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連衣那蒼白的臉色,柳樹下的人嘴角漾笑,眸子里譏諷的光淡淡閃爍,“不要妄動不屬于你的東西,否則,柳笙就是你的下場。”越過連衣身旁走了幾步,那人停身回頭看了連衣一眼,狹長的冷眸里笑意盈耀,“看好賀蘭敏之,你知道該怎么做。”
連衣身子微微戰(zhàn)栗,站在原地等了許久后才小心轉(zhuǎn)身,見那人早已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頭,一顆急促跳動的心才逐漸歸復平靜。
這個人……好可怕……
連衣緊咬下唇,眸子里迸射出不甘服輸?shù)墓狻?br/>
不能就這樣認輸……好不容易才到他身邊,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這樣認輸了!
藏在袖中的手指緊握成全,力大到指尖深險入肉中卻渾然不知疼痛。
挪步往國公府的方向走著,連衣雙眼微瞇,利芒自眸底深處一閃而過。
豁出去……得到賀蘭敏之,除去風若廷!
晴空玉宇,一輪金日高空懸掛。漣漣驕陽映照著天空,朵朵云絮仿佛透明般,更顯清澈空靈。
敏之從大明宮走出,抬頭看了看天際,腦海里武后的話還在來回旋宕,“敏之,本宮素來疼愛你,舍不得你受半點委屈。但倘若你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仗著本宮的寵愛就有恃無恐的,那這些年來本宮對你的栽培,可真謂是白費了!”
一席話語,恩威并施,壓在敏之心頭,令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難受。
“賀蘭公子,”宮門處,等候多時的小太監(jiān)貓著腰湊上前來請安,恭敬問道,“是要回府,還是……”
敏之看了一眼旁邊等候的十六抬軟塌,隨意揮了揮手道,“下去。”
“是。”小太監(jiān)彎腰往后退了數(shù)步,聽命離開。
敏之提步邊走,邊在心中暗想,太子大婚在即,高宗命他監(jiān)國,武后心中一定尤為不滿,想除太子之心也定會愈發(fā)堅定。既然太子常在宮中,甚是危險,為何不將他引出宮中,再送往安全之地呢?!
想到這里,敏之腳下一頓,心中豁然開朗。
對啊!敏之滿心大悅,右手握拳擊在左手掌心。我怎么就沒想到,要將李弘送走呢?
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全然不顧周遭行人的驚艷目光,敏之思忖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弘這一走,必要到一處安全之地,方能保他性命。此事牽涉甚廣,需有一個萬全之策才可掩人耳目、瞞天過海,憑我一人之力,只怕是萬萬辦不到……
敏之抬眼看向人聲鼎沸的街道,心底正在琢磨這彌天大計的人選,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前方走過,驚得敏之還來不及多想,便已邁步跟了上去。
那個人……
敏之撥開人群循著那人離去的方向疾步追趕。
那人個,身影怎么這么像……
沿著街道往前徑直奔去,在到一處三岔路口時,驟然失去了那人的蹤跡。敏之環(huán)顧四周,在幾經(jīng)張望尋找后,終于撇著嘴角放棄。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雖然那家伙背影看著像極了上官令煌,不過或許并不是他,也說不定。
不死心地又瞅了一圈周圍,在確定那人已尋不見蹤影后,敏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zhuǎn)身朝國公府走去。
就在敏之反身離開的剎那,一道身影從街角的轉(zhuǎn)彎處走出,望了望對面上官令煌消失的方向,復又看向敏之遠去的背影,沉靜如水的臉上瞧不出一絲的端倪。
賀蘭敏之,他是在找剛才那人?
一陣微風拂過,卷起那人墨青的發(fā)絲隨風飛揚,深邃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籠著一層暗紅色的光。
回到府中,敏之先將大唐現(xiàn)下的地圖搬出來研究了半晌,在確定那錯綜復雜的路線標遠比現(xiàn)代復雜后,終于宣告放棄。
坐在椅子上,敏之將認識的人中,有能力有計謀,又有一半以上希望能出手相助自己之人的名字,一一寫在紙上,然后逐一刪減排除。
薛御郎,第一個就要刪去。
敏之提筆在紙面首位的那個名字上劃下一個叉,心道,薛御郎是薛紹的叔叔,薛紹將來可是要娶太平的。何況,這人油嘴滑舌的沒有一句正經(jīng),靠不住!
敏之搖了搖頭,繼續(xù)往下看去。
新任丞相許敬宗?敏之眉頭一蹙,沉聲嘆氣。
這許大人雖是李弘的老師,對他也是萬分的憐愛,只是恐怕在他心里,比起太子來,還是皇后更值得依附一些。
想著,將許敬宗的名字也給叉去。
上官儀?敏之筆尖一頓,一團墨漬在名字旁染開。
這人最近尤為安分,自己差一點忘了,下一個死的就是他。要不要連他一塊兒救了?
念頭才在腦中閃過,敏之忙晃了晃腦袋,將這無稽之談甩出腦外。
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一個李弘正等著自己去救,哪里還有這份閑心去管別人。
提筆在上官儀的名字一劃,敏之自言自語道,“改明兒見了你,給你提個醒,也算是同朝為官的我一點心意,其它的,您就自求多福吧!”
結(jié)果這樣刪刪減減下來,名字劃去十來個,只剩下最后兩個排在末尾靜等敏之的裁決。
“武承嗣,”敏之嗤笑道,“承嗣哥哥素來看重權(quán)利,早已成為了武后的心腹,他怎肯幫我?”擱下筆,將紙揉成一團隨手一扔,敏之起身伸了個懶腰,囁嚅道,“就是你了,老狐貍。這可是你欠我的,不幫,也得幫。”
又在書房自己先將計劃好好排了排,等下人前來傳話,只說晚膳已擺上時,敏之這才走出書房往前廳去了。
等敏之轉(zhuǎn)過回廊,連衣從屋子的另一邊悄悄走出,看了看四下無人,幾步走進書房胡亂翻看著。
在折騰半晌也未翻出一絲的不妥后,連衣將書籍放回原位,正要邁步,腳尖猛地踹中某樣東西,低頭一瞧,原來是一紙團從腳邊輕悠滾開。
連衣忙將那紙團撿起攤開一看,見上面寫著數(shù)十個人名,除了最后那“狄仁杰”的名字,其它的皆被劃上了兩道叉。連衣快速瀏覽一遍后,將紙團折好收入懷中,急忙忙走出書房。
將門輕聲關(guān)上,連衣剛轉(zhuǎn)身,視線猛不設(shè)防落入風若廷那對冰冷的眸子里,心臟陡地一停,血液也仿佛在頃刻間變得透涼。
“你在公子書房做什么?”風若廷盯視著眼前之人,凌厲的眼神宛如要將他看穿看透一般。
“我,”連衣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穩(wěn)著聲音回答,“我來幫公子整理書房。”
風若廷定定看了連衣許久,就在他感覺自己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迸出時,那人冷聲道,“你若不能安分守己,我定會將你逐出國公府。公子身邊,不需要一個城府極深之人侍奉他。”
連衣半垂著頭,恭敬回道,“是。”心中卻已恨得牙癢癢。站在原地等風若廷離去后,連衣微闔的眼底閃著刀一般銳利的寒光。
而此刻東宮內(nèi),墨卿捧著藥走進內(nèi)殿,半跪在地望著座榻上的人兒,柔聲笑道,“殿下,該服藥了。”
李弘置若罔聞地看著手中書卷,既不說話也無半點反應。
“太子殿下,”墨卿再次輕聲喚道,溫暖的笑容宛如朝露,不染一絲塵埃,“藥快涼了,請先服用了吧?”
李弘放下書卷,看了一眼墨卿手中的藥盅,沉吟片刻后,突然道,“墨卿,放你出宮,如何?”
墨卿手一抖,差點將藥盅打翻在地,“殿下?”震驚抬頭望著李弘,墨卿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您……您說什么?”
李弘接過李弘手中湯藥一飲而盡,將盅子遞回給他時,被他雙手緊緊握住。
“太子殿下,”墨卿眼中水光漾動,喉間泛起一絲苦澀,“您不要墨卿了嗎?”
李弘彎唇輕笑,抽出手撫摸著墨卿如玉般的臉龐,道,“墨卿,你可知為何我身子一直不好嗎?”
墨卿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與疑惑。
李弘眼光若有似無般瞟了一眼那盛藥的盅子,唇畔笑意溫和純凈,“我雖身為太子,卻并無大權(quán)在握。將來我若有不測,你也必定脫不了干系。倒不如現(xiàn)在送你離去,也好保全了你。”
“不,殿下。”墨卿一口拒絕,堅定道,“墨卿生死都要陪在殿下身邊。殿下不能趕走墨卿,這樣對墨卿不公平。”
李弘定定看著墨卿那張絕色容顏,與腦海中刻骨銘心的臉重疊在一起,低聲輕嘆后,正欲收回手,墨卿猛地撲上來一把抱住李弘,雙唇重重覆上,笨拙而略顯生澀的親吻著榻上之人。
李弘伸手按住墨卿肩頭,將他緩緩推開。
“殿下,請您要了我吧!”墨卿緊擁住李弘,眼底浮動著慌亂與哀求,“墨卿愿意做賀蘭公子的替身,只要能留下殿下身邊,墨卿什么都愿意做。殿下,請您寵幸墨卿吧!殿下,求求你了!”
李弘心微微顫抖起來,懷中那人含盡哀傷的祈求聲,波動著他心湖底那掩埋最深的眷戀。
手指觸上墨卿的下顎,輕抬起他滿目含淚的臉,李弘俯身親吻去他眼角的淚水,動作溫柔地褪下他肩頭的錦袍……
檀香裊裊,垂幔悠嬈。一夜紅衾帳暖春霄。春暖花開,世事人間,交疊變幻之際,又有幾人能夠看透紅塵煩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