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初確實沒看過大話西游,因為他不怎么喜歡周星馳那種夸張無厘頭的表演方式。</br> 所以就算他是香港喜劇片不可超越的時代標桿,經(jīng)典影片無數(shù),季言初也沒能靜下心來好好欣賞過幾部。</br> 他很疑惑聞雅最后的那句話,但是他現(xiàn)在太著急見顧挽了,根本沒有心情先去看電影。</br> 可是一旦你越著急想去做一件事,想見一個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來阻撓你的計劃。</br> 他急吼吼的把車子往大學(xué)城的方向開,只到了半路,就接到了顧遠的電話。</br> “這么早,你怎么不在家啊?”</br> 顧遠在那頭不知因為什么事氣急敗壞,嘖嘖了兩聲,又突然懷疑他:“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渣女了,昨晚在她那兒過夜的?”</br> 季言初嘴角一抽:“你說什么渾話呢,還有,以后不許叫她渣女。”</br> 不然有你后悔的。</br> 他又解釋:“我早上去了醫(yī)院,我姥姥一個朋友住院了,我陪著去看看。”</br> 這邊顧遠已經(jīng)進了屋,甩了鞋走進廚房去翻他家的冰箱,結(jié)果什么吃的也沒找到:“那你現(xiàn)在回來了嗎?我一早下飛機,又去找顧挽,折騰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br> 季言初一腳踩住剎車,連嗓音也不由揚高:“你來暨安了?你還去找顧挽了??”</br> “對呀。”</br> 顧遠在冰箱的角落里找到一支雪糕,心情終于開朗了幾分。</br> 他拆開包裝,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問:“驚不驚喜,意不意外?”</br> “……”</br> 季言初沉默了一瞬,開始有些擔(dān)憂:“那我跟你說的事……你沒在她那兒胡說八道吧?”</br> 顧遠動作稍頓,帶著譴責(zé)的反問:“這么大的事,你還打算瞞著顧挽啊?”</br> “……”季言初扶額,這哪是瞞不瞞的事啊?</br> 顧遠不明所以,隨即反應(yīng)過來,覺得他大概是怕丟臉吧,于是安撫道:“哎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顧挽肯定能理解你的。”</br> “你這話什么意思?”</br> 季言初只覺一個晴空霹靂在他頭上炸開,嗓音抖了下,有些慌張的猜測:“……你不會真跟她說了吧?”</br> 顧遠大喇喇承認:“對呀,我本來想讓她跟我一起去找你那渣女算賬的,結(jié)果顧挽這小沒良心的,一聽說是去吵架,跟被狗攆了似的,跑的比兔子還快!”</br> 說到后面,他剛摁下去的怒火又竄上來,罵罵咧咧道:“這小鬼,越來越不像話,你算是白疼她一場了。”</br> “你也活該!”他罵完顧挽又來罵季言初,“她這個樣子,都是你給慣出來的,怪不得別人。”</br> 季言初這頭驀地陷入一片死寂。</br> 好半晌,顧遠正疑惑,才冷不丁地聽到他在那頭不溫不涼地呵笑了聲。</br> 季言初重新啟動車子,利落調(diào)頭。</br> “顧遠,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哦。”</br> 他言語聽起來淡定平常,似乎還有一絲溫柔夾雜其中,但以顧遠對他的了解,已經(jīng)從這句話里聽出了幾分寒意。</br> 顧遠突覺后背陰風(fēng)陣陣。</br> “兄弟……我也是為你好。”他自我彌補地補充了句。</br> 那頭又該死的沒聲音。</br> 顧遠更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懷疑:“老季,你是不是要回來揍我?”</br> “怎么會呢,遠哥。”</br> 季言初還是那副冷中帶笑的樣子,甚至還頗有興致地學(xué)起他平日里那股騷里騷氣的口吻,說:“人家只是想回來給你演示一下狗肉的燉法啦”</br> 顧遠:“!!!”</br> …</br> 當然,惱歸惱,氣歸氣,季言初不可能真的把他給燉了。</br> 不僅沒燉,看這狗為了他的事也算是奔波勞碌,一時心軟,回來還給他下了碗雞蛋面。</br> 看著他猶如惡狗撲食一般的吃相,呼嚕呼嚕吸溜著面條,季言初簡直沒眼看,深覺自己對這狗實在是太仁慈了。</br> “你慢點,沒人跟你搶。”</br> 他就納了悶了:“你不就一頓沒吃么,怎么跟才從牢里放出來似的?”</br> 顧遠咬著面條,囫圇著聲音抱怨:“劇組盒飯不跟牢飯一樣啊,還沒你這清湯寡水的面條好吃呢,這幾個月,我就沒一頓吃飽過。”</br> 他風(fēng)卷殘云地吃完面,又倒豆子似的把早上去找顧挽的事前前后后說了遍。</br> 還是對顧挽袖手旁觀的行為表示不滿:“小崽子就會窩里橫,平時懟我那叫一個伶牙俐齒,讓她對付一下外人,你看看,瞬間慫如狗!”</br> 季言初懶得理會他,現(xiàn)下連維護顧挽的心思都顧不上,光聽他敘述事情經(jīng)過,就已經(jīng)尷尬得快把臉給搓禿了皮。</br> 之前滿腔激動與熱情就這樣被顧遠一桶冷水給澆滅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那個臉面和勇氣去找顧挽了,他需要冷靜一下,重新再做做心理建設(shè)。</br> 挫敗無力地靠在沙發(fā)上緩了會兒,他忽地又想起聞雅說的那個電影,左右無事,現(xiàn)在倒是有空看一看了。</br> 他拿出手機,一搜才知道,原來大話西游是分上下兩部的。</br> 也不知道聞雅說的是哪一部,正打算問,轉(zhuǎn)念一想又作罷,反正他現(xiàn)在有空,可以從第一部慢慢看。</br> 既然她說這電影里藏著顧挽的秘密,那每一個細節(jié)他都不愿錯過。</br> 才把電影投屏到電視上,顧遠洗好碗,從廚房里出來,一屁股倒在沙發(fā)上,睨了一眼電視屏幕:“大話西游啊?”</br> 季言初嗯了聲,回頭問他:“你看過?”</br> “看幾百遍了。”</br> 顧遠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掏出手機懶散地翻著,確定許渺沒發(fā)任何消息,悻悻暗滅手機,又瞥了下屏幕。</br> 發(fā)現(xiàn)季言初正看著的是第一部,他眉頭略松:“第一部看的少,第二部我都快看吐了。”</br> 季言初下意識又看向他。</br> 他解釋:“你不知道,顧挽特別喜歡第二部,以前逼著我不知道陪她看了多少遍,臺詞我都能倒背如流。”</br> 說著,為了顯擺自己的臺詞功底,說來就來的給季言初輪番表演。</br> 他頭一歪,一副刀架在脖子上的姿勢,念念有詞:“當時,那把劍離我的喉嚨只有零點零一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后,那把劍的女主人將會徹底的愛上我……”</br> 這段演完,他又無縫跳轉(zhuǎn)到下一個經(jīng)典場景,噌一下跪在沙發(fā)上,雙手作端著金箍的姿勢,緩緩?fù)约侯^上套,邊套邊說:“曾經(jīng),有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br> 不得不說,顧遠模仿周星馳的言語動作都很到位,演技也沒話說,季言初本來還是有意無意的瞥一眼,直到他念到這段,那種幡然醒悟,無法割舍,然而為了人間大道,又不得不選擇斬斷自身七情六欲的痛苦悲涼,被演繹得很到位。</br> 季言初心思微動,莫名篤定,自己要找的答案就在這第二部里。</br> 于是果斷略過月光寶盒,直接切換成大圣娶親。</br> 從電影字幕出現(xiàn),略微傷感的前奏響起,蘆葦蕩里的紫霞仙子劃著竹筏由遠而近,季言初的一顆心,不知不覺也跟著被提了起來。</br> 一秒都舍不得快進,他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的等。</br> 等過至尊寶無意拔出了紫青寶劍。</br> 也等過紫霞仙子落寞的說天黑了,我要去找姐姐了。</br> 還有那個期限是一萬年的謊言。</br> 當至尊寶追悔莫及地戴上金箍,鏡頭很巧妙地轉(zhuǎn)換到了紫霞仙子這邊。</br> 悲喜交替,情緒對比很強烈。</br> 她身著霞帔,頭戴鳳冠,滿心歡喜無限憧憬:“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xiàn),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來娶我……”</br> 她說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jié)尾。</br> 聽到這段臺詞,季言初腦子當即嗡了一聲,整個人就像傻掉了一樣,愣愣地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br> 仿佛瞬間失聰了似的,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整個世界變得落針可聞般的寂靜。</br>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br> 蓋、世、英、雄!</br> 原來如此!!</br> 胸腔里像是灌滿了巖漿在激烈燒灼,擂鼓喧天的頻率,似乎下一刻就要從口舌間震蕩出來。</br> 原來這就是顧挽的秘密……</br> 明明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說不清為什么,他卻心疼得要死。</br> 他已然沒有心思去剖析至尊寶的追悔莫及有多少,也沒有耐心去看影片的最后,是否能有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br> 他只知道,他的顧挽,他的小尾巴。</br> 是跨越了茫茫山海,沖破了歲月青春,那么笨拙,卻又那么堅定,歷經(jīng)了千辛萬苦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br> 怎么可以那么蠢,那么笨,她的心思,竟是一點端倪也沒看出來。</br> 季言初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去酒柜找車鑰匙的時候,粗重滯悶的呼吸聲連顧遠都聽到了。</br> 顧遠本來沒在意,直到發(fā)現(xiàn)他在找什么東西似乎找不到,急得翻箱倒柜才察覺有點不對勁兒。</br> “老季?”他起身,走過來拍拍他:“找什么呢?”</br> 電影接近尾聲,孫悟空一捧沙吹迷了所有人的眼,然后借著夕陽武士的身軀,把虧欠的那個吻還給了紫霞。</br> 季言初忽然也不糾結(jié)了,轉(zhuǎn)身走到玄關(guān)處換鞋。</br> “你要去哪啊?”</br> 顧遠發(fā)現(xiàn)他情緒很不對,在他即將出門的前一刻拉住他,卻猛地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都在輕微的發(fā)抖。</br> “兄弟,你別嚇我啊?”</br> 顧遠又拍了拍他:“電影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跟中邪了似的?”</br> 季言初深吸了口氣,側(cè)眸認真看了眼顧遠,然后陡然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亢奮激動的說:“顧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哥!”</br> 顧遠:“???”</br> 認識他這么多年,這么惡心的話,他絕不可能說得出口的,顧遠更加慌了。</br> 還在想要不要送他去醫(yī)院看看,季言初放開了他,下一秒,拉開門就跑出去了。</br> 顧遠站在門后呆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掏出口罩戴上,隨后追了出去。</br> 他徑直下到地下停車庫,發(fā)現(xiàn)季言初的車還在,想來這個人剛才八成是在找車鑰匙。</br> 顧遠自己的車鑰匙也沒拿,但此刻也來不及了。</br> 他從安全通道爬樓梯上一樓,邊跑邊給季言初打電話,結(jié)果半天也沒人接,顧遠懷疑他甚至連手機都沒帶。</br> 出了小區(qū)門口,早已看不見季言初的人影,顧遠一時手足無措,無奈,只能給顧挽打電話。</br> 她雖然年紀小,但遇事比他沉著冷靜得多,興許她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br> 電話很快被接通,只聞顧挽喂了一聲。</br> 顧遠便脫口說道;“顧挽,怎么辦啊,你表哥好像中邪了!”</br> 不待她問,顧遠又十萬火急般的說:“本來我倆看大話西游看的好好的,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從家里跑出去了。”</br> “我看他那樣子瘋瘋癲癲的,還說什么從今天開始我是他親哥,顧挽,我擔(dān)心他這樣跑出去會出事,你說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啊?”</br> 他一股腦兒說完,氣都有些喘不勻。</br> 等了五秒鐘,他等對面給一個回應(yīng),然而下一秒,只聽到嘟的一聲輕響。</br> “???”</br> 顧遠眨眨眼,又茫然了五秒鐘,才意識到電話居然被顧挽給掛了。</br> “靠?”</br> 他拿開手機,對著黑屏咆哮:“你們一個個的,都他媽是什么意思?”</br>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在一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