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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蕪眼皮一跳,知道自己麻煩來了。
素未謀面的爹親原來是好大一枚紈绔,名聲竟然還廣為流傳到這個地步的!
皺著眉毛想了片刻,目光投向車窗外,欣賞起路邊的花花草草來。
“紫柃姐姐,你瞧那里!”
紀蕪突然興奮地一聲叫嚷,讓眾人的視線集中在了車窗外某一處。
那一邊,周大三人也聞聲看了過來。
“細葉青蒿的那草兒,你從前告訴我叫什么來著?”
歪著腦袋,童音細聲細氣,一臉求教的模樣。
自己有教過姑娘這個嗎?紫柃一頭霧水,順著紀蕪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很快就棄這點小疑惑不顧,笑道:“這叫茵陳,噯,這都開了花了,可惜了的,若是春三月來采,那莖葉能治黃癆,嫩苗兒又能做茵陳糕,極是清香。”
“這不就是綠油油的野菜么?也能治病?”吳小胖奇道,“那茵陳糕啥樣兒?好吃不?”
不等人答應,又朝著紀蕪擠眉弄眼:“丫頭,你這大丫鬟瞧著不錯,小爺出一百兩銀子買她。”
無人搭腔。
“集上的白面饅頭才一文錢一個哩。”
小豆丁聽了半天,忍不住艷羨。
一名膽子稍大的男童直禁不住咋呼:“一百兩,可不是夠給菩薩打金身、造一個金人兒出來了?往常也有人牙子去俺們村中挑人,身價銀子最高的也才十兩哩。”
眾娃兒方才雖被周大一行震懾住,到底年紀小,這大半天又吃飽喝足了,精神頭足夠,此時走了這一陣,嘰嘰喳喳又說起話兒來。
紀蕪不出聲,鄙夷地盯著小胖子,呸,一百兩也想從姐這里挖墻腳。
吳小胖被她看得瘆得慌,惱羞成怒了:“怎得,你還嫌少?”
“哥哥。”婉兒在眾人面前稱呼照舊,拉拉小胖子的袖子,往后挪了挪,避開眾人,“這位妹妹和咱們也算得上世交,你再這樣無禮,當心我告訴姨母去。”
“哼!告訴就告訴,小爺才不怕!”
放完場面話,小胖子總算偃旗息鼓,也不理眾人,一個人鼓起腮幫子瞪著窗外生悶氣。
眾娃兒縮了縮脖子。
紫柃擔憂地看向自家姑娘。
“無礙的。”婉兒小聲和紀蕪咬耳朵,“妹妹只別理他,因著長輩們素日疼愛,我這表哥最是頑劣,等會子你見了我姨母就知道了。也別怕,姨母為人和善,你又助了咱們脫困,必喜歡你的。”
紀蕪彎著眉眼,笑瞇瞇地聽著。
方才周大說自己是老公爺?shù)沼H的曾孫女兒,含糊著點了身份,婉兒這也算是新的自我介紹,將她和吳小胖的親戚關系說明了。
“原來是表兄妹么?難怪一點都不像呢。”紀蕪悄聲地表達了驚訝,目露感激,“多謝姐姐提點。”
“瞧你,還和我生分……”
酉正時分,落日的余暉中,遠遠可見一行蜿蜒的車隊從遠處壓地而來。
精美的、奢華的、樸素大方的……舉目望去,各式各樣的馬車至少一二十輛,前后又有身穿鎧甲全副武裝的軍隊護衛(wèi),這陣容不可謂不大。
紀蕪瞇起眼,瞧那旗上的番號——一個大大的“穆”字正迎風招展。
拉了紫柃低聲一問,來人是撫遠定國公府當家主母,也是小胖子親娘。
想來之前聽婉兒叫的那“吳三哥”,吳字并不作姓氏解,大概是吳小胖名字中的某個字。
哦,現(xiàn)在得叫穆小胖了。
穆小胖被他娘心肝肉兒地摟在懷里一通揉搓,里里外外圍了不下三層丫鬟婆子,沒等紀蕪發(fā)多久呆,就有一個穿戴大方的仆婦上前來,引她和紫柃去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里。
等兩人安頓好,那仆婦笑道:“車馬簡陋,怠慢姑娘了。”極為有禮地屈膝退了開去。
有榻、有凳,有一張小幾兒,旁邊的紅泥小爐上煨著清香的茶水,暗格中又裝了滿滿幾匣子點心……這還叫簡陋啊?
紀蕪看著臟兮兮的自己,都不好意思往人家嶄新的錦褥上坐了,跟個土財主似的摸摸這里、看看那里,這可怪不得她沒見識,穿了這么幾年,還是頭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呢,當初來安陽時“紀蕪”坐的伯府馬車,和這個也是沒法比。
又走了一盞茶工夫,車隊擇路口拐上了官道,行了一陣,停在了一座屋舍齊整、占地還算寬敞的農家院落門口。
大概是早收拾出來的下處,另有仆從護衛(wèi)在此打點,紀蕪見眾小孩被人領著去了后罩房歇腳,又有婆子流水似的送了饅頭、肉菜、茶水進去,暗自點頭,這穆家,倒頗為憐貧惜幼。
這才放心地跟著之前那仆婦去了西廂房歇息。
熱水、衣裳,色色都齊整,那仆婦還道:“這衣裳原是我們表姑娘的,也沒上過幾次身,姑娘若不嫌棄,將就著穿吧。”
如此體貼客氣,著實讓紀蕪如沐春風。
痛痛快快地洗了頭發(fā)洗了澡,總算和紫柃說上了悄悄話。
“……那李媽媽果然當夜來了院中,多虧她,我和媽媽才知,原來撫遠定國公夫人第二日會來安陽,這才驚動了一省軍政要員的夫人們。李媽媽說安大總管去縣衙時,定國公府的大管事剛到,那大管事您今日見過的,就是周老爺子……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全城戒嚴,宵禁。”
紫柃口齒爽利,倒竹筒子似的。
“這撫遠定國公府是什么來歷?”紀蕪忍不住插嘴,睜著大大的眼珠子好奇道,“怎得他們家能這樣威風?”
紫柃笑道:“奴婢只知,先老定國公與姑娘您的曾祖父一樣,都是當年追隨太祖打天下的從龍之臣,而且他們家如今還掌著兵權,旁的就不清楚了。姑娘別急,回去一問媽媽,再沒有不知道的,這里面還有個緣故,您先聽我說。”
“李媽媽言道,不單縣衙的捕快衙役盡皆出動,那周老爺子還親自來見了二老太太,也不知密談了什么,借了本家大半的護院家丁出去,那會兒守在咱們院子外頭的其實不過是幾個粗使婆子。”
紫柃說著,想起自己中了紀宋氏的“空城計”,俏臉一紅。
“也是因著這個,二老太太她們大概是覺得您找不回來了,這才急著將我和媽媽發(fā)落了……當時那么多人,挨家挨戶地將全城搜了個遍,眾人都不知道周老爺子到底要找什么,李媽媽說,就連琨大太太也被蒙在鼓里。”
紀蕪歪著腦袋:“定國公不是手握兵權嗎?我今天看見好多人穿著皮子和鐵制成的厚重大衣裳,與嬤嬤從前給我講話本時說得鎧甲一模一樣,那就是軍隊中的兵士吧?那些兵士是跟著周大管事一起來的,還是就是這附近的呢?我們安陽附近有沒有……唔……就是像我外祖父在福鼎時一樣的駐地呢?”
“噯喲,姑娘真真聰明,可不就是穿著鎧甲的兵士。”紫柃喜悅地摸了摸自家姑娘耳邊的小碎發(fā),“安陽附近倒沒聽說有什么衛(wèi)所,衛(wèi)所就是……就是全天下住著兵士、百戶、千戶、指揮使的地方。”
紀蕪冷汗,紫柃姑娘,你敢不敢再解釋得形而上學一點。
這個朝代軍隊實行衛(wèi)所制,倒是和明朝一樣。
“今日見到的那些人都是定國公麾下兵將,姑娘方才看見那面大旗子沒?上面的‘穆’字,就是定國公的姓氏。”
紀蕪一臉疑惑。
“瞧我。”紫柃想起來,笑道,“您還沒開始認字,自然是不認識的。姑娘寬心,回去我們就開始學千字文,您這么聰明,定當學得快。”
紀蕪歡快地點頭,心中竊喜,總算把這件事給提上了日程。
見樓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忙又將紫柃奔放的思緒拉了回來,示意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