站在那頭,笑得像個孩子。
走出購物中心的時候,已是晚上六點。
伍賀蓮手中提了大包小包,卻還能空出一只手去抽煙。頎長的身影,他就這么走在她的左邊,肩膀與肩膀間的距離不會超過一公尺,她忽而抬頭望著他,狐疑地說道,“我們這樣悄悄走了,會不會很壞?”
“再不走,就不用吃飯了。”伍賀蓮吞吐出一口煙圈,淡淡說道。
顧曉晨贊同地點點頭,說得也是。沒有想到他會這么招那些阿姨大嬸的喜歡,只能感嘆他太有女人緣了吧。
兩人坐上了車,立刻趕回公寓大樓。
回到公寓后,顧曉晨立刻將口袋里的食材拿出來放在櫥臺上。她急忙洗了米煮飯,一邊又開始準備褒湯。扭頭尋找圍裙,伸手就要去客廳取。
伍賀蓮卻徑自拿了圍裙,朝她漠漠走來。
“轉過去。”他將煙叼在嘴邊,低聲一句。說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動手將圍裙套過她的頭,他站在她身后替她將圍裙的帶子打上蝴蝶結。顧曉晨一怔,聽見他沉聲問道,“差不多嗎。”
太親密了……
她“恩”了一聲,側頭望著他羞澀笑笑,“那我開始了。你去外邊兒看電視就好。”
伍賀蓮將煙夾在指間,視線瞥過堆積了整個廚臺的食物,劍眉一跳,“需不需要我?guī)兔Α!?br/>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的啦。”顧曉晨急忙拒絕,想著這種事情還是她來比較好。而且男孩子一般都不喜歡煮飯做菜,對于洗洗弄弄也非常討厭。即便是連爸爸顧青,他也是不愛煮飯的。
“菜是不是要洗。”伍賀蓮抽了一口煙,將煙掐滅扔進了垃圾桶。他卷起了襯衣袖子,竟然動手拿過她正要洗的菜。她急忙阻止,想要去拿回,“真的不用啦,小心弄臟你的衣服。”
“臟了洗。”他淡淡三個字,按下按扭,將菜放在水下沖洗。
顧曉晨執(zhí)拗不過他,只好收回了手。她一邊切著魚片,一邊扭頭望向他。她敢肯定他是第一次洗菜,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洗,胡亂地將盛著菜的盤子放在水龍頭下,就這樣來回地任水沖洗。
哎。她在心里無聲嘆息,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終于還是忍不住,顧曉晨輕聲喊道,“阿賀。”
“什么。”伍賀蓮皺著眉,死死盯著手中的那盤菜,像是在做什么戰(zhàn)斗一樣。
“菜不是這樣洗的。”思忖半晌,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雖然知道這會讓他很尷尬。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湊近他身邊,親自動手作為示范,“剛才已經(jīng)沖過了對吧,一般沖上三、四遍就可以了。然后呢,浸在淡鹽水泡一會兒,再用清水沖一沖就可以了。”
伍賀蓮只覺得有些麻煩,悶悶地“恩”了一聲。
這個金融業(yè)的巨子,掌舵經(jīng)濟脈絡的男人,對于廚房料理的確是一竅不通。
“我來配東西,你把東西放進鍋子里煮開好不好?”顧曉晨又去配菜,扭頭瞧見他點頭額首。
小小的廚房,兩人全都擁擠在這并不寬敞的空間,湯在鍋子里煮開,發(fā)出“噗嗤噗嗤”的聲響,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她一邊將調好的醬料遞向他,他一手拿過,有些笨手笨腳地將醬料慢慢倒入鍋子里。
“鍋底不要沾醬料,記得用勺子攪拌攪拌。”顧曉晨叮嚀幾句,轉身奔出廚房,走進了洗浴間。
過了一會兒,玻璃門被人拉開,顧曉晨嬌小的身影走了出來。她一扭頭,只見伍賀蓮站在廚房里,他正拿著勺子,一圈一圈地攪拌著鍋里的湯料。這動作簡直就像是機器人,不斷地重復再重復。
那剛毅的側臉,有種淡淡的沉靜感覺,會讓人看得癡了。
小時候,顧曉晨曾經(jīng)問過顧青,為什么爸爸不煮飯呢。
顧青笑著回答,因為,要看媽媽煮飯。
可是為什么要看媽媽煮飯?
顧曉晨微微一笑,走進廚房站在他身邊一起開始忙碌。
火鍋的底湯調到保溫,顧曉晨將做壽司的食材全都搬上了餐桌,兩人也轉移了陣地。這也是顧曉晨第一次做壽司,剛才還在網(wǎng)上查了些制作的方法竅門。
伍賀蓮愣愣地望著面前的米飯和紫菜,磨蹭地動手開始包。
“阿賀,你的壽司小飯團怎么捏得這么大?”
“恩?”
“不對不對,東西放少一點,不然包不住。”
“恩!”
“那個……這個壽司怎么像粽子了?”
“……”
好不容易做完壽司,折騰了好幾個時辰,終于可以坐下來開始吃飯。熱氣騰騰的火鍋,將蔬菜魚片全都放進去一鍋子燙。他坐在這頭,她坐在這頭,他們面前有兩份壽司,一份捏得精致小巧,另一份則有些不像樣子的“巨型”壽司。
“開動咯!”顧曉晨歡呼一聲,卻拿了一只“巨型”壽司。壽司本是一口一個,可是手里的實在太大,她用力一咬,也只能咬下一半。滿嘴的米飯,包裹著美味的干貝,她沖著他開心地笑,“很好吃哎。”
“你嘗嘗我做的。”顧曉晨拿起一只自己做的壽司,伸長手湊到他的嘴邊。
伍賀蓮一怔,依舊沒有出聲,張開嘴將壽司吃下。
“怎么樣?”她期待問道,緊盯著他,終于見他點頭。
曾經(jīng)一直不明白,可是此刻,她看著這個會在廚房里聽從自己的話煮飯的男人,一起吃著親手做的壽司的男人,忽然之間明白。
原來……原來那竟然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原來就是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