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生日那天,陶嘉慧和顧懷民果然還是因為工作原因,沒能趕回來。</br> 好在顧遠這個人,粗枝大葉慣了,也沒看出來有多遺憾,反倒因為過生日,父母那邊給了一筆很可觀的“補償費”,讓他興奮不已。</br> 當天晚上,他約了班上大半的同學去餐廳給他慶生,吃吃喝喝,鬧了將近兩個多小時。</br> 難得的十八歲生日,又因為父母沒回來,顧挽怕他心里難受,全程忍氣吞聲跟個小丫鬟似的陪著,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于是對顧遠的容忍度就一放再放。</br> 顧遠也不跟她客氣,叫她拿包、叫她點菜,菜不夠了又指揮她去跟服務員說加菜加酒水。</br> 顧挽無聲翻了個白眼,正準備起來,被旁邊的季言初按住:“我去吧。”</br> 他順手將圓桌轉了一圈,給她舀了一勺龍井蝦仁,低聲叮囑:“你好好吃飯。”</br> 也是無意中發現,小姑娘似乎盯著龍井蝦仁看了好久,每次圓盤轉過來的時候,都伺機去夾,結果因為蝦仁太滑,一次都沒成功。</br> 她也不太敢主動去轉桌子,只視線隨著圓桌而動,等它下一次過來,再舉筷嘗試,像只小鷹隼一樣,盯著那塊肉不放,莫名有點憨態可掬。</br> 季言初默不作聲地觀察了她好一會兒,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又落下,幾秒后,不由自主,又緩緩勾了起來。</br> 一大幫子人,從餐廳又繼續轉場到KTV。</br> 顧挽就想不明白了,KTV這種地方,顧遠是開心也來,不開心也來。</br> 都不膩的么?</br> 他們開了一個超豪華大包廂,兩排沙發,還帶有小舞臺。</br> 一進去,大家就跟瘋了一樣鬧起來,閃爍耀眼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伴隨著各種五音不全的鬼哭狼嚎,顧挽的耳朵實在有點受不住,沒坐一會兒就退了出來。</br> 她去前臺詢問了下顧遠那個包間的賬單,然后捋了捋自己的小金庫,在想待會顧遠要是超支的話,自己要不要慷慨解囊。</br> 還沒糾結出答案,她感覺肚子一陣抽疼。</br>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吃過葷菜就了口涼水導致的,顧挽腸胃天生比較敏感,吃點不合適的東西可能就有反應。</br> 她又跟前臺要了包抽紙,去了洗手間。</br> 在里面蹲著半天,也沒有要拉肚子的感覺,但那種輕微的痛感還是隱隱約約的存在。</br> 顧挽剛準備起來,洗手間里又進來了一撥人,似乎有兩三個。</br> 踢踢踏踏的進來,也沒要上廁所的意思,聚在洗手池那邊,其中一個女生突然說話:“林語,你真想好了?”</br> 聽到這個名字,顧挽推門的手下意識就縮了回來。</br> 林語沒說話,也可能是點了下頭。</br> 另一個聲音稍微粗獷一點的女生又說:“你要真打算今晚表白,那待會兒我們想個辦法把他引出來。”</br> 第一個開口的女生問:“怎么引?季言初那么拽,跟他說話都不一定搭理你呢?”</br> 粗獷的女生由此也陷入苦惱:“也是哦,那怎么辦?”</br> 一陣短暫的沉默,林語突然說:“你就跟他說看到顧遠的妹妹跑出去了。”</br> 顧挽認識林語,也和她說過幾句話,對她的嗓音不陌生。</br> 另外兩個女生困惑:“說顧遠的妹妹能有用?”</br> 林語:“應該有用,他和顧遠關系那么好,對他妹妹也不會太差,沒看到他今晚還給那小姑娘夾菜么,你們見他對誰這么照顧過?”</br> “行,那你去門口等著。”</br> 等那倆女生走后,顧挽聽見扣開粉餅盒子的聲音,林語似乎是在補妝。</br> 顧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敢出去,躲在狹小的木板隔間里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是該去阻撓這次‘真情告白’,還是也跟著偷偷去圍觀。</br> 之后她從洗手間里出來,心想干脆懶得多管閑事,人都走到包間門口了,又鬼使神差地回頭,往門口跑。</br> 一出來,很容易就看到不遠處,那個靠近花壇邊站著的少年,以及他對面那位羞怯臉紅的少女。</br> 不得不說,林語是真漂亮。</br> 那種剛被朝露掠過的水仙一般,清純干凈的漂亮。</br> 她還沒靠近,就被躲在綠化帶旁邊的兩個女生拉著蹲了下來,朝她豎著食指,輕聲道:“噓,別出聲。”</br> 顧挽神情有些恍惚,任由他們拉著,也很聽話地蹲在那里沒出聲。</br> 他們選的地方隱蔽安全,不遠不近,恰好能清清楚楚聽到前面兩個人說話的聲音。</br> “我想我的意思你也應該看得出來。”</br> 林語前面似乎已經說過一大段的話,此刻情緒有點激動:“我原不想給你添麻煩,我自己也嘗試了很多辦法去克服,但一點用都沒有。”</br>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不管是清醒的還是睡著了,我的腦子里全都是你,你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面無表情不愛搭理人的樣子,甚至午睡起來,迷迷糊糊的樣子,你的一舉一動,每個細節都像刻在我腦子里一樣,怎么忘也忘不掉。”</br> 說到最后,她的嗓音有些哽咽,雙頰的緋色愈來愈濃,胸口劇烈起伏著,眼里莫名其妙涌上一陣熱淚,嘩嘩的往下掉。</br> 但她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季言初,我喜歡你,我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所以也請你,能不能好好考慮一下?”</br> 從這個方向,顧挽只能看到季言初的背影,不知道他臉上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他幾乎沒有過多考慮,就回絕道:“謝謝你的喜歡,但很抱歉,我給不了你任何回應,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br> 這邊偷聽的兩個女生面面相覷,被他這話勾起了好奇心。</br> 有喜歡的人了?</br> 騙鬼的吧?</br> 沒見他跟哪個女生走得近啊?</br> 顧挽眨眨眼,默默揣測,難不成他真要說喜歡顧遠?</br> 聽客抓心撓肺的期待下文,林語也不負眾望,不死心的追問:“有喜歡的人?她是誰?長得……很漂亮嗎?”</br> 平時連多說一個字都極其吝嗇的人,這會兒倒不吝言辭的贊嘆:“當然漂亮,不僅漂亮,還聰明、溫柔、善良、沒有不良嗜好,最關鍵身材特別好。”</br> 不知想到什么,他莫名笑了下,附加修辭:“一級棒的那種。”</br> 林語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他把這個人形容得太完美,反倒讓人覺得有些不可信。</br> 再加上她內心本來就倔強不甘,更加不肯輕易聽信,于是仍然執著的問:“那她是我們學校的?還是周邊其他學校的?”</br> 季言初沉默了一秒,忽然很認真的回答她:“她不在迎江。”</br> “我愛的人,她在暨安!”</br> 不是喜歡,是愛。</br> 不在迎江,在暨安。</br> 他從前吊兒郎當說過許多話,真真假假難以捉摸,但唯獨這一句,半點玩笑也無。</br> 一字一頓,鏗鏘有力。</br> 顧挽莫名篤定,這句話,他沒騙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