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進去的時候,洛長安正認認真真的剝著雞蛋。</br> 修剪得圓潤光滑的指甲,一點點的剔開雞蛋殼,明明是百無聊賴的舉動,但落在她身上,竟顯出幾分落拓不羈與恣意。</br> “想吃雞蛋?”洛長安無需抬頭,便知道是誰。</br> 尤巢就在外頭守著,能進來的不是林祁就是宋墨,然而,林祁一時半會回不來,那就只能是宋墨。</br> “你剝的,我便要。”宋墨坐定,“尤巢在外頭候著,你就在房內剝雞蛋?”</br> 洛長安將剝好的雞蛋放在小碟子里,挪到了宋墨的跟前,“雞蛋還堵不住你的嘴?能耐了!”</br> “吃完飯去哪?皇上讓你來查案子,你該不會就在這兒吃喝玩樂,不辦事吧?否則四方門一紙訴狀,皇帝不得辦了你?”宋墨吃著雞蛋,眸色溫潤的瞧著她。</br> 洛長安輕嗤,“夜里的那個小鎮,瞧著還不錯,天黑沒瞧清楚,白日里再去溜一圈。”</br> “那個……”宋墨猶豫了一下,“林祁不見了!”</br> 洛長安渾不在意,“他是四方門的門主,又不是我丞相府的人,管他不見了還是蒸發了,同我沒關系。”</br> “好歹也是皇帝派給你的,就這樣丟了,到時候也不好交代。”宋墨有些擔慮。</br> 洛長安不耐煩的起身,轉身往外走,“這么大的人了,弄丟了還得找我要人?我既不是他爹,又不是他娘。”</br> “等我!”宋墨快速起身,緊隨其后。</br> 外頭,尤巢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小祖宗可算出來了。</br> “洛大人!”尤巢行禮。</br> 洛長安撓撓額角,這日頭是挺烈的。</br> “尤統領,您在這杵著作甚?”洛長安明知故問,“是在等我?”</br> 尤巢頷首,“兄長叮囑,讓卑職一定要協助洛大人辦案。”</br> “我四下不熟悉,沒辦法辦案,煩勞尤統領帶著我四處走走。”洛長安負手往前走,“對了,昨夜的那個小鎮,可有什么好玩的景致?”</br> 尤巢愣怔,敢情是來吃喝玩樂的?兄長果然是多慮了。</br> 白日里,倒是不需要馬車。</br> 洛長安翻身上馬,一副富家公子哥的紈绔做派,單手執著馬鞭,涼颼颼的瞧著底下站著的人,“小爺要去溜達了,愛跟著就跟著,不跟著……權當是清靜!”</br> 音落瞬間,她狠狠抽動馬鞭。</br> 馬聲嘶鳴,馬兒撒開四蹄,快速朝前奔去。</br> “快,快跟上洛大人,若是洛大人有什么閃失,你們、你們擔待不起!”尤巢疾呼。</br> 洛長安策馬在前面跑,吾谷刻意的落后些許,但也不敢離自家公子太遠。</br> 宋墨趁機策馬追上,瞧一眼落后的吾谷和尤巢等人,沖洛長安道,“林祁失蹤了!四方門的人,現在都在找他,你確定不去找?”</br> 不去找人,還四處溜達,萬一傳回京陵城,皇帝怪罪下來……</br> “誰愛找誰找去。”洛長安一夾馬肚,如箭離弦。</br> 夜里的小鎮,倒是瞧不出什么風景,白日里這么一看。</br> “哈,你倒是極又眼光,這地方委實風景秀麗。”宋墨眉心微蹙,“依山傍水,小橋流水人家,就這么個小地方,街市竟還挺熱鬧。”</br> 洛長安可沒有作詩的雅興,翻身下馬,吊兒郎當的把玩著手里的馬鞭,慢慢悠悠的往前走。</br> 驀地,她頓住腳步,瞧一眼身后的尤巢,“你,離我遠點!”</br> 尤巢愣了一下,“洛大人?”</br> “誰讓你長得不咋地,脾氣還大,萬一嚇著人家小姑娘,回頭要我負責,你去替我提親嗎?”洛長安輕嗤,“走遠點、走遠點。”</br> 無奈,尤巢只能遠遠的跟著。</br> 街市上小商小販的不少,酒肆也不少,茶樓確實未有多見,商販顧自經商,老百姓各自行走穿梭,偶有抬頭的,也只是瞟洛長安一眼,再無其他。</br> 洛長安環顧周遭,眉心微凝。</br> “長安,你找什么呢?”宋墨問。</br> 洛長安雙手環胸,“沒核桃吃了,嘴里不舒服,沒想到這地方什么都有,竟是沒有炒貨鋪子,真是可惜。”</br> “阿衡!”宋墨開口。</br> 阿衡快速上前,“主子?”</br> “去找找!”宋墨吩咐。</br> 阿衡點點頭,當即領著人去找炒貨鋪子,旁人的事兒,主子斷然不上心,唯有洛公子的事,主子比誰都積極。</br>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洛長安一會瞧瞧這個,一會瞧瞧那個,偶爾瞧見兩個民女,也不忘打個趣。</br> 在京陵城的時候,這些活計她最是拿手,如今更是演繹得淋漓盡致!</br> 立在當鋪門前,洛長安將沒吃完的栗子隨手丟給吾谷。</br> “長安!”宋墨一把拽住她,“你去當鋪作甚?”</br> 洛長安拂開他的手,“沒什么好去處,隨便走走,你緊張什么?”</br> “這到底不是京陵城,你莫要隨便亂走,萬一惹出什么事兒來,誰能保你?”宋墨此番出行,只帶了阿衡一人,自然是擔心的。</br> 舌從后槽牙處舔過,洛長安輕蔑的扯了扯唇角,“有尤統領在,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尤統領,你說是不是啊?”</br> 尤巢隔著一段距離,然則聽得洛長安這番話,當即直起腰桿,“是,洛大人身份尊貴,誰敢跟您動手!”</br> “聽見了?”洛長安大步流星的進了當鋪。</br> 當鋪外頭,拾掇得整整齊齊,內里亦是寬敞明亮。</br> 見著有人進來,伏在柜臺上的伙計當即抬了頭,透過細柵欄瞧著外頭的人,“諸位這是要典當?”</br> “把你們這兒最值錢的東西拿出來,我瞧瞧!”洛長安負手而立。</br> 伙計瞅了瞅眾人,轉頭就往后堂跑。</br> 不多時,有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的從后堂出來,扯著那洪亮的嗓門問,“哪個這般財大氣粗的爺,要看咱們這兒最值錢的東西?”</br> “不巧,正是小爺我!”洛長安趾高氣揚,“東西拿出來看看,要是有眼緣,小爺虧待不了你!”</br> 男人剛要開口,驟聽得尤巢低喝了一聲,“還不快去!”</br> “是是是!”男人面上的得意之色,瞬時消散無蹤,緊趕著推搡身邊的伙計,“快去拿!要最好的!”</br> 語罷,男人趕緊請了洛長安坐下,“這位爺想必身份貴重,咱們這小地方的,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還望寬宥!”</br> “無妨,東西合眼緣就好!”洛長安扯了唇角,笑得壞壞的,意味深長的開口,“小爺的肚量,大著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