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發了話,劉玦的抓周要辦的隆重些。
碧玉雖然沒心思,可還是應了,安排著準備事宜。
坐在書房里,碧玉拿著筆寫帳本。最近開支太費,要不是有私房錢,恐怕早就入不敷出了。有的地方該節省些,但打點獄卒的銀子不能省啊。
正當碧玉愁緒滿懷時,范大娘進來稟道,“少奶奶,親家太太請你快過去,好像有什么事情。”
碧玉呼吸一急,停下手中的筆,“有沒有說何事?”
范大娘搖搖頭,“來人沒說什么,只讓你快去。”
碧玉心中一跳,難道是大牢那邊……來不及多想,匆匆忙忙趕到隔壁去。
她走進屋子里來不及開口,先看眾人的神情,只見吳敬仁和呂順夫妻的神情復雜的很,有不安有放松也有緊張也有喜悅。
碧玉一時看不懂他們的臉色,開口急急問道,“娘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哥哥和相公那邊有什么好消息?”
吳氏張了張嘴沒說話,吳敬仁反而說道,“玉姐兒,宮里出事了。”
一聽這話,碧玉有些泄氣,虧她一心以為有好消息呢,無精打采道,“宮里出事跟我們這些小百姓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吳敬仁眉目間有絲興奮,語氣亦然,“你知道嗎?貴妃之子昨夜暴斃。”
“你說什么?暴斃?”碧玉震驚了下,轉而腦子一轉,突然臉露喜色道,“那是不是說相公他們可能要出來了?”
“很有可能。”吳敬仁一早打聽到這消息,就急忙回來跟他們說。“太師擁立的皇子沒了,還拿什么跟首輔斗?”兩派相爭是為了利益,但利益最關鍵的一環是太子之爭。如果連這人選都沒了,還有什么好爭的。
他們這些百姓對誰當太子誰當皇帝并不在意,只要能讓他們安居樂業,那就是個好皇帝。至于怎么坐上皇位的?私下有沒有隱情?百姓是不感興趣的。
可如今誰當太子卻跟呂登他們能不能出獄有著微妙的聯系,難怪他們會大加關注。
吳氏從聽到這消息,心情激奮一直說不出話來,此時終于緩過神來,“如果太師一派倒臺,那我們疏通關節,登兒他們就會被放出來吧?”這是她最盼望的事,為了兒子女婿入獄之事,她已經好久沒睡好了。
“對。”吳敬仁緊繃了許久的心第一次放松了些,“他們倆得罪的是李侍郞,如果他都倒了,還怎么關著他們?”對劉呂兩家來說,這可是個好消息。到時走走門路,將人放出來。
碧玉抓住關鍵地方,“可問題是,那個李侍郞倒了嗎?”
這話一出,神情激動的人靜默半天。是啊,那家伙要倒了,呂登他們才有出獄的希望。
吳敬仁低頭想了半天道,“如今是沒有倒,可難保哪天突然倒了,那時我們就能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那就是說,還要等他倒臺了才行。”碧玉蒼白著臉咬著下唇,“如今相公他們還出不來。”情緒一上一下的起伏太大,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別急,事情很快會有轉機的。”吳敬仁心里也沉甸甸的,先前他只顧興奮忘了這茬,,“我們這么多日子都等了,再等段日子吧。”
碧玉喃喃自語道,“真希望李彥宏能馬上倒臺。”
吳氏突然激動的叫道,“我恨不得抽他幾鞭子,讓那個小人去死。”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吳氏一向溫婉有涵養,如今卻說出這么激烈的話。恐怕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刺激太大的緣故。
呂順連忙安撫道,“娘子你冷靜些,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總有一天這種人會遭惡報的。”
“可是要等到什么時候?”吳氏心中充滿懷疑,“老天爺真的有眼嗎?”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難受了,她看到那些惡人做盡壞事,照樣活的風風光光。可好人卻不斷的遭受厄運,被權貴欺凌的家破人亡。如果真有報應,為什么還是這個樣子?
呂順能明白妻子此時的感受,這些日子也讓他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可嘴里還是要安慰妻子,“娘子,老天爺看著呢,總有一天會把惡人都收了去。”心中卻暗想,這世間不公之事太多,平民賤如草莽,就算十年苦讀做了個小官,到頭來還是護不住自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呂順從小讀的是圣人書,學的是尊儒之道,他平日只知善莫大焉。可在這種困境開始懷疑自己生平所學的東西究竟對不對?
吳敬仁也勸道,“姑姑別激動,我再出去找找門路,說不定這時會有人愿意出手幫忙。”
呂順忙點頭道,“好好,快去想辦法疏通。”自己則安撫著妻子,生怕她氣著身體。
碧玉呆呆的坐著,眼中一片茫然。
吳敬仁天天出去跑,很多官員都不置可否,估計是想再看看風向再說。他也無可奈何的很,只能在大牢里下功夫,確保他們在牢里能過的好些。
碧玉盡管情緒壓抑,但劉玦的抓周宴不能不辦。
她備了兩桌酒席,也沒請什么人,只打算請吳敬仁一家和呂家人過來,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杜氏倒興高采烈的給孩子做衣裳荷包鞋子,再給大姐兒訂了幾套新衣裳。
而碧玉一大早給孩子穿上新衣服,抱著他給祖先祭拜。
呂胡兩家人也早早的過來,心情雖不好,但這是喜事,強振精神擺出笑臉,還送了不少禮物給孩子。
抓周時桌上擺滿了物品,有紙筆墨硯、書本、算盤、銀錁子、印章、帳冊、吃食等等,應有盡有。
碧玉將他抱到桌子上,讓他挑一樣。
大家都圍在桌旁看著他,不知他會抓哪件東西?
杜氏大氣都不敢出,緊張的看著孩子。
小家伙茫然的看著面前的東西,太多了,不知該拿哪樣好?
申兒轉了轉眼珠,跑到他面前手指著毛筆叫道,“玦兒,過來,抓這個。”這個寓意比較好,做個讀書人。這個是杜氏最喜歡看到的。
玦兒睜著黑葡萄般的眼睛,看了看毛筆,轉頭又看了看碧玉,似乎在詢問著什么。
碧玉溫和的笑道,“玦兒,你喜歡什么就拿什么。”
小家伙咬著手指頭猶豫了半天,眼珠子轉來轉去,忽然瞄上一盒吃食,口水滴滴答答的流,看了會兒,小身體動了動,朝那盒吃食爬過去。
“玦兒,拿書啊。”杜氏急了,沖孫兒叫道。這吃食是誰拿進去的?
劉玦聽到聲音,抬頭看著她。突然手指著她清脆的叫道,“爹爹。”
碧玉心里一震,這孩子自從牙牙學語開始,還是第一次叫爹爹,可他爹爹在哪里?
而杜氏愣了一下,笑道,“傻孩子,我是你祖母。”這孩子難得吐字清楚,可還叫錯了人。
她的話聲剛落,她身后傳來熟悉又激動的聲音,“玦兒真乖,都會叫爹爹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視線穿過杜氏朝后面看去。頓時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呂申驚叫一聲,“哥哥。”人已經撲了過去。
碧玉用手捂著嘴眼中淚花轉動,居然是劉仁杰和呂登,他們怎么出來了?也不通知一聲,她好去接他們回家。
吳氏不敢置信的顫悠悠的伸出手,“登兒,你回來了?”她以為自己在夢里。
呂登攬著呂申的肩膀走過來,接住她的手神情也很激動,“娘,不孝兒回來了。”
吳氏的淚水奪眶而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為了這天,她盼的眼睛都快盼穿了。
“登兒,擔心死我們了。”呂順眼睛也有些濕,舉著袖子不動聲色的拭去。“媳婦,你過來讓登兒看看你。”
胡雪兒眼中含淚,扶著腰在丫環的攙扶下走過來,聲音抖的不行,“相公,你…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呂登看著妻子已經顯懷的肚子,感覺恍若隔世,他還以為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世。“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胡雪兒顫抖著身體,眼眶發紅,“不辛苦,只要您回來就好,我們的孩子也盼著爹爹早日歸來。”
另一邊,劉仁杰走到杜氏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娘,孩兒回來了。”
“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辦完差事回來。”杜氏驚訝的看著兒子的舉止,忙扶起他,“看,人都瘦了。讓你媳婦給你好好補補。”
劉仁杰心中充滿歉疚,“娘,讓您老人家為我操心了。”都是他不好,讓家人擔心受怕,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再也不能這么莽撞了。
“你外出公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杜氏不知內情,只是笑著將碧玉拉到身邊,“你媳婦這些日子最辛苦,你可要記得她的好。”
劉仁杰給妻子行了一禮,“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碧玉側身避開,壓制住情緒柔聲勸道,“相公,以后做任何事前,先想想婆婆和兩個孩子。”就算不為她考慮,也要想想家里的老小。
劉仁杰明白妻子這段日子所受的苦,心中發疼,表情鄭重的答應,“我知道了。”
杜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兒子兒媳打啞謎,只是身邊的玦兒拉她的胳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杰兒你回來的真巧,正好趕上玦兒的抓周禮,你快主持孩子的抓周禮吧。”此時她心滿意足,兒子能及時趕回來一家團聚。媳婦孝順,孫子孫女健康可愛。擁有這些,她已經不再多求什么了。
“是,娘。”劉仁杰暫時收起激動的情緒,繼續被他們打斷的儀式。
劉玦繞著桌子的東西爬了一圈,最后取了個印章抓在手里不肯放。
杜氏喜形于色,“我孫子將來要做官的,太好了。”劉家已經出了個進士,難不成二十年后再出一個?要是那樣就太好了,她將來在九泉之下也能驕傲的面對劉家先人和相公了。她,劉杜氏是劉家風光顯赫的最大功臣。
周圍的人一聲聲的恭賀聲讓她飄飄然。
劉仁杰微微皺了下眉,又很快消失表情恢復了平靜。
反而呂登微笑的贊許道,“這孩子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碧玉心情有些復雜的看著兒子,說實話她真不想兒子將來也走仕途,這條路太過艱辛太過崎嶇。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可兒子的將來并不是她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抓周儀式完成,杜氏吩咐開席。下人們忙里忙出的端盤遞碗筷,整治佳肴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