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高速行駛十分鐘后,城市已經被完全落在后面，陸沨收回右手后，安折看到來時方向籠著一片濃郁的陰云,戰機回航，帶著轟隆的呼嘯聲略過列車頂,消失在他的視線范圍內。</br> 他什么都沒有說,靜靜凝望幾十秒后,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br> 上車的那一刻他還在想,等通訊恢復后用通訊器告知肖老板自己的去向，現在看來不用了。</br> 他托腮望著外面,余光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陸沨在他旁邊隔一個位置的座椅坐下了，一直跟著他的那位年輕審判官也在側就座。</br> “上校，審判庭消息。”他道“審判庭撤離21人,死亡9人，感染4人,已擊斃。”</br> 陸沨道“城防所呢”</br> “暫時沒有數據。”</br> 接下來,旁邊就沒了聲息。安折一直在看窗外但窗外其實沒有任何值得一看的東西，雨霧里，只能看見空曠的水泥地面。</br> 這是緩沖帶,從城門到外城,甚至外城的每個區域間都有面積巨大的緩沖帶,上面不設任何建筑，目的是一旦發生異種入侵或大規模戰爭,緩沖帶的存在能為軍方爭取到寶貴的快速反應時間,而不至于讓異種直接沖入人口密集的居住區域。</br> 不一會兒，有動靜在車廂里響起來,是先前短暫昏厥的柯林恢復了意識，從過道爬起來，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他臉色蒼白，低著頭，從口袋里取出一副黑框眼鏡，用衣角反復擦拭著，再也沒有開口說話。在這一刻安折感到這個男孩和他第一次見到的那個人不同了。</br> 他轉回頭，看向陸沨。</br> 恰恰此時陸沨也從柯林身上收回，看向他。</br> 四目相對，安折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br> 陸沨只淡淡看他一眼，目光便移開了。安折覺得這時候的陸沨很陌生即使他們昨晚還是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一夜。</br> 想了想，安折還是道“接下來做什么”</br> 陸沨道“根據你學過的課程，你可能會去教孩子認字。”</br> “那你呢”</br> 陸沨道“聽主城安排。”</br> 安折鼓起勇氣“你會去燈塔嗎”</br> 他知道孢子大概率會在燈塔。</br> 陸沨看了他一眼。</br> 安折覺得這好像是看智障的眼神。</br> “我屬于軍方。”陸沨道“接下來的任務是收復驅散中心。”</br> 安折“哦。”</br> 他小聲道“那你加油。”</br> 陸沨靜靜看他幾秒，道“謝謝。”</br> 接下來，他們就沒再說話了，安折莫名覺得上校可能也不太有說話的心情。</br> 又是十幾分鐘后，列車到站，陸沨向車首走去。</br> 同時車內響起廣播“各位乘客，為保證主城安全，請排隊接受二次檢查。”</br> 車里的人開始排隊，安折和柯林排在最后，二次檢查是使用機器的基因檢查，檢測人還是那位穿白大褂、金發碧眼的年輕博士。他和柯林各自被抽了一管血后，博士啟動機器，道“等五分鐘。”</br> 安折乖乖用棉簽按著自己被抽血的地方，站在一邊。博士笑了笑“又是你。”</br> 安折“您好。”</br> “審判者竟然會帶人來做基因檢測，嘖。”博士道“我們整個檢測處都驚訝了。”</br> 安折道“他現在已經相信我是人了。”</br> “他可能只是想找茬。”博士聳了聳肩“審判庭的人么，精神總是會有點問題。”</br> 安折道“他還好吧。”</br> 博士朝他投去一個敬佩的眼神“你是我見過第一個為陸上校說話的人。”</br> 說著，博士的目光又移到他左邊手臂上“受傷了”</br> 安折注意到因為動作幅度比較大，袖扣被向上扯，自己左臂上纏著的繃帶露出來了一些。</br> 安折“嗯。”</br> “該換藥了。”博士提起一旁的醫療箱，扯出一卷新的繃帶“我給你換上。”</br> 博士似乎是個隨和善良的人，安折低聲道“謝謝。”</br> 博士解掉他原來的繃帶，隨口道“這個結打得不錯。”</br> 安折想了想，沒說話，他決定不告訴博士這還是陸沨給他纏上的，不然檢測處恐怕又要驚訝一次了他們好像認為陸沨是那種毫無底線的壞人。</br> 這個念頭一出來，安折忽然蹙了蹙眉。</br> 在這一刻，他好像明白陸沨為什么不大和別人說話了。審判者這個職位注定這樣。</br> 他正這樣想著，就聽旁邊的柯林低低道“博士。”</br> 博士給安折纏好繃帶，看向他“嗯”</br> “現在外城已經全部淪陷，審判庭也沒有必要存在了。”柯林道“我們能知道審判庭做出審判的原理了嗎”</br> 安折想，柯林不愧是一個堅定的反對黨。</br> “為什么想知道”博士倚在儀器車上，抱臂看著他，道“你有家人和朋友被陸沨殺死嗎”</br> “我母親。”柯林道“她去野外那次，全程都沒有出裝甲車。”</br> “微小型的怪物雖然少，但并不是沒有。”</br> “但她外表和行為都沒有任何異常。”</br> “嗯哼。”博士淡淡道“所以呢如果每一個人的親屬都要向審判庭和檢測處要個說法，我們就沒有任何時間來確保城門的安全了。”</br> “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們有時間了。”柯林的聲音拔高了“我們只是想知道理由。”</br> 看著他，博士笑了笑。</br> “你說得對，現在不一樣了。”博士輕輕道“你們現在是主城的人了，慢慢會知道很多信息。”</br> 他漫不經心道“你們以為，被感染后就是人體慢慢被侵蝕嗎”</br> 柯林道“不然呢”</br> “不是的。”博士仰頭望著天空“當發生感染的那一刻，你的dna鏈所有的dna結構都會在那一瞬間變化。一旦發生感染，一個人的結局就注定了。”</br> “不可能。”柯林道“我學過生物，病毒需要擴散的時間，還會有潛伏期”</br> 博士卻直接打斷了他。</br> “接下來，dna鏈的結構影響rna的組成，rna的變化影響蛋白質的制造，人的生物特征開始變化，這些事情，都在很短的時間內開始發生。你的皮膚，外貌，神態，動作方式，思維方式，語言能力全部都在產生變化。審判官在成為正式審判官之前接受的所有訓練，都是如何用肉眼去觀察到這種不同。”他笑了一下，道“當他們辨別的準確率達到百分之八十的時候，就可以畢業，正式掛職了。你認為你對人類行為粗淺的觀察能夠比得上他們十幾年的訓練么”</br> “百分之八十。”柯林霍然抬起眼睛“所以審判庭也不能完全甄別異種，他們確實通過大規模的濫殺來保證不會錯放，是么”</br> “很遺憾，我得告訴你一件事。”博士看向他“陸沨當年的成績是百分之百。”</br> 柯林怔怔在原地立了幾秒，道“不可能。”</br> “我希望你不要用平庸的標準去判定別人能力的上限，尤其是進入主城之后。”博士語氣淡淡，他對柯林說著話，眼睛卻看向安折“至少在能夠檢驗判斷結果正確與否的情況下，他沒有失手過一次。檢測處和審判庭的聯系很緊密，我看過他的考核結果。審判者當年的所有指標都是滿分，不過，這可能也不是他能百分百判定異種的原因。”</br> “他好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一種直覺。”博士道“當年，發現他在這方面的天賦后，檢測處每個月都要抽一次他的血，可惜并沒有研究出什么成果。”</br> “不”柯林緊蹙眉頭，道“這違背了科學。直覺不能作為科學的依據，你最開始說的感染方式也”</br> 一聲短“嘀”響，機器亮起綠燈。</br> “你們的新id卡和通訊器，上擺渡車，主城會給你們分配住所。”博士將兩枚藍色芯片和通訊器交到他們手上，“接下來等通訊器的消息。”</br> 柯林接過東西“可是”</br> “我知道它違背了生物科學的某些原理，但這個時代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博士看著他，湛藍眼睛里仿佛結滿冰霜，他一字一頓道“我們發現，人類科學的體系不值一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