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忽然覺得,這話題繼續不下去了,因為她發現,這君臣二人默契的聯手了。</br> 聯手,對付她。</br> 這就好比自己親手挖了個坑,然后自己跳下去。</br> “爹?”洛長安指了指自己,“我是你閨女,可我落得這般下場,不是你的緣故嗎?你但凡勤快點,給我弄雙繡花鞋,穿個花裙子,買點胭脂水粉什么的,我也不至于男不男女不女的。”</br> 洛川河皺眉,“爹的緣故?”</br> “肯定是你緣故啊!”洛長安梗著脖子,“誰家閨女像你這么養的?看看,都給養成什么樣了?我這、這繡花的手藝也沒落下,琴棋書畫一樣沒沾,這不就是子不教父之過嗎?”</br> 洛川河這就不答應了,“哎哎哎,話說清楚,是誰不愿學琴棋書畫來著?皇上,皇上您給評評理,老臣費盡心思的,想給她送太學堂,結果這……”</br> “朕知道!”宋燁嘆口氣,滿臉的為難之色,“朕送她去太學堂,也是出自一片好心。”</br> 可最后呢?</br> 兩個男人默契的哀嘆,同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br> 洛長安:“??”</br> “我有好好上學,太學堂里的東西太乏味,那丁老頭說的東西,我都聽不懂,還不如自己去學點什么,這也沒有錯啊!”洛長安氣急,“你們這是什么表情?”</br> 雖然,她成功的將二人的話題帶歪,可最后好像又把自己給作死了?!</br> “丞相!”宋燁開口,“長安便留在宮里罷,朕會好好照顧她,盯著她的學業,太學堂那邊不能放松,該抓的都抓一抓。”</br> 洛川河猶豫了半晌,瞧著自家閨女見鬼般的神色,“事已至此,老臣也沒什么可說的,但愿皇上能照顧好她,這丫頭素來任性,被老臣慣壞了,若是有、有什么……”</br> “只要她不出去鬼混,私會野男人,朕什么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宋燁這話說得絕。</br> 以至于洛川河覺得,好像不太對,皇帝倒像是那顆白菜,自家這不成器的閨女,反而成了拱白菜的豬。</br> 這么一看,小丫頭氣鼓鼓,宛若河豚般的表情,誠然有點豬相!</br> “唉!”洛川河搖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老臣……管不了了!管不了了!”</br> 女兒長大了,總歸是要覓得一如意郎君的。</br> 原以為,養她一輩子便罷了,誰知道她自個偷摸著找了人。</br> 還能怎樣?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br> 作為父親,總不能把這鍋飯倒了吧?回頭便宜了別人家的豬,讓旁人撿了便宜飽餐一頓,那多不劃算!</br> 這么一想,皇帝就皇帝吧!</br> 有個皇帝當女婿,自己這丞相當得,倒也理直氣壯。</br> 洛川河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老臣還是回府去療養吧,眼不見心不煩,簡豐?簡豐!”</br> 要用人的時候,不知道死哪兒去了!</br> “爹?”洛長安疾步跑過去,幾欲攙起老父親。</br> 誰知,洛川河一臉嫌棄的拂開她,“兒大不由爹,爹也不要你管了,閃一邊去,為父要回府去!”</br> “爹,你不要我了?”洛長安苦著臉。</br> 洛川河愣了愣,“爹不會不要你,你的院子,爹永遠都給你留著,但是你別給我作死,日子是用來過的,早晚得細水長流。明白嗎?”</br> 洛長安,暫時還不明白。</br> “爹?”</br> “我走了!”洛川河出了門。</br> 吾谷趕緊攙著,曹風急忙近前幫忙。</br> 站在檐下,洛長安定定的望著老父親,亦步亦趨離去的背影,身形微微佝著。</br> 父親,老了。</br> 宋燁立在她身旁,瞧著洛長安難受的樣子,心里不是滋味。</br> 握住她的手,宋燁的指尖輕輕勾著她的掌心。</br> 一下,兩下,三下……</br> 終于,洛長安轉頭望他,鼻音濃重,“我難受……”</br> “進去,抱抱你!”宋燁說。</br> 洛長安轉身進了寢殿。</br> 進了門,宋燁立在燭光里,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因為情蠱的緣故,他與她不可能做什么,僅限于這樣的溫暖擁抱。</br> 然則,珍惜、疼愛你的,饒是一個擁抱,亦足以讓他感激涕零。</br> 長長的宮道上,洛川河立在那里,回頭望著長樂宮的方向。</br> 黑夜遮掩,老淚縱橫亦無人可見。</br> “相爺?”簡豐駭然。</br> 相爺這是怎么了?</br> 洛川河是要哭一哭的,閨女回來了,懸了這么久的心,總算放下了。</br> 再哭,是因為孩子長大了,插上了翅膀要飛,奈何他作為父親又不能攔著孩子去飛翔。</br> 鳥兒長大了總要飛,孩子長大了……</br> “我該欣慰的。”洛川河默默拭淚,“當爹的,最得意之時,應是她幸福洋溢的時候。”</br> 不求聞達于諸侯,不求得敬于天下。</br> 惟愿吾兒,平安喜樂。</br> “相爺?”簡豐攙著他,“您腿上還有傷,得好好養著,還是早些回去罷!”</br> 洛川河一瘸一拐,吃痛的撐著往前走,“此番遇襲,倒是讓我腦子清醒了不少,這些日子代君執政,看樣子……礙了不少人的路。”</br> 所以一有機會,這些人便迫不及待的想殺了他。</br> 殺之,取而代之。</br> “相爺,您是臨時決定出城,對方肯定也是臨時起意,要殺了你。”簡豐分析,“咱們若是細查,肯定能查出不少東西。”</br> 臨時之事,必定準備得不齊全,只要細查,就一定會有收獲。</br> 洛川河裹了裹后槽牙,“本相倒要看看,哪個不怕死的,敢在本相的頭上動土!”</br> 想到長安瞧著他的傷,忍著眼淚的樣子,洛川河這心里很不是滋味。</br> 該死的東西!</br>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br> 睡不著的不只是洛家父子,還有始作俑者,嚇得瑟瑟發抖的劉滿天。</br> 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br> 關于遇刺事件,洛長安始終懸著心,翻來覆去睡不著。</br> 宋燁正在連夜批著折子,乍見她又翻坐起來,不由的皺了皺眉,“你睡會,養養精神再想你爹遇刺的事情,四方門的人,已經包圍了那一帶,該留的痕跡都會留下,你睡飽了再去不遲。”</br> “我睡不著。”洛長安托腮,望著燭光里的他,“敢殺我爹,定是因為我爹擋了他們的路,放眼滿朝文武,除了太師府就是鎮國將軍府。”</br> 但究竟是誰,還真是不好說。</br> “可你沒有證據。”宋燁一針見血。</br> 猜測當不了呈堂證供,不可能讓人伏法。</br> 宋燁不是昏君,不可能一句話便濫殺無辜,定人死罪。</br> “長安!”宋燁道,“經此一事,可有什么感想?”</br> 洛長安目色微恙,靜靜的坐在那里,“我想……進四方門。”</br> 她說的是,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