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挽被劉夏的話嚇得不輕,她最后那句話音都還未落,顧挽就已經啪的一聲把視頻掛了。</br> 也顧不上劉夏會在那邊幸災樂禍笑成什么樣子,顧挽認慫,扔燙手山芋般把手機丟到了沙發另一頭。</br> 然后呼啦一下,躺倒在沙發里,扯過旁邊的薄毯將整張臉蓋了個嚴實。</br> 剛躺下不到兩秒鐘,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顧挽簡直是驚魂未定地又噌一聲爬了起來。</br> 手忙腳亂間,毯子還蓋在腦袋上。</br> 季言初一進門,就看到個人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再看她頭蓋毛毯的造型,不由挑眉。</br> “一個人在家玩這么嗨?”</br> 顧挽:“……”</br> “沒有,我在睡覺。”</br> 顧挽邊說,邊一把拉下毛毯,沒成想靜電作用,頭發瞬間炸成雞窩。</br> 這下,季言初直接笑出了聲:“怎么還炸毛了,跟個小獅子似的。”</br> 顧挽又羞又囧,兩只手不停的摸頭發,等把頭發捋順了,才問他:“姥姥體檢完了?”</br> “嗯。”</br> 季言初換好拖鞋過來,坐在沙發另一頭:“本來早就好了,后來良娣奶奶那邊出了些問題,醫生又要求她做了一些其他的檢查,姥姥又不肯走,所以就一直在那兒等著。”</br> 聽到良娣奶奶,顧挽自然而然想起聞雅,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那良娣奶奶沒事吧?是聞雅姐陪她去的?”</br> 季言初隨口又嗯了聲:“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吧,醫生只是比較謹慎而已。”</br> 說完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心不在焉地低著頭,一副沒什么精神的樣子,便問:“怎么還在沙發上睡覺,昨晚沒睡好嗎?早飯吃了沒有?”</br> “吃過了,就無聊嘛,在沙發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br> 她信口胡謅,正說著話,一抬頭,不設防地撞上他直視過來的眼神。</br> 那黑白分明的瞳孔里,仿佛漾著一層波光粼粼的湖水,不笑而自帶深情。</br> 能藏沁人心脾的朝露,亦能藏扣人心魂的雷電。</br> 顧挽忽又想起剛才劉夏說過的那些話,視線不由自主的下移,移到他的喉結處……</br> 白色襯衫的衣領扣到最保守的上方,將那點清晰而突出的輪廓,襯托出幾分禁忌自持,矜貴得仿佛神圣不可侵犯。</br> 但偏偏,那顆吻痣又如誘餌一般肆無忌憚,在最不容許背德的凈土上,恣意撩撥,誘人行.兇。</br> 前后只不過一秒,顧挽便狼狽敗北。</br> 她迅速撤回目光,起身,甚至都想不出一個體面點的借口,慌不擇路地往衛生間跑:“哎呀肚子好痛,我去上個廁所。”</br> 沖出去的速度之快,連季言初都愣了愣,猶疑地在她身后問:“你早上吃的什么,是不是吃壞肚子了?”</br> 顧挽隨手甩上衛生間的門,哐的一聲,驚天動地。</br> 季言初皺眉,喃喃自語:“真吃壞肚子了?”</br> 還在想要不要待會帶她去樓下藥店看看,就在這時,他坐著的旁邊有什么東西叮叮響了兩下。</br> 他聞聲低頭,拿開亂成一團的薄毯,薄毯下面,顧挽的手機安靜地躺在沙發上。</br> 畫畫的人有個習慣,因為顏料經常弄的滿手都是,不方便碰手機,但為了能一眼看到信息內容,所以總喜歡把手機調成鎖屏微信內容可見狀態。</br> 季言初發誓,他真不是有心看到那兩條微信內容的。</br> 而是他一掀開毯子,那兩條微信就躺在屏幕上,直剌剌地往他眼里鉆。</br> 劉夏:年輕人,太壓抑自己的欲.望對身體可不好哦</br> 劉夏:下次見到他,請勇敢地把他睡了!</br> 兩行文字,不過分秒之間,他看完,像是有個千斤巨石從天而降,轟的一下,又重又狠地砸在他的心窩上。</br> 他疼得微瞇了下眼,連一絲譏諷自嘲的苦笑都擠不出來。</br> 難怪她總是強調自己已經長大了。</br> 難怪她要據理力爭的說她什么都懂。</br> 原來</br> 她對余舟,竟已經生出這樣的心思了嗎?</br> …</br> 季言初的一顆心,猶如數九寒天掉進了冰窟窿,精神大受打擊。</br> 加上前一天來回坐了一天火車,舟車勞頓,又沒怎么休息好,免疫力下降,當天晚上,就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br> 他怕顧挽看出端倪會擔心,晚上還強忍著難受,給他們倆做了晚飯。</br> 后來臨睡前吃了兩片感冒藥,以為睡一覺就沒事,結果晚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迷迷糊糊難受了一夜,第二天,人都起不來了。</br> 他向來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哪怕是周末,一般七點多也都已經起床了。</br> 顧挽知道他這個生活作息,八點多的時候,想著因為他連續兩天太累,可能破例睡了會懶覺。</br> 但一直等到快九點半了,還不見他房間有起床的動靜,顧挽察覺不對了,去他門口敲門。</br> “言初哥,你醒了嗎?”</br> 沒人回應。</br> 沒經過允許,她也不好貿然開門進去,只好站在門口給里面的人打電話。</br> 她聽到房間里的手機響了,大概十幾秒后,終于被人接了起來。</br> “……顧挽。”</br> 他的嗓子啞得不像話,顧挽是一到換季必感冒的人,多年經驗積累,一聽他聲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br> “你感冒了?”</br> 她邊問,又輕輕敲了下房門,對著手機說:“我現在方便進去嗎?”</br> 他鼻音濃重地嗯了聲,顧挽推開門,看到他正從床上起來。</br> 一身黑色的睡衣,襯得他面色越發蒼白,平時朝氣蓬勃的一個人,此刻看起來格外萎靡頹喪。</br> 怕是病毒性感冒,來勢比較兇猛。</br> 趁他坐在床邊還未站起來,顧挽走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蹙眉道:“言初哥,你在發燒。”</br> 季言初有點迷糊,自己也拿手探了下額頭:“我就是覺得有點頭疼。”</br> 顧挽二話不說,直接攙他起來:“走,咱們去醫院。”</br> 季言初確實難受得緊,也心知拖不得,點點頭,很順從地聽她安排。</br> “你在客廳等我,我換個衣服,洗漱一下就來。”</br> 他這個樣子,自然不能開車,顧挽等他收拾好,背上包,拿上手機鑰匙等物,便帶著他去樓下路邊打車。</br> 不管是上樓下樓,還是走路上車,顧挽始終緊張得過分,像是在照顧一個不懂事的三歲小孩,跑前跑后,走哪兒都把他牢牢牽著。</br> 季言初有點哭笑不得,但同時又忍不住心酸晦澀。</br> 覺得生病也不全然是壞事,至少有個借口,可以讓他這么理直氣壯地牽著她的手。</br> 即便這種親近過分短暫,也如飲鴆止渴般,但他仍甘之如飴。</br> 打車不過二十多分鐘就到了醫院,這家醫院正好是姥姥他們體檢的那家。</br> 季言初很熟,在哪兒掛號,在哪兒看門診,留觀室在哪兒他都門兒清。</br> 二樓看完門診,醫生開了要輸液的藥,顧挽省得讓他再跟上跟下的跑,索性先把他送到留觀室安頓好。</br> “你先在這兒等我,我去一樓繳費,馬上就回來。”她還像交代個小孩子一樣交代他。</br> 季言初戴著口罩,悶悶地嗯了一聲。</br> 隔著口罩,他垂眼坐在那里,顧挽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鴉羽般的睫毛,以及那半截露在口罩之外的高挺鼻梁。</br>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低落,顧挽想,興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生病的時候也這樣。</br> 顧及到他的心情,顧挽從旁照顧得更加細致周到,臨走的時候又問他:“你早上都沒吃飯,餓不餓?待會兒你輸液的時候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么?”</br> 想起她也還沒吃早飯,季言初愧疚地看她一眼,終于打起點精神說:“我現在吃不下,待會兒你自己去外面吃點吧,我這邊輸上液就不用看著了。”</br> 顧挽點頭,隨口說好,剛要走,季言初又叫住她:“顧挽。”</br> 他從羽絨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錢包,遞給她:“刷我的社保卡,里面有錢。”</br> “哦。”顧挽回身,接過錢包。</br> 她懶得連錢包一起拿下去,就順手打開,在一眾銀行卡里翻找社保卡。</br> 見她翻找的地方不對,季言初出聲提醒:“在另一邊,身份證后”</br> 說到一半,才陡然想起自己藏著的某個秘密。</br> 他臉色驟變,指尖一抖,還未做出力挽狂瀾的舉動,顧挽已經唰的一下,從身份證后面抽出了他的社保卡。</br> 隨著社保卡一起飛出來的,還有張照片。</br> 順著那個力道,像只蝴蝶一樣,在兩人之間打了個旋兒,最后不緊不慢,飄飄蕩蕩地落在顧挽的腳邊。</br> 一個好奇,一個慌亂,兩人不約而同地低頭。</br> 照片恰好正面朝上,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單臂舉過頭頂,在上方圈出一個愛心,臉上的笑容皆是耀眼奪目。</br> 顧挽咦了一聲,將照片從地上撿起來,眼里神色猶疑不定,愣愣看著季言初。</br> 季言初整個人已經僵在了那里,隔著口罩,顧挽根本不知道,那本就沒什么血色的雙唇,變得更加干燥蒼白。</br> 微妙的氣氛沉寂了五六秒,顧挽懷著某種不敢置信的猜測,小心翼翼的試探:“這張照片……”</br> “……這張照片。”</br> 不等她說完,季言初先發制人的開口,反過來問她:“你沒有嗎?”</br> “!!!”</br> 顧挽瞠目。</br> 誰能想到,其實她也有不可言說的心虛,她眼神微閃,搖頭嘴硬:“沒有啊。”</br> 于是,各懷鬼胎的兩個人,開始了互相欺騙。</br> 季言初佯裝一臉驚訝:“沒有嗎,那個店員說了會一人送一張的啊,我這張就是她送的。”</br> 顧挽也夸張的詫異:“那為什么沒有送給我啊?”</br> 為了自證清白,她甚至還又加了句:“別說照片了,我連個電子版的都沒有!”</br> 季言初一本正經的蹙眉:“那怎么回事啊?會不會是人太多,漏了?”</br> 顧挽點頭:“有可能。”</br> 嘴上這么說,但心里卻在想,怎么她后來回去的時候,那個店員都沒跟她說送照片的事啊?</br> 難道是那個點單員不知道有這個規則嗎?</br> 虧她還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