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巢哪敢有意見,丞相府的小公子,身份尊貴,由不得他議論。</br> 宋墨身為臨王,原就喜歡四處漂泊,沒什么王爺的架子,如今瞧著,越發像極了洛長安的跟班。</br> “公子,咱們這是要去哪?”吾谷抱緊懷中的布包,“要不歇會?”</br> 洛長安坐在石拱橋頭,瞧著河對岸的人家,又瞧著另一旁的街市,微微瞇了瞇眼。</br> 好在有阿衡買來的核桃,不然真是無聊至極。</br> 宋墨剝著核桃,洛長安提溜著手中的螞蚱。</br> 風吹得她衣袂翻飛,橋下水波瀲滟,她就勢低頭往下看,映襯得那張臉,白凈剔透,瑩潤無暇。</br> “看什么呢?”宋墨將核桃遞過去。</br> 洛長安伸手接過,“前面水質清澈,到了這邊倒是渾濁得厲害,可惜了這些魚!”</br> “你想吃魚?”宋墨問。</br> 洛長安扯了扯唇角,她在他眼里,就是個好吃懶做的貨?</br> 兩句不離玩,三句不離吃?</br> “洛大人想吃魚?”尤巢疾步上前,“前方那個農戶,原是在街市上做廚子的,鎮子上偶有紅白事,也都是請他過去掌廚,他做的魚委實不錯。”</br> 尤氏兄弟昨晚就瞧出來了,別的菜式,洛長安動得不多,倒是那魚湯,雖說嫌腥,卻還是多喝了兩口。</br> 洛長安眼角眉梢微挑,“倒是安排得挺周到!”</br> “地方小,有什么風吹草動的,都能知道!”尤巢急忙解釋。</br> 洛長安也不挑刺,依舊望著河里的魚。</br> “此處泥淖太深,這些魚即便打撈上來也不能吃,泥腥味太重。”尤巢做了個請的手勢,“洛大人,農戶在那邊。”</br> 洛長安把玩著手里的螞蚱,起身的時候,指尖在石橋墩上輕叩了一下。</br> 河對面的農戶,三三兩兩,零零散散的住著。</br> 農家的籬笆小院,三兩間茅屋。</br> 簡樸之中,不失雅致。</br> 戶主是個男子,洛長安打量了一眼他的穿著。</br> 嗯,粗衣麻布。</br> 挽起的袖口下,露出光潔的手腕,左手的手腕明顯比右手強健。</br> 待男人行了禮之后,尤巢便吩咐了兩聲,讓他們去做全魚宴,男人便去了屋子后面的小廚房。</br> 不多時,有一婦人款款而入。</br> 粗衣麻布不掩瑜,未施粉黛自有色。</br> 婦人自稱是家里的女主人,也就是方才男子的妻子,見著家中有客便煮茶招待,舉止還算得體,從始至終沒有抬頭去看任何人,謹守本分。</br> 茶,是最簡單的鄉野粗茶,除了一股子苦澀與粗糙,倒是品不出其他味,權當是消暑解渴。</br> 在婦人將家中的野棗洗干凈,端上來時,洛長安的指尖忽然欺上了婦人的手背。</br> 那婦人旋即一愣,視線旋即瞥向邊上的尤巢。</br> 見尤巢沒什么反應,婦人安然退下。</br> 洛長安半倚著桌案,摩挲著碰過婦人手背的指尖,然后湊到鼻尖輕嗅,“沒想到這鄉野之地,還有如此嬌俏的顏色,委實不易!”</br> “洛大人?”尤巢剛要開口。</br> 卻被宋墨搶了先,“這不是風月樓的女子,你莫要胡來!”</br> “我像是這么饑不擇食的人?”洛長安輕嗤,“你以為誰都能入我洛長安的眼?”</br> 宋墨壓了壓眉心,“是不是饑不擇食我不知道,但你最好悠著點。”</br> 這是云山,可不是京陵城,鬧出什么事來,京陵城那頭未必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br> “左不過是瞧著這地方山清水秀,想必養出來的姑娘也是夠水靈,回頭給你和林門主挑上兩個帶回去。”洛長安的指尖輕輕敲在桌案上。</br> 半晌之后,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兀的往門口看了兩眼。</br> “怎么了?”吾谷忙問,“公子是漏掉了什么?”</br> 洛長安撓撓額角,挑眉望著宋墨,“林門主還真的沒動靜?”</br> “我一早就告訴你,這人不知去哪了!”宋墨猶豫著,“怎么,現在才想起來要去找人?”</br> 洛長安徐徐起身,雙手插著腰往外瞅,“原本想著,這么大的人了,頂多是不熟悉路徑,走丟了罷,但他是四方門的門主,得皇上如此器重,怎么說也得有點本事吧?”</br> “大概是不熟悉?”宋墨側過臉瞧著尤巢。</br> 尤巢心頭一驚,旋即變了臉色,“這林門主……”</br> “過些日子,我回了京陵城,跟皇上說,林門主在云山器械庫失蹤,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讓整個四方門的人,都來這兒找?”洛長安笑得壞壞的,“尤統領,云山附近有什么地方,能樂呵樂呵的?”</br> 尤巢面色發青,“卑職,不知。”</br> “若是知道,可一定要告訴我,保不齊這林門主貪玩,去找人樂呵去了!”洛長安朗笑兩聲。</br> 這般打趣,連帶著周遭的人都跟著哄笑起來。</br> 唯有尤巢笑得格外生硬,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br> 全魚宴端上來的時候,洛長安渾不客氣。</br> 乳白色的魚湯,沒有半點腥味,上頭飄著一層單薄的油花,入口香甜而不油膩,下喉很是順滑,湯汁濃郁而黏稠,真真是極好的。</br> “這都趕得上太湖樓的廚子了!”洛長安美滋滋的放下手中湯匙。</br> 宋墨一愣,“太湖樓?”</br> “京陵城的太湖樓,有個廚子會做全魚宴,但是呢,全魚宴的要求比較高,三天只接一桌。”洛長安捏著筷子,慢條斯理的夾著魚肉。</br> 尤巢喉間滾動,未敢吭聲。</br> “怎么沒見著你帶我去吃全魚宴?”宋墨憤憤。</br> 洛長安遞了他一碗雪白的魚湯,“你現在還不是借了我的光,吃上了?”</br> 宋墨:“……”</br> 所以這農戶不是農戶,是從京陵城請來的廚子?</br> 特意,為洛長安準備的?</br> “回去告訴尤大人一聲,我這人別的不行,吃喝玩樂這一套,誰都騙不了我!”洛長安若無其事的挑眉,望了尤巢一眼,“京陵城里的東西,那是小爺玩剩下的!”</br> 尤巢急忙行禮,“洛大人說得極是!”</br> “以后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別藏著掖著,小爺不是玩不起的人。”洛長安不羈的笑著,“小爺,喜歡會玩的人。”</br> 尤巢額角滲著薄汗,聽得這話,瞬時松了一口氣,當即應聲,“是!”</br> “那個炸魚皮打包起來,送林門主房間去,吃什么補什么。”洛長安撥弄著碗里的魚肉。</br> 宋墨很是不解,“為什么林門主要補這個?”</br> 洛長安沒吭聲。</br> 吾谷眨了眨眼,低聲解釋,“王爺,公子的意思是,皮癢!”</br> 林祁,皮癢?</br> 宋墨兀的笑出聲來,這理由倒是頗為……有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