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季言初和季時青吵過那一架,之后他每晚回去的時間比以前更晚了,季時青自己生意上也忙得昏天黑地,隔三差五的也才回來一次,壓根也懶得管他。</br> 季言初仗著要找顧挽補習,慢慢將顧遠家當成了第二基地,除了顧挽畫室那邊有課,他要去接一下,平時放了學就很自覺地跟著顧遠往顧家跑。</br> 上次三個人一起造了頓火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季言初看起來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但實際廚藝了得,煎炒煮炸燉,樣樣精通。</br> 三個人在一起,顧遠負責買菜,季言初做飯,飯后顧挽補習,配合完美。</br> 甚至后來,皮猴和二噸這兩只饞蟲也經常跑過來蹭吃蹭喝。</br> 顧家越來越熱鬧,顧挽也很少再遇到下課沒人接,晚飯沒人管的情況。</br> 一開始,顧挽給季言初補習的時候,顧遠一個人無聊,就窩房間里打游戲,后來眼看著季言初的數學成績慢慢甩他一條街,大小測驗,月考,名次越跑越快。</br> 他后知后覺的,發現臉皮有些刺撓。</br>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某次,他不知道是第幾回跟林語表白,被林語直截了當地拒絕,并且很傷人地告訴他,自己喜歡的是季言初。</br> 因為他不僅長得帥,人聰明,成績還那么好。</br> 顧遠受了刺激,當晚回家,在那兩個人講題講得正興起的時候,突然一本書砸過來,人也往他倆中間一插,氣呼呼的叫囂:“媽的,老子也要學!”</br> 顧挽見怪不怪,頭都沒抬一下:“拿著你的書,坐到桌子角角那邊去。”</br> 顧遠像是沒聽懂她的話,歪著腦袋氣焰囂張的問:“憑什么?”</br> “憑我不想在講題的時候,突然聽到你扯呼的聲音。”她抬頭,面無表情,靜靜盯著顧遠。</br> 顧遠與她僵持三秒,敗北豎大拇指:“你牛逼!”</br> 回頭發現旁邊的季言初正用手抵著唇偷笑,泄憤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然后罵罵咧咧地從他們中間退了出來。</br> “行行行,我現在成多余的了,厚此薄彼,到底他是你親哥我是你親哥?”</br> 顧挽筆尖一頓,不知哪來的慌張感,居然也沒頂嘴。</br> 男孩子心思沒那么細膩,還不知道怎么透過事情的細枝末節去察覺本質,顧遠抱怨的時候,季言初還沖他得意地挑眉。</br> 小小的吵鬧過后,三人又恢復往日的寧靜。</br> 顧遠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趴在桌角邊,瞅著這邊蹙眉討論的兩個人,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個‘真般配’的荒誕想法。</br> “嘖嘖嘖……”</br> 他搖搖頭,由衷贊嘆:“老季,你真他媽帥!”</br> 季言初;“?”</br> 突然得到如此高的評價,他一頭霧水:“你有病?”</br> 顧遠像個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撓了撓頭,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認:“真的,我一男的剛看到你的側臉,都忍不住有些心動,何況林語呢。”</br> 顧挽與季言初視線無聲交匯了下,對于他今晚為什么發神經,都有了個大概的猜測。</br> 季言初安撫他:“你放心,她不是我喜歡的那款。”</br>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顧遠半分沒懷疑,但苦惱的是:“可人家喜歡你啊。”</br> 他整個人都喪到了極點,下巴抵在桌上,求助似的問季言初:“老季,怎樣才能讓林語不喜歡你呢?”</br> 他上下掃了對面的人一眼,發現自己提出的壓根就是個死命題:“怎么可能嘛,你這么帥,</br> 她今天還說,一看到你就腿軟。”</br> “……”</br> 他話音未落,季言初就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丫胡說八道什么?”</br> 一旁的顧挽抿抿唇,繼續低頭寫作業,就當什么也沒聽到。</br> 顧遠傷心透了,也不管那些,苦逼兮兮拽著他的袖子,還在執著的問:“老季你說,到底怎樣才能讓林語對你死心啊?”</br> 季言初都快懶得搭理他,他自己倒思索了一下,突然驚喜:“要不說你有喜歡的人了?”</br> 只要他覺得有用,季言初怎樣都無所謂,他敷衍的點頭:“行。”</br> 可顧遠又不放心的問:“那萬一她要問你喜歡誰呢?”</br> 季言初:“聽你安排。”</br> 顧遠想了想,發現這事兒還真他媽不好安排。</br> “除了我妹,好像都沒見你跟哪個女生說過話啊。”顧遠都快把頭發薅禿了,再度陷入煩躁,“你大爺的,我總不能說你喜歡我妹吧?”</br> “……………”</br> 此言一出,顧挽驚起抬頭,一時愣在那里。</br> 季言初則當即黑了臉,罵顧遠:“腦子有病啊你,越說越沒分寸?”</br> 顧遠被罵得一愣,好像才清醒過來,突然對著旁邊:“呸呸呸呸呸呸呸呸。”</br> 顧挽:“……”</br> 顧挽莫名有種自己被冒犯了的感覺,心里竄起團火,她將手里的筆‘啪’一聲拍到桌上,鄙夷開口:“就這點事兒,有那么難嗎?”</br> 聽到這話,顧遠猛地從桌上又爬了起來,亮晶晶的眼睛,充滿希冀地盯著她:“敢問姑奶奶有何高見?”</br> 顧挽輕抿了下唇,看向季言初:“就說你喜歡的人是我——哥不就完了!”</br> 季言初:“?”</br> 顧遠:“?”</br> 她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稍縱即逝。</br> 很快恢復嚴肅正經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解釋:“如果都以為言初哥哥是gay,那些女生別說喜歡他,躲他都來不及呢。”</br> 顧遠反應幾秒,一拍大腿:“妙啊!”</br> 季言初:“……”</br> 等顧遠瘋瘋癲癲,樂得跑床上打滾去了,一時間,客廳就只剩下尤為沉默的兩個人。</br> 顧挽逞一時過癮,現下單獨相處,四下安靜,才莫名心慌,有點懊悔。</br> 她低著頭,也不敢去看旁邊的人有沒有生氣,假裝在記筆記,唰唰唰寫個不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鬼畫什么。</br> 半晌,旁邊的人突然問:“這下開心了?”</br> “嗯?”顧挽裝沒聽懂。</br> 他搖搖頭,仿若傷心又失望地感慨:“某些小朋友,真是沒良心啊~”</br> “為了哄親哥哥開心,就這么坑表哥哥。”</br> “……”</br> 顧挽演不下去,索性放下筆,蓋上本子,側眸看他:“我就隨口那么一說,開玩笑的,你何必當真?”</br> 他指指房間那個還在床上歡呼打滾的人:“當真的不是我,信不信,憑你哥這張嘴,明天全校都得知道我是gay。”</br> “你說這往后我要是找不著女朋友怎么辦?”</br> 他拖著尾音,似笑非笑地盯著顧挽,問:“哥哥要是沒人要了,你負責?”</br> 他說話慵懶散漫,半撐著腦袋,暖橘色的燈光照在他眼里,滿是細碎耀眼的星星,仿佛是銀河的倒影。</br> 半彎的唇角旁邊,是她第一次看到就為之著迷的小括號,那么可愛又迷人。</br> 顧挽訥訥盯著他,看他笑起來唇角若隱若現的小括號,看他因為說話,輕微滾動的喉結,還有旁邊那顆充滿誘惑力的吻痣。</br> 忽然像是被蠱惑了般,恍恍惚惚的點頭:“好,我負責!”</br> “啊?”</br> 這下反倒是季言初愕然了。</br> 顧挽神情一僵,慌忙低下頭。似乎只有不看他的臉,才能找回一絲理智。</br> 她舔了下唇,無視胸腔里此刻躁動而狂亂的心跳,不慌不忙地補充了句:“以后,你要是真找不著女朋友了,那我……”</br> “就給你介紹一個!”</br> 季言初似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雙眼不由微睜了下,等真切反應過來,又被逗得忍不住直笑。</br> “那敢情好!”</br> 他寵溺地撓了撓顧挽的發頂,忍著笑說:“總算哥哥沒白疼你。”</br> 他換了只手撐腦袋,閑適放松地嘆息了聲,擺出一副坐享其成的姿態:“以后啊,哥哥也不再為這事兒瞎操心了,就安心等著你給我介紹了,你可得靠點兒譜,別害哥哥打光棍兒?”</br> “……”</br> 顧挽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忙挽回性的強調:“但不是現在啊。”</br> “可以。”</br> 季言初很好說話,不過一轉念,覺得還是有必要確定一下:“那你說什么時候,可別等哥哥七老八十了,那就歇菜了。”</br> 顧挽很認真的思考了下:“等我過了十八歲吧。”</br> 少年沒聽出弦外之音,還笑著點頭:“行,我還擔心未成年保媒拉纖犯法呢。”</br> 兩人你來往我,一個敢問,一個敢答,還真把這個玩笑當成正經事聊著。</br> 顧挽:“那你說說你喜歡什么類型?”</br> “首先,當然要長得漂亮了。”</br> 少年掰著手指,搖頭晃腦地一通胡謅:“其次要身材好,一級棒的那種,然后還要聰明、溫柔、善良、沒有不良嗜好等等等等……”</br> 顧挽默默一一牢記。</br> 當晚洗完澡,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端詳了很久。</br> 對于自己長得漂不漂亮,她沒有什么具體的概念,只知道還能看。聰明、溫柔、善良、沒有不良嗜好這些,她也基本符合。</br> 最難的是身材。</br> 還要一級棒的那種。</br> 顧挽倔強的抬頭挺胸,又量胸圍又量身高,最后基本確定了,自己屬于又矮又瘦,一級平的那種……</br> 后來,她給陶嘉慧打了個電話,目的很明確:“媽媽,下星期開始,要定期給我和哥哥訂牛奶。”</br> 陶嘉慧這頭一臉詫異:“這怎么了?之前給你們訂,還鬧著要死要活不肯喝。”</br> 顧挽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因為剛洗完澡還是別的什么,雙頰紅得厲害。</br> 她捂著手機,心虛地背過身。</br> 隨口扯了個理由,說:“哥哥有個同學,比他還小幾個月,但已經高他一個頭了。”</br> “每次看到哥哥跟他說話,要像個猴子一樣跳起來,我就覺得特別丟臉。”</br> 陶嘉慧被這個畫面刺激得額角一抽,也覺得有點丟臉。</br> “訂,馬上給你們訂。”</br> 并且叮囑顧挽:“監督你哥哥,一天灌三瓶,媽媽的孩子,絕不能輸!”</br> 顧挽被她夸張的語氣逗的彎了彎唇,笑著點頭:“好。”</br> 說起顧遠年齡的問題,陶嘉慧突然才想起來,問顧挽:“你哥下星期是不是要過生日了?”</br> 顧挽“嗯”了聲:“下星期六。”</br> 那邊突然欲言又止地沉默了半晌,顧挽唇角緩緩降下來,貼心地安慰她:“哥哥又不是小孩子,這么大個人了,難道還要爸媽陪著過生日?”</br> “這次不一樣。”</br> 陶嘉慧眼眶有點濕,又無可奈何的說:“這是他十八歲生日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