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水蓮的臉紅白相加甚是滑稽,嘴唇動了動。
沒等她開口,金太太忙笑道,“我這媳婦前些天病了一場,腦子有些糊涂,親家太太,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杜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好說,既然病了就不要讓她出門,在家里好好養病才是。”
“正是這話,原想著這是她娘家的大喜事,讓她出門沾點喜氣。”金太太陪笑道,“沒想吹了風,這病反而更重了。”
“我沒病。”劉水蓮氣惱無比的聲音響起。
可惜所有在場的人都仿恍沒聽到,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劉水蓮備覺難堪。
“劉太太,我娘說的沒錯,我大嫂本來就不大習慣這種場合。”金氏起身福了福,“我替她賠個罪,原諒她病中胡言。”
“吳三奶奶不用這么客氣,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早聽說劉太太是最大度最慈愛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真是碧玉妹妹的福氣。”金氏一向會說話,這一番奉承哄的杜氏忘了剛才的不快,拉著她的手說笑。
劉水蓮臉色難看的極點,甚至有些扭曲,她不甘心被人忽視至此,起身道,“笑話,劉太太大度慈愛……”
金氏笑臉一僵轉過身對金太太道,“既然大嫂身體不適,娘不如讓大嫂早點回去休息吧。”
金太太點點頭,忙示意身邊的婆子拉她下去。心中暗恨:沒見過這么不識好歹的女人,居然在自已娘家的宴席上大鬧,她真的是瘋了。女人能依仗的除了兒子就是娘家,她是不能生兒子了,但只要哄好娘家,讓娘家人做靠山,未嘗不是一條好出路。如今卻親手斬斷了這份聯系,經此一鬧,劉家是再也不能幫她了。
劉水蓮再怎么心灰意冷也不能在娘家不管不顧的胡鬧啊!真是枉費她今日送了那么厚的禮,就是想和劉家打好關系,也順便幫大兒媳和娘家修好,可惜了她這一番苦心。
“我不走,我還有話沒說完呢……”劉水蓮的嘴被婆子用手捂住,硬是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拉下席送出劉家。
所有的人視若無睹的繼續說笑,剛才的事情絲毫沒激起渏漣。
碧玉心中暗嘆了聲,卻沒有一點同情。在她女兒滿月的好日子故意使壞,讓她無法原諒。心中卻有些奇怪,劉水蓮說出這種讓人下不了臺的話,何苦呢?不僅得罪了劉家人,也把金家的面子踩在地下,以后還有她的好日子過嗎?她真不懂,這劉水蓮的性子以前雖然怯弱,但還算是個小佳人。可如今怎么變成這樣呢?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做法,能讓她得到什么好處?只不過逞一時之快給劉家人添堵罷了。回去要面對的恐怕是更悲慘的命運,她就算不在乎自己在金家的日子過的如何,可難道連自己的女兒也不在乎嗎?今日劉水蓮哪怕想到她女兒一絲絲,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在席上敬了一圈酒,碧玉這才告了罪在杜氏身邊坐下,匆匆塞了幾口菜填填肚子。杜氏夾了幾筷子菜給她,碧玉受寵若驚,驚訝的看著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杜氏臉上有些不自在,清咳了幾聲道,“媳婦,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吧。”
“是,婆婆。”碧玉露出歡喜的笑容,“以前的事媳婦都不記得了。”一向驕傲的杜氏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不過對她來說,這是意外的驚喜。
杜氏臉上有絲暗紅,微微點頭轉過身跟旁邊的錢氏說著家常。
“聽說吳太太如今不管事,家中之事全交給三兒媳管。”杜氏突然想起這事,隨口問道,“這日子會不會太無聊?”
“怎么會呢?”錢氏保養得宜的面容隱隱發光,“我早起抱抱孫兒們,陪她們說說笑笑。響午時睡個好覺,下午找幾個人打打馬吊,既自在又省心,每天過的都很開心。”
“是嗎?”杜氏臉上浮起幾絲懷念神往,當年在閨中的她就很喜歡這項玩意。“馬吊我好多年沒玩了。”自從家敗后,每天為生活忙碌,哪來的閑功夫玩?
“你喜歡的話可以來我家玩,我們兩家隔的又不遠。”錢氏忙笑道,“我們玩的也不大,來來去去幾文錢而已,意思意思罷了,不過是解解悶。”
“這不大好吧?”杜氏遲疑了下。
“有什么不好的?人生一世就要活的自在些,該吃的吃了,該玩的玩了,那才不枉來到這世上一遭。”錢氏使勁鼓吹,“我們都是親戚,一起玩玩也沒什么,金家太太也常過來玩幾把的。”
杜氏心中大動,“這樣啊,那我有空過來看看。”
“那我就恭候大駕。”錢氏也不再多談這個話題,笑瞇瞇的轉到別的話題上去。
酒過三巡,撤下殘羹,送上茶水點心,戲開演了。一時間,敲鑼打鼓,各色人物粉墨登臺熱鬧非凡。
錢氏坐到吳氏身邊,湊到她耳邊輕笑道,“如今看來,玉姐兒這日子過的還算不錯,她婆婆好似也收斂了許多,沒有以前的那些心眼了。”
碧玉是她最疼愛的孩子,當初為了碧玉的親事,她也費了很多心思。在碧玉剛嫁進劉家時,她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生怕劉家錯待了她。后來聽到些風言風語,她心里就更糾結了。不過如今看來碧玉過的還行。
吳氏笑的滿足,“聽說當日杰兒跟他娘談了好久,也不知談了什么。自此之后,她對女兒的態度好了許多,也不再總插手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了。”她如今說起女婿都是極自豪的模樣。
“那就好。”錢氏也不由為碧玉感到高興,總算放下心笑道,“這人啊,臨到老了就要想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管的太寬會惹人嫌的。”
吳氏極為贊同這種想法,“大嫂這話也是,我是放手不管兒子兒媳的事。由得他們折騰。”
錢氏關心的細問,“登哥他媳婦怎么樣?肚子還沒消息嗎?”這成婚也有幾年了,怎么還沒動靜呢?連碧玉也生了女兒,作為兄長的呂登膝下猶虛。
“先前懷過一胎,只是年輕不懂事,掉了才知道有了將近月余的身子。”吳氏心痛的蹙起眉,“太可惜了,要是她在我身邊,這種事恐怕就能避免。”每當想起流掉的那個孩子,她就難掩黯然之色,如果生下來就是呂家的長孫。
“如今再怎么想也沒用了。”錢氏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到時生個十個八個沒問題。”
“希望吧,我們是鞭長莫及,也不知他們會不會照顧自己?”想起遠在京城的兒子兒媳,吳氏就一肚子愁腸,“身邊沒有長輩照拂就是不放心啊。”
“別擔心,登兒是個聰明的。”錢氏開解道,“仁哥信里說登兒他得了上官的賞識,前途一片大好。”
吳氏的心思轉到兒子的仕途,心中也很矛盾,“話雖如此,也不知一年后能不能謀到個好位置?”就算謀到個好位置,這常年骨肉分離的日子太難熬了。先前是天天盼著長子能考到功名,可如今卻日日擔心他們,生怕有個閃失。
錢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是有親家照拂嗎?定能心想事成的。”
“這種事不好說。”吳氏搖搖頭,不想讓自己多想這種事,想多了也沒用。“算了,我就盼著他們都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不能強求。”
“說的也是,聽說杰哥讀書也不錯,一年后再考上進士,你家就有了二進士,呂家就成了這方圓百里最榮耀的,多風光啊。”她為了哄小姑高興,把劉仁杰也拉進來,這劉仁杰也算呂家半子,說成呂家人也勉強可以。
“希望如此,不過有些事還是順其自然。”吳氏嘴角含笑,“我只盼著女兒能過幾天好日子。”
是夜,杜氏清點客人送的財禮,不點不知道,一點嚇了一跳。光銀子就有千余兩,不要說各種項圈,金銀錁子、金銀鎖片、孩子衣物鞋帽等物。
而她家家底也不過幾百兩銀子,這一場滿月酒喝下來,反而添了許多收益,不過這以后也要回禮的。
杜氏輕嘆了口氣,范大娘不由心中奇怪,問道,“太太,您這是怎么了?收了這么多禮,您不滿意嗎?”
“哪是不滿意,只是我看著這些禮好多都是沖著媳婦而來的。”杜氏看著帳本,吳家三房就將近五百兩,金太太這次也是大手筆,送了兩百兩銀子,這估計是求和吧。其他劉仁杰的同窗師長都是幾兩幾十兩的,這些人手頭都不寬裕也屬于正常。而呂家送了二百兩銀子和一對金銀項圈,看來呂家家底還是很豐厚的。
“這不是好事嗎?”范大娘不懂她的想法。
杜氏輕嘆了口氣,“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也許該把這個家交給媳婦來管。”
范大娘心中一喜,嘴上卻勸道,“這又何必呢?您年紀又不大,精神又好,正可以多管幾年。”
比起杜氏,碧玉為人寬厚又體恤下人,還會照顧到眾人的臉面。如果碧玉管家,她們這些下人日子也會好過許多,只是不知杜氏是不是真心的?
“不了,以后就抱抱小孫女,養養清福。”杜氏今日受了些刺激突然想通了,“我辛苦半世,也該歇歇。”兒子有了功名,媳婦也是個孝順的。她做個甩手的老太君,日子會自在許多。何必老糾結在這些帳本和銀錢中間呢!以后再去吳家打打馬吊,打發日子,想想也覺得日子好像很美好。
“這話也是。”范大娘見她一片真心,垂下頭掩去一臉的歡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