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來得及孵化就失去了母體滋養(yǎng)的蟲卵已經(jīng)干癟不堪, 在凝固的淡黃色晶體中,封存著還沒有成型的幼體, 宛如琥珀一般。而在這大大小小的蟲卵包圍中,一人高的蟲繭仍舊雪白如初, 在黑暗中泛著奇特的光芒。忽然地心的震動傳來,從巨大蟲繭中連綿出來的管道里,重新有液體緩緩流動,那些已經(jīng)死去多時的干癟蟲卵得到了滋養(yǎng),一點一點的鼓脹起來,其中枯萎的胚胎也得以重新生長。
雪白的蟲繭上,奇特的光華在流轉(zhuǎn)。
……
埋葬在黑暗的蟲巢深處, 傳來一陣震動, 驚擾了洞穴里沉睡的蟲族,在一陣又一陣連綿不絕的震動聲中,無數(shù)只蟲族睜開了暗紅色的眼睛,從洞穴深處爬了出來。
這是只有蟲后蘇醒才會有的異動。
數(shù)不清的蟲族從洞穴里爬了出來, 眺望著矗立在這片遼闊大地最中心的黑色建筑, 那里就是整個蟲族領(lǐng)地的最中心,也是蟲族生命的起點與終點。
……
他再度醒來的時候,是被包裹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柔軟的像是絲綢一樣的東西緊緊的包裹著他,讓他連翻身都做不到。他的手指也被這樣的東西纏繞著,但奇怪的是,那些東西并不多堅固, 反而像層層疊疊的蛛網(wǎng)一般,手指稍稍屈起,那些東西就被很輕易的撕開了。但這樣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從面前開始撕,不知道撕了多久,才開辟出一個可以翻身的空間。
周圍都是黑暗,但在這黑暗中,又有數(shù)不清的類似于嬰兒啼哭的聲音。外面隱隱有微弱的光亮,星星點點,仿佛星河幻境。
撕開面前最后的一點屏障,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從里面爬了出來,但是等他爬出來,抬眼去看四周之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嚇懵了,雖然從玉青檀的占卜中,知道很有會掉到蟲巢,但是等到看真正看到之后,還是忍不住雙腿一軟——他剛才在蟲繭里看到的仿佛星河一樣發(fā)光的東西,是數(shù)不清的蟲卵,他撕開的東西,實際是上蟲后的卵,而他聽到的那些啼哭聲,實際上也不是他的幻聽,而是——
嚓。
什么東西裂開的聲音,他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但環(huán)顧四周,這里除了這些卵……卵?!
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面前數(shù)不清的卵中,有些已經(jīng)裂開了,里面淡黃色的液體流了一地,而在裂開的空殼中,一個雪白的東西向他爬了過來。但這里是蟲巢,爬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只會是蟲了,更要命的是,這些東西不是一兩個,而是孵化出來的整個蟲巢的蟲族。
剛孵化出來的蟲族,幼體還沒有進化出黑色的鱗片,它們渾身雪白,又有四肢,看起來和人類的幼兒有九成相似。它們在地上爬行,從卵中帶出來的濕潤液體,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跡。他們發(fā)出的音節(jié),急促又古怪,但他竟然聽得懂,它們在叫他——
“母親。
趕到這里的蟲族們,在看到面前的一幕時,都震驚的無法言語。
才醒來的蟲后,身體脆弱,會在一開始為了維持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轉(zhuǎn),吃掉自己一開始產(chǎn)下的卵,并且蟲后不需要擬態(tài)來維持生存,所以至死都會保留著蟲族的外貌,像這樣以人類的形態(tài)站立的蟲后,從蟲族誕生之初就沒有出現(xiàn)過。
人類形態(tài)的蟲后,站在蟲繭旁,他雙腿修長,皮膚比剛孵化的蟲族更要嬌嫩,他頭發(fā)漆黑,五官完美。
他們還以為要等到下一個百年,但是,新的蟲后只沉睡了短短一年,就重新蘇醒,甚至比一開始的形態(tài),更要逼近完美。
直立著的蟲后轉(zhuǎn)過頭來,暗紅色的眼睛同時望了過來。
蟲族們無法克制住體內(nèi)的天性,紛紛在蟲后面前匍匐下來。
……
沉重的鎖鏈將一個蟲族固定在半空中,在他的四周,有數(shù)不清的黑色晶體,晶體上遍布觸須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好似全無重量,在半空中招搖,偶爾有滋滋的電流在上面亂竄。這里是一片死地,周圍除了這些晶體和鎖鏈以外,還有一艘墜毀的軍艦,那些觸須一樣的東西連接著的電線,深入軍艦正中,那些高壓電流就從墜毀的軍艦里傳導(dǎo)出來,將這個蟲族固定在半空中。
蟲族身體堅固,但卻異常的害怕電流,這些東西本來是人類為了逼供蟲族的俘虜研究出來的,但軍艦墜毀之后,這些東西便被蟲族拿去懲戒蟲族中犯下重罪的蟲族。
懸掛在鐵鏈中的蟲族已經(jīng)被掛在這里不知道多久了,微弱的電流他已經(jīng)麻痹了,只有每隔一個小時,會加劇一次的猛烈電擊還會讓他感到痛苦。
黑色的軀干已經(jīng)被折斷,脖頸上的鱗片也被剝的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結(jié)著血痂的皮膚。幾個蟲族過來的時候,他剛歷經(jīng)一次電擊,已經(jīng)昏厥過去,他們將電流關(guān)閉,把鎖鏈打開,這個懸掛在半空中的蟲族,就徑直的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他現(xiàn)在還活著嗎?”
“目前還活著。”
“需不需要在帶他去見蟲后之前,進行一下治療?”
“不用了,也許蟲后只是想親自來懲戒他。”
……
四處都是藍色晶石的蟲族洞穴,昏厥的蟲族被抓著雙臂拖行著。幾乎沒有蟲族不認識他的,這個外來者,幫助人類殺了上一任的蟲后,如果不是蟲后蘇醒,他應(yīng)該在無休止的懲戒中痛苦的死去。
走過回環(huán)曲折的走廊,面前藍色的光漸漸明亮起來,寬闊的大殿出現(xiàn)在了眼前,傷痕累累的蟲族被丟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血沾滿了地板。
坐在大殿最高處的蟲后想要下來,卻被身旁的守衛(wèi)攔住。
“我們需要確保他沒有威脅性之后,才能讓您去見他。”
剛剛蘇醒的蟲后根本不理他,從高高的石階上跑了下來。倒在石板上的蟲族呼吸微弱,大廳里藍色的晶石發(fā)著光,照亮了他覆滿血痂的臉和傷痕累累的軀體。
微微有些發(fā)抖的手掌覆蓋上了他的臉,所觸及到的都是凹凸不平的傷口。
“裴——”
溫熱的眼淚滴落了下來。
倒在地板上的蟲族因為被固定太久而有些變形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和蟲族黑色的鱗片形成極端的雪白手掌順著他的頭發(fā)慢慢下滑,而后停在他被折斷了軀干只剩下可怖傷口的背脊上,“裴……”
負責保護蟲后的蟲族們很快圍了上來,一雙雙暗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地上那個看起來已經(jīng)沒有任何威脅力的蟲族。他的手指一動,這些負責守衛(wèi)蟲后的蟲族們,身后黑色的軀干就張開,只要他再有一點可能威脅到蟲后的舉動,這個已經(jīng)背叛過蟲族一次的家伙就會被撕成碎片。
“裴。”
昏厥的蟲族于意識朦朧的時候,聽到了這一聲熟悉的聲音,他掙扎著睜開眼,只看見一道朦朧的影子。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臉頰上,他抬了抬手,“……西澤?”
“是我!”雙手握住了那只伸過來的手。
裴還想再說些什么,但長久的電流折磨讓他身體進入了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他只叫出那一聲,就又陷入了昏迷中。
蟲后放開裴的手站了起來,向守護他的蟲族吩咐,“馬上送他去治療。”
幾個蟲族對視一眼,“他曾背叛過蟲族,協(xié)助人類傷害您……”
“傷害我的是那個人類,他沒有背叛過蟲族,他在保護我。”蟲后,也就是西澤,他于蟲卵中醒來,已經(jīng)被同化成了一個蟲族,對于蟲族的語言他也能聽得懂了,“我現(xiàn)在要你們送他去治療!”
負責保護蟲后的蟲族當然遵循蟲后的一切命令,他們帶走了裴,把他送去治療了。
送走了裴之后,一個負責保護蟲后的蟲族有些糾結(jié)的開口,“即使他沒有傷害您,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蟲族,不值得您……”
“我覺的他值得。”西澤是昨天剛剛離開蟲巢的,至于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他也因為習慣了而很快接受。保護蟲后的蟲族,都是篩選出來最強大最精銳的年輕蟲族,他們執(zhí)行蟲后的命令,為他付出一切就是他們的使命。只不過因為離上一任蟲后死去的間隔太短,所以這些本來該為上一任蟲后服務(wù)的蟲族們,就直接成為了新蟲后的護衛(wèi)隊。
年輕的蟲族忍不住有些羨慕起了剛才那個蟲族來。蟲族們?yōu)橄x后付出生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能得到蟲后的一滴眼淚,即使需要付出生命,也是天大的榮幸。
西澤回過頭,就看到蟲族隱隱有些狂熱的目光。
蟲后對每個蟲族都有奇怪的吸引力,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有蟲族去當做命令一樣的執(zhí)行,他一開始很不能理解,但是把蟲族代入到螞蟻的階層制度中,就好像不是那么難以理解了。
只是,蟲后雖然享有蟲族最大的權(quán)利,卻也要盡到自己繁衍的義務(wù)。和低等蟲族爭奪‘母體’不同,蟲后更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高等母體’,他可以自己隨意挑選優(yōu)等的蟲族為其繁衍,并且沒有任何限制。所有蟲族都以能被蟲后選中為榮,其中包括自稱‘護衛(wèi)隊’,但實際上就是為蟲后挑選的初步后宮。當然,如果蟲后不喜歡,那么護衛(wèi)隊就還只是單純的護衛(wèi)隊。
“您今天會去蟲巢嗎?”擬態(tài)變成人類形態(tài)的蟲族高大俊美,暗紅色的眼睛更有難以言喻的魔魅色彩。
西澤當然知道這句話里帶著什么樣的暗示,他馬上開口拒絕,“不了,我今天想去外面走走。”
被拒絕的蟲族眼中有些微失望,但是很快那失望就消失不見了。蟲后還沒有開始挑選蟲族,他們還有很多機會呢,不是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