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仁聽了妻子的話,親自將兒子帶到呂順面前行拜師禮。
呂順向來對這個侄子另眼相看,當下就收下應哥兒,嚴格管教。
應哥兒開始時不能適應,試想一個天天使勁玩沒人管束的孩子,忽然之間被要求循規蹈矩的讀書,自然不能適應。他回到屋子里哭鬧著不想去上課,可吳敬仁夫妻咬緊牙關,狠下心腸無視兒子的哭求。應哥兒這孩子也很機靈見無人慣著他,只好收起淚水乖乖去上課。
呂順雖然為人嚴格古板,但脾氣尚可,很有耐心的誨人不倦。按照慣例,他給應哥兒安排在上午學習,而下午就隨他玩吧。應哥兒學了一段日子學出興趣來,再加上呂申在旁邊一個勁的激他。他年紀雖小但也不肯讓人看扁,就安下心慢慢的學習,沒了以前的任性。這讓吳敬仁夫妻又驚又喜,畢竟吳家的所有子弟在學堂里是坐不到一個時辰的。
等吳家富夫妻過年之前趕到京城,聽到這喜訊真是喜上眉梢,對著吳氏謝了又謝。
因為他們到達京城時,是在上午又沒有提前通知。呂登和劉仁杰上衙門,呂順父子和應哥兒在書房,并沒有驚動。家中都是些女眷,但都是至親也沒有什么顧忌。
吳氏嘴角含笑道,“大哥大嫂不必如此,我家相公會盡心教導應哥兒,盼著他能有出息,將來能得個一官半職,也算為吳家爭光。”
“妹妹,你也知道我們吳家是不缺錢,唯獨缺個讀書人。”吳家富滿臉笑意,“我們家門第不高,要是這孩子將來能有造化,也能提高吳家的門第。”
世上都將讀書人捧的高高的,而輕視商賈人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吳家人也很稀罕讀書人,何況自從呂登和劉仁杰上京做官后,他們吳家也相應的受到別人的尊敬,一般人家都會給吳家幾分面子。就算縣太爺對他們吳家也是客客氣氣的,過年過節都要走動送送禮什么的。生意也順風順水,在平安縣沒人敢惹吳家。
在這之前,吳家再有錢,這些官員們可從沒將吳家放在眼里過,更別說走動什么的。這些變化都是托了做京官的外甥的福,同時也讓他更深刻的意識到有親戚在朝做官的好處。
吳家富本來只求呂登和劉仁杰能在仕途再上一步,也能讓三家站的更穩些。可沒想到吳氏為吳家考慮的更周到,如果應哥兒將來能走上仕途,他死也瞑目了。
“聽相公說,這孩子資質不錯,只是比較貪玩心不定。”吳氏對兄長的心思最了解,忙給他介紹應哥兒的情況,“只是這些天已經收心不少,又有申兒在旁邊看著,大哥盡管放心。”
錢氏一直笑的合不攏嘴,“這多虧了妹夫妹妹的提攜。”
“哪里的話……”吳氏對娘家人一向親近,尤其是長兄長嫂。
“大舅舅大舅媽。”碧玉抱著玦兒出現在門口,身邊杜氏帶著劉瑛。
幾人忙起身迎接,相互見過禮,請過安。分賓主落座,下人送上茶水。
錢氏一雙眼睛粘在孩子身上,“玉姐兒,這就是玦哥兒吧,讓大舅媽抱抱。”
劉玦生下來后,他們都還沒見過,只讓人在孩子落地之后送上許多滿月禮。
而吳家富一把抱起劉瑛,“瑛姐兒,還記得大舅姥爺嗎?”他比較偏愛女孩兒,娟姐兒也是他的心頭愛。何況碧玉是他最疼愛的人,愛屋及烏嘛。
劉瑛其實對他沒有什么印象,但見他笑的一臉慈愛,心中大有好感,笑瞇瞇的道,“大舅姥爺好。”
“好好。”吳家富大樂,從懷里掏出個荷包給她,“妹妹,這孩子好伶俐,像玉姐兒小時候。”
吳氏笑道,“大哥別太慣她。”話雖這么說,她比誰都疼愛劉瑛。碧玉有時要管教劉瑛,她都會護著孩子,讓碧玉實在哭笑不得。
有時不得不說,隔代親是有道理的。碧玉小時候雖然受寵,但還沒劉瑛這么受寵。只要大姐兒想要什么,三個長輩都會千方百計的搜羅來。
說了幾句閑話,吳家富拿出送劉呂兩家的禮物,每人都有份。衣料吃食胭脂水粉樣樣都有。滿滿一箱的布料如松江的棉綢,杭州的杭絹,廣東的焦布等等。
吳氏心中感動,但也有些心疼,“哥哥,這些東西京城都有,你們何苦千里迢迢的從家鄉帶來。”
“這是我們的心意。”錢氏打開另一個箱子,都是些吃食,“有登兒喜歡吃的梅花糕,有玉姐兒喜歡的千層酥,有你喜歡的風雞風鴨,還有妹夫喜歡的咸蛋。這些都是家鄉的特產,別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太費心了,這是……”吳氏看到另一個小錦盒,里面有五對金手鐲,五個金寶石戒指,五個赤金項圈,五個瓔珞。看著都挺貴重的,尤其是那瓔珞,珠寶晶瑩、黃金燦爛讓人眼前一亮。
錢氏笑瞇瞇的道,“這些是給幾個孩子的,連登哥兒未出世的孩子都有份。”
吳氏眼睛一酸,“你們也太破費了。”兄長備這些東西花了不少心思吧,這又是何必,都是至親,意思意思就行,何必花這么多錢?
“一年一次而已。”錢氏一臉的毫不在乎。吳家一年就賺了好多錢,這些也不算什么。
金氏一臉笑容的進來,后面跟著幾個下人,下人們手上都捧著熱氣騰騰的酒釀湯圓,金氏親自捧了一一奉上。
錢氏接過來看了看,嘗了嘗,“這湯圓是豆沙餡的。”
每個碗里有八個,這些湯圓小小的,晶瑩剔透,小巧玲瓏,特別精致。
吳氏笑道,“還有芝麻餡的,大嫂你最喜歡的。這些都是你家媳婦親自做的,你可要好好嘗嘗。”
錢氏聽了滿心舒暢,“妹妹還記得這些?”
“那是當然。”吳氏笑了笑,轉過頭問道,“對了,書房送去了嗎?”
金氏忙起身回道,“姑姑放心,我已經派人送去。”
吳氏看了她幾眼,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大嫂,我不是奉承你,你這個媳婦真的很能干,幫了我不少忙。”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侄媳婦,能干又不張揚。
錢氏眉梢間都是歡喜,“能入得了你的眼,是她的福氣。”她當年挑這個媳婦,可沒挑錯。
金氏羞紅了臉,“是姑姑錯愛,媳婦可不敢當。”心中卻很高興。
錢氏越發的滿意,“這些年也辛苦你了,娟姐兒的身體不礙吧?等會我過去看她。”是個懂事的孩子,不因別人的夸贊而得意洋洋。
“只是小恙,婆婆不用擔心。”金氏忙回道。前些日子是應哥兒生病,等他好了卻換娟姐兒病了,這讓她很是焦急。幸好大夫說沒事,只要在房中靜養幾天即可。她琢磨著可能孩子們身體太弱,正想給他們補一補。
那邊吳家富三口兩口的吃完,起身笑道,“你們聊,我去書房看看。”他想親眼看看孫子讀書的樣子。
錢氏聽到了,忙阻止道,“相公,他們在書房用功,你去打擾可不大好。”
吳家富有些猶豫,碧玉見了忙起身笑道,“沒關系,大舅舅,我帶你去。”她跟這個大舅舅最親近,不舍得讓他失望。
吳家富滿臉歡喜,“還是玉姐兒懂的大舅舅的心思,走。”沒白疼這丫頭。
碧玉將兩個孩子托給杜氏和吳氏照看,自己帶著吳家富高高興興的出去。
錢氏見狀不由搖頭笑道,“你大哥是高興壞了,想去看看孫兒。”
“也難怪他這么高興,他也很想家中出個讀書人。”吳氏也明白,奇怪的是吳家人都在乎這個,可就是沒一個子弟愛讀書的。
“這也沒辦法。”錢氏對三個兒子不抱希望,但對孫子輩還是滿心企盼的。“孩子們從小聽到的接觸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哪有什么心思讀書。”
碧玉帶著吳家富往前院而去,在書房門口停住腳步。吳家富看著呂順手把手的教應哥兒習字,應哥兒的小臉上一片認真之色。他心里一陣安慰。
而呂申乖乖的在旁邊靜靜的看書,碧玉順便瞟了一眼,好像是《大學》。
兩人在門口看了半響,呂申第一個發現他們。“姐姐,你怎么呆在門口?咦?大舅舅到了。”他忙起身走過來行禮下去。
吳家富連忙一把扶住他,細細的打量他,人也抽高了,一臉的書卷氣。“申哥兒也出息了,好孩子。”
說話之間,呂順已經抱著應哥兒過來,將孩子放在地上,作了個揖。“大哥怎么時候來的?也沒人來通知我們一聲,我也好給大哥見禮。”
“不妨事,是我不讓他們來稟的,你們上課要緊。”吳家富說著話,視線忍不住掃向應哥兒身上。
應哥兒疑惑的看著眼前的人,感覺有些熟悉又好像有些陌生,心中猜度著。三年不見,兒時的記憶都忘的差不多了。
見他一臉的茫然,呂順忍不住提醒道,“應哥兒,這是你祖父,你快給他請安。”
應哥兒聽了忙跪下去給吳家富請安,雖然已經記不得,但家中的事情常聽父母提起。
吳家富滿意的點頭,“好孩子起來吧,你既然跟著姑爺爺讀書,可要堅持到底,可不能半途而廢。”這孩子的規矩學的不錯,禮儀也不差。
“是,祖父。”應哥兒畢恭畢敬的應了,看著極乖巧。
吳家富此時心情正好,看著孫子越發順眼。摸摸他的頭,“讀書要緊,身體也要保重。”
呂順忙笑道,“大哥,快進來坐吧,可別站在門口。”對這個大舅子,他還是很尊重的。
吳家富搖手道,“我只是過來看看,馬上就走,不打擾你們上課。”
“不要緊的,我們好幾年沒見了,正好聊聊家鄉的事情,到響午時分孩子們就會回家,你可以好好看看侄兒,他這些年也大有長進。”呂順知道家中都是女眷,由他陪著吳家富是最合適的。轉過頭吩咐道,“申兒,你來教應哥兒習字。”
呂申連忙答應,他還是挺喜歡這份差使,能滿足他想顯擺的想法。沒法子,以前家里他最小,也沒人跟他玩。可如今他天天被呂順拴在書房里用功,好不容易來個小不點陪著他一起讀書。他還能時不時的教上幾句,這讓他心里挺得意的。
呂順和吳家富就去一邊的廳里閑聊,這兩人雖然個性大不相同,但還是能聊到一起的,以前在老家時,兩人感情還可以。
看著這兩人聊的起勁,碧玉吩咐下人上了茶點,這才告罪回后院去。
回到后院,錢氏見她身后沒跟著吳家富,不由問了幾句。碧玉跟她解釋了下,錢氏聽的直點頭。聽到孫子有長進,比什么都高興。
幾人正閑坐一邊喝喝茶聊聊天,李四媽突然沖進來,一臉的著急額頭上全是汗,“太太,少奶奶好像要生了。”
胡雪兒快要臨近產期了,吳氏將李四媽派到她身邊服侍她,畢竟李四媽比較有經驗。
吳氏驚的彈起來,“不是說要過幾日嗎?怎么今日就要生?”
“可能提前了幾日,這也是很正常的。”錢氏忙安慰道。
“那怎么辦?那……”吳氏一向處世不驚,可聽到媳婦即將生產,臉色都變了。這也是太在意的緣故。
碧玉見吳氏慌了陣腳,忙出面問道,“接生婆呢?有沒有趕過去?”接生婆是陳家太太送過來的,這一個月來都在呂家待著。
“我一著急忘了叫她,奴婢馬上過去叫。”不等吳氏發話,李四媽在屋子里蒼蠅般亂轉,突然找到門口沖了出去。
錢氏拉著吳氏的手勸道,“妹妹別慌,我們過去看看。”
“對對。”吳氏心神不定,六神無主。
碧玉扶住吳氏的胳膊,“嫂子不會有事的,我們過去陪她,免得她心慌意亂。”
杜氏能了解吳氏此時的心情,當時碧玉生產時她也害怕過。“親家太太別擔心,我家媳婦也是這么過來的,不會出事的。”
“是,不會出事的。我們先不能慌,否則媳婦會更慌張。”話雖然這么說,吳氏的臉色還是發白,渾身發抖。
四人急匆匆的趕過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胡雪兒一聲聲的慘叫。
接生婆已經進去,正在吩咐人燒開水,準備剪子、白布等等。
呂順他們聞訊趕過來,滿頭大汗,“媳婦怎么樣?有沒有事?”這是呂家第一個孩子,愿老天爺保佑。
錢氏忙安慰道,“妹夫別急,才剛剛發動。這是第一胎,沒有這么快。”
聽著里面的陣陣慘叫聲,血水一盆盆的朝外端,外面的人臉色都蒼白無比,心緊緊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