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興快步走進了自己設(shè)在平灤天道觀內(nèi)的節(jié)堂內(nèi)，他這里其實是一個前敵指揮部的作戰(zhàn)室。
    張世杰、劉和尚、王威、王陸飛、張熙載，還有最新投靠過來的郭侃，還有一眾隨征的參謀司參謀軍官，都已經(jīng)在這里等候多時了。不過其他人都是在恭謹守候，只有張世杰和郭侃兩個人坐在一邊的一張案幾旁，拿著一堆黑白棋子在擺弄，顯然是在探討陣形。
    看到陳德興大步走來，一屋子的將領(lǐng)參謀都起身行禮。陳德興的眉頭微微皺著，顯然有些心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現(xiàn)在進行的正是決定國家興亡的大戰(zhàn)，無論是北明、東唐，還是西元，都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
    身為北明的一把手，陳德興在這個時候也該心事重重的吧。
    看到人都聚攏到節(jié)堂中央的地圖臺前面，陳德興微微嘆了口氣。原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大戰(zhàn)，居然起了那么多的變數(shù)。看來之前是輕敵低估了忽必烈的本事。
    在沒有他陳德興的時代里，忽必烈才是真正的位面之子啊！
    但是轉(zhuǎn)眼他又收束了自己的心神，緩緩掃視大家一眼：“蒙古人正在調(diào)集燕云行省各城的漢人百姓和糧草去燕京……消息非常確定！至于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孤王想了一晚上，覺得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蒙古人想裹挾咱們漢人的百姓逃亡！全天下的土地有的是，蒙古國又無比遼闊，人口又被他們自己殺得差不多光了。所以對忽必烈來說土地不值錢。值錢的是人口，只有能從漢地掠個一兩百萬人口。哪怕是去了西域，忽必烈照樣可以立國稱霸。
    第二嘛……忽必烈很有可能要在兵敗不利的情況下殺光燕京城的漢人！元國的燕云行省頂天有200萬人。海河以北最多就是100萬。若是讓忽必烈殺了幾十萬，元氣怕是二十年都恢復(fù)不了！”
    跟著蒙古人西征大食國，親身參與過巴格達大屠殺的郭侃也附和道：“大王，據(jù)臣知道，殺人屠城之事素來是蒙古人喜歡的。臣隨旭烈兀西征時，就曾經(jīng)跟著蒙古人一塊兒屠了幾十座城！”
    這家伙原來也是個雙手沾滿大食人民鮮血的劊子手！
    陳德興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必須要防蒙古人狗急跳墻，諸位有什么應(yīng)對的法子么？”
    郭侃搖搖頭，神色淡淡地道：“人在蒙古人手里。還能有什么法子？大不了將來十倍討回吧……不過蒙古人也沒有幾百萬，總歸殺光就是了。”
    陳德興朝張世杰看了一眼，張世杰沉聲道：“大王，不能由著蒙古人殺咱們的人！臣建議，立即發(fā)兵急進！攻燕京，可以只攻東城，逼蒙古人自走。只要攻得緊急，他們該是殺不完幾十萬人的。”
    “只得如此了！”陳德興點點頭。
    “大王，他們可以放火燒糧食！”郭侃插話道。“幾十萬人吶，若無糧食，咱們拿什么去養(yǎng)他們？”
    “張熙載！”陳德興喊著副軍師的名字，這位張熙載現(xiàn)在是北明東征軍的大管家。各種雜七雜八的事兒都是他在張羅。
    張熙載盤算了一會兒，道：“可以從大宋買糧食運到塘沽……只是從塘沽到燕京還有300里地。”
    “有八旗兵遮護不會出什么狀況的。”陳德興想了想，又吩咐道。“還可以從燕京的難民中選擇壯丁充當民伕，這樣隨軍的五萬多伕子就可以早點回去種地。明年的春播不至于誤了。對了，平灤這里有多少人？”
    “有兩萬八千余戶。二十一萬三千余口。”郭侃回答道。他是元國的平灤路總管，現(xiàn)在北明的灤州還沒有設(shè)立，所以平灤的事情便是他和趙復(fù)在代管。
    “平灤有多少畝田？”
    “賬冊上有一百二十余萬畝。”郭侃道，“實際上還多一些，另外路上還給遼西遷來的一萬余戶分地屯田，不過尚沒有開墾。”
    陳德興道：“立即安排遼西來人出關(guān)就食，這樣也能減少前線的糧草消耗。趁天氣尚暖用海面沒有封凍用海軍的船送他們走。也別都回遼西，可一半回遼西，一半去遼東。遼西的田宅也得重新分配，不必物歸原主了。”
    其實也沒有什么原主，蒙古治下的產(chǎn)權(quán)觀念根本不能和大宋相比。遼西的土地理論上都屬于合撒兒兀魯斯，那里的漢民理論上都是移相哥的農(nóng)奴，人身自由都沒有，何來產(chǎn)權(quán)？
    因而北明政務(wù)司可以根據(jù)需要重新給這些漢民分配土地田宅。至于分配的原則，當然是要有利于士爵制度的推行。士爵不僅僅是軍功貴族和軍功授田那么簡單。這種制度同時也是北明地方自治的基礎(chǔ)。士爵在北明，就類于科舉世族在江南。
    只是士爵之家都是初興，規(guī)模小人口少，不能和動輒數(shù)百上千的強宗大族相比。因此，士爵貴族在地方的統(tǒng)治只能依賴貴族議會而不能依靠宗族。
    依靠貴族議會和士爵、士紳，也是現(xiàn)在北明的國策。因此北明每占領(lǐng)一地，都會從遼東遷移一些士爵去落籍，成為北明在當?shù)氐幕A(chǔ)。同時，也要盡可能遷移一些當?shù)厝嗣袢ミ|東落籍，分配一定數(shù)目的土地、牲畜。再鼓勵他們租賃士爵田莊，以增加遼東的農(nóng)業(yè)人口。
    總而言之，陳德興現(xiàn)在推行的士爵制度也是對中國社會，至少北方中國社會的一種重組。以幾萬乃至幾十萬士爵貴族，構(gòu)建起新的社會基礎(chǔ)。
    ……
    ‘竟然打出九斿白纛了！’劉孝元抬頭望著忽必烈的金頂大帳前高高豎立的九纛，心下頓時雪亮。
    原來忽必烈一路潛行不是想瞞過北明或東唐的耳目——這是沒有必要的，北明、東唐即便在草原上撒了耳目，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把情報傳遞出去，這個時代可沒有電報、網(wǎng)絡(luò)和無線電話。
    忽必烈想要瞞的，原來是蒙古東道四王的耳目！而現(xiàn)在又堂而皇之打出九纛，立起金頂大帳，目的應(yīng)該是讓事先毫無準備的四王前來參覲！
    ‘這是要學漢高祖游云夢澤啊！’劉孝元吸了口草原上的涼氣兒，一邊往金頂大帳的方向走去，一邊在心里面佩服起忽必烈了。
    這忽必烈的心機和行事，也頗有雄主之風！之前殺掉阿里不哥是何等果決，現(xiàn)在又利用燕云之役和四宗王南遷的機會整合四宗王的兀魯斯！而且還在燕京用幾十萬條漢民的性命給北明設(shè)下圈套……
    “劉安答，劉安答，可把你給等來了。”伯顏這個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金頂大帳門外，看到劉孝元策馬而來，連忙上前。
    劉孝元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從人，“怎么啦？伯顏安答，出了什么事兒？怎么立起金頂大帳，打出九斿白纛了？”
    “這都是大汗的命令，是做給東道四王看的。”伯顏拉著劉孝元大步就往金頂大帳中走。“東道四王的使者剛剛到來，據(jù)他能說四宗王已經(jīng)動身，很快就要到大營來了。”
    “哦？他們也肯來？”劉孝元想，果真是漢高祖游云夢的把戲！可是……有了之前阿里不哥的教訓，蒙古宗王們都不大愿意親自來會忽必烈了。四王怎么肯來？就不怕叫忽必烈殺了？
    “怎能不來呢？”伯顏笑道，“四宗王已經(jīng)走投無路，牛羊都已經(jīng)宰了，最多吃到明年夏天，若是不能據(jù)有燕云十六州，幾十萬部民就要挨餓了。而你給末哥大王送去的命令就是叫他發(fā)兵封鎖居庸關(guān)和燕山各隘口的！”
    “原來如此！”劉孝元佩服地點了點頭。忽必烈還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啊！燕京城內(nèi)的幾十萬人是誘陳德興入套的香餌。東道四王的幾十萬部民，則是迫四王就范的人質(zhì)！
    兩人說話間已經(jīng)入了金頂大帳，大帳的占地面積很廣，用屏風隔出了三個空間，一是忽必烈會客的地方；二是忽必烈研究戰(zhàn)局處理公務(wù)的地方；三是忽必烈的寢室。兩人直接進了大帳的“辦公區(qū)”，忽必烈就在里面看地圖，身邊守候著一個年輕的蒙古人，是木華黎的四世孫安童，也是忽必烈的小舅子。雖然只有15歲，卻已經(jīng)是忽必烈的怯薛長了——歷史上這位爺13歲當怯薛長，18歲當丞相，忽必烈治國還真是夠任性的。
    “臣劉孝元參見陛下。”劉孝元行了大禮，便摸出末哥的回信，雙手遞上。安童取過后驗了驗信封，確定沒有被人打開過后，才撕開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筏交給了忽必烈。
    忽必烈接過信筏，也不看一眼，就放在一邊，口中卻問：“孝元，燕京城里的人多么？”
    “多極了，總有幾十萬！”劉孝元回答。“好多人都沒有房子住，只能露宿街頭，城內(nèi)所有的廟宇道觀，都擠滿了人。大汗，這燕云的民心，尚在我手啊！”
    忽必烈哼了一聲：“什么民心不民心的，若是陳德興入了城，這些漢兒又會夾道跪迎了！安童，把準備好的國書給劉孝元。”(未完待續(xù)。。)</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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