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敝苣烈罢麄€人無力的靠在小姑娘身上,壓低了聲音,聲音又沉又悶,“我只有你了?!?br/>
他說:“我只有你了?!?br/>
小姑娘身子一僵。
雙手輕柔著撫著他的背脊。
像是溫柔的哄著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軟軟在?!?br/>
小姑娘聲音哽咽,仍舊溫和,“軟軟在。”
沈念深站在雨幕中。
雨滴墜落到濕潤的發梢上,晶瑩一閃,又滴答滴答落在了地面上。
他嘴角痛。
臉痛。
手腕,指節,連帶著小腹部位,幾乎都痛。
他不是沒有打過架。
也不是沒有發過瘋。
可是。
他從沒有見過,一個人,瘋狂到了這種地步,還有另一個人愿意和那個人并肩站在一起。
一點猶豫都沒有。
就說出。
“別怕,我在。”
沈念深覺得兩個人緊緊相擁的畫面太過刺眼,刺的他眼眶泛酸,忍不住想要落淚。
憑什么呢。
他想不通,周牧野都爛成了這樣,怎么還會有小姑娘喜歡他?
憑什么啊。
他帶著幾分打量審視著面前的兩個人。
心里覺得很不舒服。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
朝著周牧野方向走過去,他想說,你是懦夫么,還要靠女人來給你慰藉?呵,你就是個爛人。
可他剛靠近周牧野。
小姑娘就立刻反應了過來。
把周牧野整個人護在了身后,抬起頭,眼睛通紅,像只兇猛的小獸,真要找他拼命似的。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警惕,帶著濃重的鼻音,沖他吼:“你還敢找他麻煩,你試試,你大概不知道,不止是你不要命,我也是個不要命的。”
小姑娘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看了看四周,從地上撿起濕噠噠的書包。
惡狠狠的往沈念深身上一甩,兇道:“滾?!?br/>
阮書意身子止不住的發著顫,她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沒有護著許清。
她不想。
不想在窩囊下去,不想一輩子都縮在烏龜殼里做個逃兵。
她抹掉了眼角的眼淚,語氣刻薄,又極為不客氣,道:“垃圾的眼里只看得到垃圾,你就算現在重回娘胎里,在奮斗到進火葬場那天,你也趕不上周牧野的,鳳毛麟角?!?br/>
周圍的看眾漸漸變的多了起來。
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機來拍照,來錄像,那些人,從不管事情真相,從來都是啃著人血饅頭站在道德最高點上。
做個高尚的鍵盤俠。
“那不是周哥嗎?”
“一中那個啊,很牛比哄哄的,沒人敢惹他,沒想到,居然是個私生子?”
“真看不出來啊。”
“要不是私生子,人家正主的兒子能找上門來?嘖,別說,周哥這么好看,他媽媽肯定也是個頂頂好看的,不然怎么插到別人家庭里去?”
“不啊,你沒聽見,是周哥爸爸破壞了人家家庭,勾引了人家媽媽?!?br/>
“咦惹~太闊怕了吧。”
議論聲。
此起彼伏。
像是清晨的陽光,在一瞬間讓陰霾蓋住,天空漸漸暗了下來。
海面上的風平浪靜。
頃刻間,在驚濤駭浪中吞噬殆盡。
周牧野。
只這個名字。
就帶著異于常人的熱度。
在周圍傳開來。
他們不管真相。
他們不問原因。
就在大庭廣眾下,用語言和羞辱徹底的扒光了周牧野唯一的遮羞布。
把他整個人。
曝光在大眾之下。
受盡凌辱。
大雨滂沱落下。
冰冷刺骨的雨水鉆入少年薄弱的身體里,在他骨縫里縈繞著。
“別拍了?!?br/>
小姑娘漂亮的臉上全是淚花,聲音嘶啞的像是快要說不出話,“求求你們,別拍了?!?br/>
你們知道不知道這種行為多殘忍,你們知不知道,言語是可以殺人的。
是可以殺人的。
可是依舊沒有人理她。
那些人。
只自顧自的做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
“這人誰啊,好眼熟啊?!?br/>
“嘖,周哥那個小同桌,以前就傳他們關系不一般,現在不用傳了,實錘了,證據確鑿?!?br/>
“這要是讓校方知道了,得開除的吧?”
“那就看,有沒有真正的證據了。”
小姑娘依舊在努力的哭喊著:“你們別拍了,別拍了,別讓事情鬧大了,你們會害死人的?!?br/>
小姑娘聲音太渺小。
在雨聲中。
顯得太微不足道。
沈念深讓小姑娘的舉動一愣。
沉默片刻,笑了,“求這些人有什么用?你以為,他們能聽見你的話?”
小姑娘眼一垂,那雙總是藏著萬千繁星的眼珠漆黑,直直的盯著他,“哦,閉上你的嘴吧,你一說話,我都覺得你在噴糞?!?br/>
沈念深:“”
云嵩一直蹲在角落里當一個合格的看客。
眼見著事情發酵到這個地步。
料準了周牧野沒有翻盤的可能。
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帶著張狂又尖銳的諷刺,“喲,這不是周哥嗎?”
他拿著手里的手機,晃了晃,“啊,真不好意思,像這種豐功偉績,我也是要湊一腳的。”
周牧野的發梢滴滴答答落下水漬,他身上淤青無數,臉上也掛了彩,就像是一個淤泥里爬出來的惡魔。
卻在觸到惡的時候。
看見了周身泛著光的女孩兒。
女孩兒與周圍格格不入。
她干凈,明媚,又澄凈,是他心底里唯一的一抹光了。
他唯一的光了。
周牧野從地上站了起來。
走到了云嵩旁邊。
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云嵩,爸爸有沒有告訴過你,見到了爸爸,夾著尾巴走?”
云嵩恨他。
從前幾次在周牧野手上吃的虧,累積下來。
恨意只增不減。
如今。
好不容易看到他狼狽不堪。
笑了,“怎么,爸爸,你可不像往日里的風光啊?!?br/>
說完。
他眼睛瞥向沈念深,“哥們兒,給你出個主意,我們合作,讓他身敗名裂怎么樣?”
沈念深揚眉看著他。
云嵩:“只要你和我配合,我就有的是辦法讓周牧野倒臺?!?br/>
周牧野抓著云嵩的衣領,半拖半拽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用力的一甩,摔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和爸爸說話的時候?!彼麅A身靠近,啞著嗓子,道:“誰讓你分心的?”
云嵩在比他高許多的周牧野面前,像只瘦弱的雞,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就讓人狠狠摔在地上。
他悶哼一聲,很不服氣,“周牧野,你要是喊我爸爸,我就原諒你剛剛打我這一下了?!?br/>
“爸爸?”他力氣很大,整個人躬著身子,一腳踩在云嵩胸口上,冷冰冰道:“你配?”
周圍的人。
一瞬間噤了聲。
拍照的人自覺放下了手機。
是了。
誰敢真的得罪周牧野?
不過是看人多,大家湊湊這份熱鬧,就也跟著湊湊熱鬧,真要得罪他?誰知道后果是什么。
誰也不愿意做下一個被掄在地上的云嵩。
云嵩目標在沈念深身上,他瞥著沈念深,嘶吼:“只要你幫我,我就和你一起整垮周牧野,你干不干?”
沈念深饒有興致的一勾唇。
嘴角刺痛。
他嘶了一聲,“說來聽聽,看我要不要幫你?!?br/>
云嵩得逞的一笑,“我拍下了你們剛剛談話全過程,只要你今天幫了我,我就把這份視頻傳上去,讓他火起來,讓他身敗名裂?!?br/>
說完。
胸口仿佛巨石壓下。
他痛的喘不過氣來。
周牧野幾乎是他剛說完的一瞬,從他手里抽走了手機,云嵩瞪大了眼睛,周牧野拿著手機冷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臉。
“這個?”他聲音冷而陰沉,“是這樣?”
他手里的手機拋物線般飛了出去。
正好落在沈念深腳下。
沈念深盯著那個黑色屏幕。
漆黑的眼底。
情緒未明。
半晌。
他抬起腳,在屏幕上踩了幾腳,用腳尖攆了攆碎,笑,“小爺別的沒有,就錢多,這玩意兒,我賠了。”
云嵩:“”
沈念深從包里掏出一沓現金扔在地上:“我和他,是我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誰要是把今天的事情捅了出去,我不保證我是不是和好說話的人?!?br/>
他笑:“周牧野,今天的事情,咱們沒完?!?br/>
說完。
沈念深就朝著幽深的巷子里走去。
被人碾壓在身下的云嵩心涼了大半截。
頓時求饒。
“周哥?!彼f:“我錯了,周哥,我錯了?!?br/>
“放我一馬吧?!?br/>
“”
小姑娘抿著唇。
不受控制的看著巷子里消失的身影。
又看了眼縮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云嵩,匆匆走上前,喊他,“周哥,和我回去好不好?!?br/>
周牧野沉默著。
松掉了勒緊云嵩衣領的手,他身上那種外露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狀態,已經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他站起身。
走了幾步。
從地上把濕噠噠的書包撿起來。
走到了小姑娘面前。
停下了腳步,聲音發啞,“你,害怕了嗎?”
小姑娘滿臉乖。
先是搖搖頭。
又點點頭,她抓著周牧野的手,帶著商量又討好的語氣,“周哥,我怕暴力,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好不好?”
周牧野一頓。
舔了舔干澀的唇,靜了幾秒,忽然低笑,“好。”
那天雨下的很大。
仿佛要把這世上。
一切污穢的東西都洗凈。
周牧野那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見了小時候和爸爸從醫院里出來,父親接了個電話。
臉色突變。
“不可能,淑儀怎么可能有別的孩子?”
他年紀尚小。
讓突然的大聲嚇到。
輕輕的扯了扯父親,“爸爸,你嚇到我了。”
父親臉上的表情呆滯了片刻,而后彎下腰來笑了笑,和他說:“小野,有人和爸爸說,媽媽帶著另外一個小朋友,也在這間醫院體檢,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他不知道那個小朋友是誰。
但他喜歡媽媽。
哪怕媽媽不喜歡他。
他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