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收到暨安美院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刻起,顧挽就不止數百遍的幻想過，她和季言初再重逢會是怎樣一個場景。</br> 浪漫唯美的？</br> 或是溫馨感人的？</br> 但不管怎樣，顧挽始終記得,多年前，他玩笑中說起過的那個喜歡的類型。</br> 隨著年紀漸漸長大,從別人的談論中，男生看她的眼神里,甚至初高中時期,隔三差五收到的一些粉色信箋，這些都讓顧挽明白,自己離他的那個理想型越來越接近。</br> 所以，如果再見，顧挽早早就預想過，到那一天,她一定要精心打扮,盛裝出席,以絕對的驚艷姿態再次闖進他的視線里！</br> 但千算萬算,不如天算……</br> 知道今天要爬山，一早起來，只匆匆扎了個馬尾,沒有精心打扮就算了,而且為了防曬和方便,她穿了一條淺灰色的長褲,上面也是件沒什么設計感的短袖。</br> 最最糟糕的,是短袖下面，她還在胳膊上套了兩個土到掉渣的防曬護袖。</br> “…………”</br> 顧挽后悔莫及的撫額，感覺自己這第一仗就敗進了泥坑里。</br> 男人換好了輪胎,又將扎破的舊胎搬上車，收拾好工具，才回頭問顧挽：“有水嗎？”</br> 顧挽回神，愣了愣：“什么？”</br> “水。”</br> 他加重語氣，眼里掠過一絲無奈，隨即又笑了：“手臟了，想洗洗。”</br> 后面一直沉迷男色的三個人終于恢復了幾分理智，很清醒的告訴他：“我們一人就帶了一瓶水，半路就喝光了。”</br> “……”</br> 他有點無語：“水都沒帶夠，你們就來爬山？”</br> “emmm…………”幾個姑娘支支吾吾，紛紛扭頭看向別處。</br> 顧挽忽然想起來，剛才在休憩站好像看到門口有個水池子，她拉了下那人的衣袖：“我知道哪兒有水，你跟我來。”</br> 她把人領到休憩站的院子里，看到那個水池子，走過去，將上面的水龍頭擰開。</br> 嘩啦啦一下子，冰涼清透的水流，勢頭很猛地沖了下來。這應該是從山上接下來的山泉水。</br> 顧挽也順勢洗了個手，瞬間覺得涼快了許多。</br> 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一回頭，與旁邊那人的視線再次撞上，她不自在地挪開目光，悶聲道：“水很涼，你洗吧？”</br> 男人收回打量的眼神，什么也沒說，走到池子邊，彎腰洗手。</br> 顧挽幾步走遠，站在他身后的一個地方，趁他低下頭，才敢仔仔細細地觀察他。</br> 多年不見，他身上那股清透的少年感早已消退干凈。如今的他，是一個成熟穩重，又略微帶著點不羈的青年男人。</br> 洗完手，他張著嘴直接大口大口對著水龍頭喝水，喝完又把整張臉送到水流里沖了下，再用手粗糙地抹了一把，甩了甩額前短發上的水珠。</br> 他大都閉著眼睛，似乎并未注意身側不遠處的顧挽。</br> 顧挽也始終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寂靜無聲地看著他。</br> 看剔透純凈的水珠，順著他的下頜緩緩滑到喉結；看他衣袖半挽，露出那截精壯有力的小臂。</br> 然后猝不及防地</br> 他突然將襯衫下擺掀起來擦臉，黑色的皮帶以上，那溝壑分明，勁韌矯健的腰身毫無預兆地映入顧挽眼簾。</br> 而顧挽在這一瞬間，終于對林霄他們常說的男性荷爾蒙有了一個清晰又生動的認知。</br> 幾分鐘之前，她還在自我催眠</br> 她所喜歡的季言初，是記憶里那個爽朗，明凈，儒雅謙遜的小少爺，才不是這個一身臭汗的糙男人。</br> 現在，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他，似乎更加性感迷人。</br> 胸口躁亂的悸動，并沒有和她理性的意識統一戰線……</br> “小姑娘，你老實說，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br> 季言初擦完臉，發現不遠處站著的人，放下衣擺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眼里閃耀著點點笑意。</br> 偷窺被現場抓包，顧挽抿了下唇，面子上強撐著坦然無懼。</br> 又因為他說了這樣的話，一時氣惱，語氣竟比他這個被偷窺的受害者還橫：“看來您真是年紀大了，連記憶力都不行！”</br> “您？”</br> 季言初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下意識摸摸下巴新冒出來的胡茬兒，他真有那么顯老？</br> 盯著眼前的女孩看了半晌，他陡然明白過來，笑道：“顧挽，好好的你怎么罵人啊？”</br> 顧挽面無表情：“哦，原來還知道我的名字，看來也沒老糊涂。”</br> 他低低沉沉的笑起來，嗓音里仿佛帶著鉤子，眼里也漾出細細碎碎的光。</br> “哥哥不是怕給你丟臉嘛，你都沒主動認我，我哪敢亂攀親？”</br> 顧挽不滿地瞪他，所以這還要怪她咯？</br> 這人，怎么還和從前一樣，沒皮沒臉，還喜歡倒打一耙。</br> …</br> 因為車子出了故障，這趟小翁山之旅就此作罷。</br> 季言初帶著他們就近找了個修理廠補胎，趁修車間隙，幾個姑娘跑去對面小超市買水喝。</br> 修理廠隔壁是個小池塘，池塘邊種了一排垂柳，微風拂過，柳條曼妙擺動。</br> 季言初靠在那片樹蔭下，漫不經心抽著煙，遠遠的，看見那幾個姑娘說說笑笑的過馬路。</br> 他視線始終落在顧挽身上，有點挪不開。</br> 姑娘小時候的模樣就生得十分可愛，如今消了嬰兒肥，五官也長開了，豆蔻少女的那種青春靚麗已經無法讓人忽略，那么明艷招搖地散發出來。</br> 從前矮矮瘦瘦的小孩子長大了，如今亭亭玉立，嬌俏昳麗地站在他面前，總給他一種時光荏苒的恍惚感。</br> 這么一想，他還真有種自己已經老了的錯覺。</br> “喝水。”</br> 顧挽走到他面前，將手里多出的那瓶飲料遞給他。</br> 另幾個女孩子聽顧挽跟他說話的語氣，一下感興趣地湊了過來。</br> “挽挽，你們認識啊？”林霄好奇的問。</br> “啊。”顧挽點了下頭，含糊地介紹：“他是我哥。”</br> 林霄微一睜眼：“親哥嗎？”</br> “不像嗎？”季言初突然問。</br> 林霄看了眼顧挽，再把視線移向他，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莫名臉紅道：“長得不大像，但憑你倆這顏值，說是出自一家子的基因，那就像了。”</br> 他被這話逗笑了，睨著顧挽的視線漸漸溫涼，閑散地夾著煙，突然說：“我要真是她親哥，剛才咱們見面的時候我就該揍她了。”</br> 顧挽：“？”</br> 他偏頭，繼續跟其他人告狀：“你們說說，見面這么久了，也沒聽見她叫人，像不像話？”</br> 顧挽：“……”</br> 其他人也愣了愣。</br> 他笑起來的時候，唇邊那對好看的小括號極有親和力，讓他看上去像是個很好說活，又好相處的人。</br> 卻原來，這么喜歡斤斤計較的么？</br> 眼看著他仿佛是要跟顧挽秋后算賬的樣子，其他幾個姑娘一時也怯了，朝顧挽擺擺手，打算很不講義氣地丟下她。</br> 走之前還不忘禮貌的跟他說：“那哥哥，你們慢慢聊，我們去看看車胎補的怎么樣了。”</br> 等旁觀的三人退出群聊后。</br> 顧挽與他之間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他默默吸了口煙，然后把煙頭掐滅。</br> 薄霧繚繞，他眼里閃過的情緒隔著那片淡青色的煙霧，顧挽看不真切，但無端感覺他似乎在失落什么。</br> 也就沉寂了十幾秒鐘，他又問：“國慶不回家了？”</br> 言語里又含著笑意，那縷不易察覺的負面，就像是錯覺般被他一揭而過。</br> 顧挽嗯了聲，老實答：“太遠了，坐車很累。”</br> “知道遠還來這兒讀書？”</br> 他偏頭看過來，眼神灼灼，盯著人的時候眼里仿佛帶著電。</br> “為什么偏偏要來暨安？”</br> “……”</br> 陡然被問，顧挽一時答不上來，索性扭頭，越發沒禮貌的嘀咕：“你管。”</br>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被他聽到，他眉梢一揚，不怒反笑：“怎么？知道難為情了？”</br> 顧挽立即回頭：“誰難為情了？”</br> 他這話聽著怪異，顧挽瞬間有種露餡兒的慌張，臉色尤為僵硬：“……我為什么要難為情？”</br>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管遇到什么事，她總是佯裝一臉淡定。</br> 總是一副成熟懂事小大人的模樣，其實骨子里，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br> 她越是這個樣子，季言初就越想逗她。</br> 像是要偷偷告訴她一個很重大的秘密般，他緩緩靠近，眼里染上不知名的笑意，故意壓低了嗓音對她說：“因為”</br> “我知道你來暨安為了誰啊。”</br> 作者有話要說：顧挽露餡兒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