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了一覺，白日里醒來的時(shí)候，洛長安覺得精神不錯。</br> 坐在梳妝鏡前面，瞧著自個蒼白的面色，還有這張……似乎有些陌生的容臉，她竟有些晃神，恍若隔世一般。</br> “怎么了？”宋墨捻起玉篦子，動作輕柔的為她挽發(fā)，“還沒睡飽？還是覺得冷？”</br> 眼下這季節(jié)，還沒到秋冬，按理說不該覺得冷。</br> 但洛長安有孕在身，很多事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與尋常人有所差異，對此，宋墨一大早就問過一些老婦人，都說是正常的。</br> “我只是覺得，鏡子里的人，好像不是我！”洛長安幽幽的說。</br> 鏡子里的女子，眉眼精致，青絲如墨，一襲淺粉色的流仙裙。</br> 她坐在那里，瞧著鏡子里的自己，記憶里一片空白，仿佛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己，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擱在桌案上的手，下意識的捻起一枚玉簪，借著把玩來轉(zhuǎn)移注意力。</br> 宋墨知道她這個小動作是什么意思，但他什么都做不了，這是他造成的，也是他所期盼的結(jié)果，忘掉一切，與他開始。</br> “孤舟忘了一切，沒關(guān)系，我會一直陪著你，從今以后，我在哪你在哪。”宋墨將她手中的玉簪取過，仔細(xì)的簪在她的發(fā)髻上。</br> 看慣了洛長安女扮男裝，干凈利落的樣子，忽然間讓她換上紅妝，描眉精致，唇間一點(diǎn)朱紅，連宋墨都自己都跟著愣了愣。</br> 眼前的人兒，哪還有洛長安之前的樣子？</br> 怕是街上與故人相遇，也未必能第一時(shí)間認(rèn)出來。</br> 膚白若雪，美人如畫。</br> 嬛嬛楚宮腰，婀娜勝嬋娟。</br> 他一直都知道，洛長安生得極好，沒想到竟是這般顏色殊麗，讓人挪不開眼睛。</br> “怎么了？”洛長安問，“我臉上有什么東西？”</br> 宋墨笑了，“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個撿到寶了，孤舟生得極美。”</br> 她大概，是像極了她的母親，要不是如此，洛川河怎么心甘情愿的守著，此生就這么一個女兒？</br> “好看？”洛長安問。</br> 宋墨斬釘截鐵的告訴她，“極美！”</br> 聞言，洛長安低眉淺笑，笑得何其溫柔乖順。</br> 斂盡昔時(shí)的鋒芒與活潑好動，眼前的洛長安心性大變，成了最尋常的女子，見著夫君低眉含笑，溫柔繾綣，連說話都是輕聲細(xì)語的，溫柔到極致。</br> 宋墨愛極了這樣的洛長安，仿佛這樣的洛長安，只屬于他一人。</br> “餓了吧？”宋墨牽著她坐在桌案旁，“吃點(diǎn)東西，待會我?guī)愠鋈プ咦撸@邊陲小鎮(zhèn)，無人打擾，很是平靜。”</br> 洛長安眉心微凝，“可以出去走走？”</br> “自然是可以。”宋墨握住她的手，“只要孤舟不離開我的身邊，始終與我在一處，就不會有安全問題。”</br> 洛長安點(diǎn)點(diǎn)頭，“我會跟緊你的。”</br> “我會握緊孤舟的手，不放！”宋墨滿眼寵溺。</br> 只是，瞧著滿桌子的菜，洛長安卻是半點(diǎn)興致都沒有。</br> “怎么了？”宋墨忙問，“都是你平素喜歡吃的。”</br> 洛長安搖搖頭，“不想吃。”</br> “那你想吃什么？”宋墨忙問。</br> 洛長安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只覺得胃口不太好，有些懨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緣故。</br> “要不，我?guī)愠鋈ィ羰悄阋娭裁聪矚g吃的，我們再買。”宋墨笑問，帶著征詢的意思，“可好？”</br> 洛長安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走！”宋墨牽著她起身，走的時(shí)候去了幕簾。</br> 洛長安一怔。</br> “孤舟生得太美，出去難免惹人注目，還是遮一遮為好！”宋墨笑著解釋。</br> 對此，洛長安便沒再多說什么，遮一遮便遮一遮吧，只要能出去透透氣便好！</br> 如宋墨所言，這邊陲小鎮(zhèn)的確很安靜。</br> 但是，也有個問題。</br> 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br> 邊關(guān)百姓互通貿(mào)易，要么以物換物，要么用金銀玉器兌換，只要沒有戰(zhàn)亂，便會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br> 宋墨握著洛長安的手，走在街上。</br> 周遭有賣小零嘴，也有賣皮貨山貨，更多有些甚至于賣奴隸的。</br> 透過幕簾，洛長安眉心微凝，“連人都可以買？”</br> “這是邊關(guān)，很多東西都不似我們平素看到的那樣。”宋墨帶著她，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邊上的小飯館里坐下來，“想吃點(diǎn)什么嗎？”</br> 洛長安掀開了幕簾一角，瞧著不遠(yuǎn)處的那桌子，“我想吃餛飩！”</br> “好！”宋墨點(diǎn)點(diǎn)頭。</br> 只要她想吃，什么都可以。</br> 一碗餛飩端上來，洛長安也只是吃了幾口，實(shí)在是吃不了太多。</br> 大概是有孕在身的緣故，腹內(nèi)總有些翻滾，想吐又吐不出來，這樣的滋味還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br> “我想吃點(diǎn)酸的。”出了小飯館，洛長安拽了拽宋墨的袖子。</br> 聞言，宋墨當(dāng)即環(huán)顧四周，轉(zhuǎn)頭沖身后的人吩咐，“去找找看，酸的東西！”</br> 只要是酸的，都可以。</br> “累了嗎？”宋墨也不敢把她往人多的地方，繞了一圈便在僻靜處的亭子里坐下來，“大夫說，孕初期不能太累，我是瞧著你情緒不高，所以冒險(xiǎn)帶你出來走走。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說。”</br> 洛長安點(diǎn)點(diǎn)頭，“我沒有不舒服。”</br> “那就好！”宋墨如釋重負(fù)。</br> 她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可不敢有什么閃失。</br> 這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br> 還記得那些老婦人怎么說的？</br> 她們說，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算是被拴住了，不管受多少委屈都會為了孩子而忍下來，有時(shí)候忍著忍著，一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br> 宋墨想著，來日就算她想起了什么，有了孩子這個羈絆，她應(yīng)該也會心軟留下吧？</br> 洛長安，素來是個嘴硬心軟之人！</br> “爺！”底下人紛紛回來。</br> 凡是酸的，都放在了洛長安的跟前。</br> 有酸鹽梅，有酸果，甚至連酸菜和醋，都給擱在了桌案上。</br> “孤……”宋墨瞳仁驟縮。</br> 只瞧著洛長安捻起了那串冰糖葫蘆，眉心微微擰起，隱約好似想起了什么？</br> 她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冰糖葫蘆，紅紅的山楂果子，外頭裹著一層糖衣，聞著有點(diǎn)淡淡的酸甜香味。</br> “冰糖葫蘆？”洛長安緊了緊手中的竹簽子，忽然就塞進(jìn)了嘴里。</br> 宋墨心頭一窒，只覺得心跳都停了，生怕她會想起什么？</br> 咬了一口，嘗了一下。m.</br> 洛長安徐徐揚(yáng)起唇角，轉(zhuǎn)頭望著緊張的宋墨，“這個，我喜歡！”</br> 宋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