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廷這話說得特別直接，好像絲毫都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
廖璇在旁邊聽著陸彥廷這么說，有些無奈。
他們這種人，向來都覺得，用錢可以擺平一切問題。
陸彥廷這態度，顯然就是想讓余振南拿錢了事的。
余振南這么一把年紀了，當然知道陸彥廷所謂的“私了”指的是什么。
搞科研的嘛，多少都有點兒風骨在的，對于這種用錢解決事情的態度，余振南自然是不贊同的。
不過，他并不會和陸彥廷硬碰硬。
即使心有不滿，余振南仍然朝陸彥廷微笑了一下。
接著，他開口說：“這件事情看警察怎么處理吧，我這邊只會配合警察調查取證，既然報警了，就要按照規定來。”
余振南雖然沒明確拒絕，但是他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是不打算私了。
陸彥廷盯著余振南看著，笑了笑。
這一聲笑里，都是不屑。
“你可能沒弄明白我的意思。”陸彥廷說，“私了，或者是不了了之，你選哪個？”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余振南笑著問陸彥廷。
陸彥廷輕飄飄地“嗯”了一聲，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問題而受到什么影響。
“陸先生。”廖璇站在旁邊兒，被陸彥廷這種囂張的態度弄得有些不高興了。
她直接走了上來，來到了陸彥廷面前。
廖璇停下來看著陸彥廷，開口道：“是我報警的，我丈夫被打到重傷，這件事情我不會就這么說了算。請你理解我的心情。”
廖璇這話說得不卑不亢的。
雖然沒有強硬地對抗，但是也足夠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件事情，她沒打算私了。
拋開之前的事情不說，這事兒明顯就是周瑾宴不對。
他是成年人了，在動手之前就應該想到后果。
成年人應該對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負責。
陸彥廷聽到廖璇這么說，將視線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陸彥廷和廖璇對視了一會兒，然后才開口。
他對廖璇說：“我們單獨聊幾句吧。”
不用陸彥廷說，廖璇也猜得到他要聊什么。
廖璇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余振南，和他交流了一個眼神之后，便跟著陸彥廷走出了病房。
………
廖璇和陸彥廷停在了外面的走廊。
停下來之后，陸彥廷問廖璇：“廖醫生，你喜歡瑾宴嗎？”
陸彥廷一個問題，成功問得廖璇噤了聲。
廖璇這邊沒說話，陸彥廷又道：“如果不喜歡就一刀兩斷，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嗯。”廖璇應了一聲，然后對陸彥廷說：“我是打算和他一刀兩斷了，你也勸勸他吧。”
這話背后的意思，不用廖璇解釋，陸彥廷也聽得懂。
這段畸形的關系里，不愿意放手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廖璇。
陸彥廷跟廖璇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次數不頻繁，但他一直都覺得廖璇這個人挺淡定的。
好像不管發生什么事兒，她都能穩坐釣魚臺，情緒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可能這也是她的年齡和閱歷帶給她的變化吧。
又或者是，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周瑾宴。
不管是那種，都足以證明他們兩個人不適合在一起。
“我會勸他。”陸彥廷點頭答應了廖璇的要求。
廖璇和陸彥廷道謝：“謝謝你。”
“這件事情，你考慮一下私了。”陸彥廷又將話題轉移到了剛才這個的話題上。
廖璇搖了搖頭，“抱歉，這件事情不可能私了。我必須給我丈夫一個交代。”
“你知道的，如果我出手，就算你不同意私了，瑾宴也不會怎么樣。”陸彥廷對廖璇說，“私了的話，賠償我會按他的要求來。”
“我要的不是賠償。” 廖璇繼續搖頭，她說：“我和他都不缺錢，周瑾宴他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第一次我們沒有計較，這一次他反而變本加厲。如果我們再不計較，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我丈夫年齡大了，我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廖璇說得不卑不亢。
陸彥廷聽廖璇這么維護余振南，無聲地嘆息。
他突然就覺得，周瑾宴也是挺不值得的。
在廖璇身上耗了這么多年，到頭來什么都沒得到，反倒是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早知道這樣，他當初就應該再費心思勸他幾句。
說不定，就能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了。
“所以你是鐵了心要公事公辦了是吧？”陸彥廷又和廖璇確認了一遍。
廖璇知道陸彥廷在江城的勢力范圍有多大。
要是他鐵了心保周瑾宴，就算她這邊追究到底，周瑾宴那邊也不會有什么特別嚴重的后果。
在這座城市和陸彥廷斗，是不可能贏的。
廖璇沉默著思考了兩三分鐘。
做出決定之后，廖璇對陸彥廷說：“要私了也可以，我不要錢。”
陸彥廷：“那要什么？”
廖璇：“我要周瑾宴和我丈夫道歉，還有，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陸彥廷聽著廖璇這么說，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默了幾秒鐘，然后問廖璇：“你對他真的一點兒留戀都沒有？”
廖璇答非所問：“你知道的，我們的關系本來就不正常，也是不被接受的。”
頓了頓，她又說：“何況，他身邊從來都不缺少優秀的女孩子。”
陸彥廷：“好，我知道了。”
他答應下來，“這件事情我會和瑾宴商量。”
“不管怎么樣，我都希望這件事兒能私了。”陸彥廷給廖璇分析著情況，“他是律師，口碑和名聲對他太重要了，一旦這件事兒傳出去，對他的事業肯定會有影響。還有，他父母也是比較傳統的人，如果這件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也不好交代。”
廖璇耳邊不斷重復著陸彥廷的這句話——他父母也是比較傳統的人。
確實，對于周瑾宴來說，名聲和口碑真的很重要。
她是想給他教訓，但是卻沒有想過毀掉他。
當然，她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聽完陸彥廷的話之后，廖璇做了個深呼吸。
平靜下來之后，廖璇開口：“好，只要他道歉，以后都不來糾纏我，這件事情我們不會追究。”
陸彥廷：“好，我去和他談談。”
廖璇：“辛苦你了。”
陸彥廷和廖璇聊完之后就走了，并沒有在這里多呆。
陸彥廷走后，廖璇一個人走到了安全通道。
她停在了窗戶邊兒上，看著樓下的車流和人流，大腦嗡嗡作響。
她知道的，周瑾宴絕對不可能道歉。
他那么驕傲那么囂張的人，怎么可能來和余振南道歉呢。
廖璇想了想，只要他同意以后都不糾纏就好了。
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人就可以徹底地劃清界限。
**
從醫院出來之后，陸彥廷給周瑾宴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陸彥廷問周瑾宴：“在家？”
陸彥廷來電話的時候，周瑾宴正好洗完澡出來，剛換上衣服。
周瑾宴一只手扣著襯衫的扣子，漫不經心地回答：“嗯，在家。”
“酒醒了？”陸彥廷又問。
周瑾宴：“昨天晚上，謝謝你。”
陸彥廷“呵”了一聲，“難得你跟我這么客氣。”
周瑾宴沒有說話。
陸彥廷說：“我現在去找你，有事兒當面說。”
周瑾宴：“好。”
他剛應完，陸彥廷就掛電話了。
陸彥廷掛電話的速度一直這么快，周瑾宴已經習慣了。
掛上電話之后，周瑾宴繼續換衣服。
五分鐘后，周瑾宴下了樓。
他下樓的時候，程頤還在沙發上坐著。
看到周瑾宴收拾好下來，程頤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周瑾宴平時那么注意形象一個人，昨天晚上搞得那么狼狽，弄得他都不習慣了。
現在收拾好了，順眼多了。
程頤拍了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對周瑾宴說：“來，坐。”
周瑾宴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沒說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不過，這樣子看著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程頤抬起手來搭在了周瑾宴的肩膀上，“破事兒都別想了，世界上又不是就她一個女人，你喜歡那個風格的，就照著找唄，還怕找不到嗎？”
“廖璇這女人太不簡單了，還是別招惹她了，你倆的事兒要是傳出去，對你不好。”程頤難得這么成熟。
對于廖璇，他不好評價。
廖璇這情況跟藍溪還不太一樣。
之前他對藍溪可以肆無忌憚地羞辱，但是廖璇不行。
廖璇沒做過什么跟他對立的事兒，而且他們接觸都很少。
程頤一直覺得周瑾宴是個特別難搞定的人，而廖璇卻有本事讓周瑾宴變成這樣子……
這女人實在是太不簡單了。
最毒婦人心，這話果然沒說錯。
程頤一本正經地勸了周瑾宴好長時間，但周瑾宴一直都沒什么反應。
程頤覺得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當初勸陸彥廷的時候都沒這么正經過。
“總之呢，女人，就是個消遣，她不稀罕你，你也不稀罕她，女人還不好找嗎，你找不到了我幫你找，我最近正好——”
程頤剛說到這里，門鈴響了。
被打斷之后，程頤從沙發上起來，上去開門兒。
周瑾宴沒跟他說陸彥廷會過來。
所以，看到陸彥廷之后，程頤有些驚訝：“老陸，你怎么來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陸彥廷不答反問。
程頤：“昨天晚上送他回來之后我就住下來了，怕他想不開。”
陸彥廷“嗯”了一聲，越過程頤看向了周瑾宴。
只見周瑾宴坐在沙發上，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陸彥廷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程頤也跟在他后面一塊兒。
坐下來之后，陸彥廷看了周瑾宴一眼，直接對他說：“我剛才去過醫院了。”
周瑾宴聽到陸彥廷的話之后，臉上的表情總算是有了一些變化。
他轉頭看向了陸彥廷，那表情明顯是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了。
“和他們商量了私了的事兒，廖璇同意了。”
“他們要多少錢？”程頤下意識地追問。
在他看來，“私了”，就等于拿錢了事。
對于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能用錢擺平的事兒，基本上就不是事兒。
“不要錢。”說到這里，陸彥廷再次看向了周瑾宴。
他對周瑾宴說：“廖璇說了，不要賠償，要你道個歉，以后別再去糾纏她就行了。”
“靠，這女人真夠狠的。”程頤聽得有些不忿，“合著她就這么白睡了瑾宴這么多年？”
陸彥廷回過頭狠狠瞪了程頤一眼，示意他少說兩句。
接收到陸彥廷的眼神之后，程頤立馬閉上了嘴。
這時，周瑾宴發出了一聲諷刺的笑。
“是她說的？”這問題是問陸彥廷的。
陸彥廷點了點頭，“我勸你不要再沖動，這件事兒如果不私了，傳出去對你會有多大影響，你自己心里有數。”
周瑾宴的名氣擺在那里，一旦他身上出了什么丑聞，很快就會被傳開。
跟有夫之婦有染這種事情，和他換女朋友換得勤，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女朋友換得勤，別人最多評價他花心，
但是跟有夫之婦有染……對他的名譽傷害太大了。
就算他不在乎名譽，也該在乎一下周泓和盧珊的感受。
他們身為父母，要是知道了這事兒，準得被氣個半死。
周瑾宴呵了一聲，“我不會道歉的。”
廖璇讓他和余振南道歉？
簡直是做夢。
他從不認為自己打他打錯了。
在這件事兒上，程頤也贊同周瑾宴：“就是， 有什么可道歉的。這個廖璇我他媽也是服了，她老公出軌這么多次，她還能忍著，還因為這個老男人跟瑾宴鬧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瑾宴。”陸彥廷盯著周瑾宴，對他說：“不要拿自己的未來去賭。”
“我問過她了，她說不喜歡你，也不會離婚。”陸彥廷把廖璇的話給周瑾宴重復了一遍，“以后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她現在只想跟你劃清界限。”
這么狠決的話，程頤這個旁觀者聽了心里頭都不太舒服，更何況是周瑾宴。
聽完陸彥廷的復述之后，周瑾宴自嘲地扯起了嘴角。
他們糾纏了這沒多久，
他以為，或多或少地，她都會對他有些留戀。
不都說女人是沒辦法徹底分開身體和心的嗎，
怎么到她這兒，就分得清清楚楚了？
他從來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女人。
最可笑的是，都已經到這個程度了，他竟然還是不想放手。
想到這里，周瑾宴笑出了聲音。
犯賤這種事情，大概真的會上癮。
“瑾宴。”陸彥廷看到周瑾宴這樣子，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些人，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
“那你對藍溪呢？”周瑾宴問他：“你不是一樣放不開手。”
“依我看，你倆干脆都放手吧。”程頤說，“這兩個女人沒一個值得愛的，你倆一個個要死要活的，我真搞不明白。”
陸彥廷一聽程頤說藍溪，馬上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你廢話怎么這么多。”
程頤：“嗤，我這是實話實說，那種作上天的女人，誰忍得了？”
陸彥廷懶得理會程頤，他側目看向了周瑾宴，和他說：“這事兒你好好想想，不想道歉也沒事兒，我到時候跟局長那邊通個氣兒。只要你以后別找廖璇，她應該也不會計較了。”
周瑾宴聽著陸彥廷的話，很長時間都沒給回應。
陸彥廷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想好了沒？”
周瑾宴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兩分鐘之后，周瑾宴才開口：“他們在哪個醫院。”
“你要過去的話，我陪你。”
這種情況下，陸彥廷怎么可能放心周瑾宴一個人過去。
萬一到時候他再一個沖動跟余振南打起來，那就真完了。
“不用，我自己過去。”周瑾宴拒絕了陸彥廷的提議。
陸彥廷：“不行，你現在——”
“老陸，你放心。”周瑾宴知道陸彥廷在擔心什么，“我知道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
說到這里，他又扯了扯嘴角，“有些話，我想我需要當面和她說。”
陸彥廷聽到周瑾宴這么保證之后，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周瑾宴平時做事兒還挺理智的，這次可能就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
冷靜下來，也就好了。
更何況，廖璇這情況，他們兩個人再糾纏下去，真的不合適了。
廖璇一個人在安全通道的窗戶邊站了有半個多小時才回去。
**
廖璇回到病房之后，給余振南倒了一杯水，送了過去。
余振南接過水來喝了一口。
喝完水之后，他盯著廖璇看了有連三分鐘。
被他這么盯著看，廖璇有些不自在。
她抬起手來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剛才，聊什么了？”余振南問的是她和陸彥廷聊天的內容。
“也沒什么，隨便聊了幾句。”廖璇說，“他想私了，所以討論了一下條件。”
“璇璇，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這個問題，余振南是看著她的眼睛問出來的。
廖璇迎上了他的目光，輕輕地點點頭，“嗯，你問。”
余振南：“你愛他嗎？”
余振南用的是“愛”，不是“喜歡”。
至于他口中的這個“他”，不需要說具體的名字，她也知道是誰。
聽到這樣的問題之后，廖璇的身體驀地僵硬了。
她動了動嘴唇，下意識地想說一句“不愛”，但是兩個字卡在了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口。
她愛周瑾宴嗎？
如果真的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又怎么可能糾纏這么多年……？
可是，她又很清楚，她和周瑾宴根本就不可能。
她已經沒了年輕時的魄力和勇氣。
想起來周瑾宴身邊的那些女人，她哪里邁得出那一步呢？
余振南是了解廖璇的。
他們兩個人認識快十年的時間了，廖璇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了。
他算是看著她一步一步成長到了今天。
她的每個眼神和表情，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愛他。”
盯著廖璇看了一會兒之后，余振南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被他這么一說，廖璇的身體猛地僵住了。
他……竟然看出來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偽裝得足夠好。
廖璇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愛，你想多了。”
“你瞞不了我的。”余振南笑了笑，“要離婚嗎？”
“……我沒想過離婚。”廖璇捏緊拳頭，“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