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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丫鬟如意引她進起坐間里坐了，只說老夫人身子不適，也沒提要將甜品送進去的話。
    紀蕪也不惱，如意說話應(yīng)酬她，她就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這兩天學(xué)做點心的事：“……糕要金黃的，切成蓮子米一樣大小的方丁，留著備用……再將蛋清、香薷粉，加了潔粉梅片雪花洋糖，和水攪勻了，上屜用慢火蒸一刻鐘，取出，將金桔瓣碼在蒸好的芙蓉上，上屜再蒸小半刻。”
    如意笑道：“原來此芙蓉非彼芙蓉，先時聽姑娘一說，奴婢還以為放的是芙蓉花，沒曾想是芙蓉蛋來著。”
    “芙蓉花涼血太過，祖母吃了倒不好。”紀蕪笑瞇瞇，“……鍋內(nèi)再放入糖、蓮子米、香薷粉，和水燒開，再用水淀粉勾芡，盛在芙蓉桔子瓣中間，最后撒上糕丁就行了。”
    如意嘆道：“光上屜就要兩次，事先還得先做好了糕……這得多少功夫。”
    “其實也簡單。”紀蕪掀開盅蓋，“金桔入膳，理氣止咳再好不過，如意姐姐每日里可給祖母蒸上一盅。”
    “誰說不是。”如意道，“但只老夫人一向厭吃金桔那酸味兒。”
    “這個法子做來一點都不酸呢，姐姐瞧這金黃的糕、瑩白的蓮子，可軟嫩潤甜了。”
    如意當下有些好笑，哪有這樣自賣自夸的，可見還是年紀太小，孩童心性。
    探頭一看，那色澤紅的、白的、黃的相襯，看著確實很是可人，又有一陣獨特的軟糯清香撲鼻而來，禁不住就有了些意動。
    紀蕪坐了約莫半個時辰，起身告辭，臨走將芙蓉金桔蓮子也帶了回去：“涼了，下次再給祖母做吧。”
    嘻嘻哈哈地走了。
    第二日，紀蕪帶了一盞琉璃盞、一碟蘿卜糕。
    如意照舊引她去起坐間里坐了。
    這一回如意臉上的笑容比昨天親切了三分，吩咐小丫頭上的茶也從君山銀針換成了雨前龍井。
    紀蕪打開食盒，如意探頭一看，似乎有些失望：“……晌午老夫人倒是剛用了蘿卜糕。”
    目光隨即又被琉璃盞吸引住：“好清亮東西！可是花露？”
    凈白的琉璃盞中盛著亮黃的汁子，看上去越發(fā)顯得清透亮眼。
    “這叫柚子茶，別看名兒尋常，可比花露好喝，又消食止咳，若是日日常飲，還行氣養(yǎng)神呢……”
    紀蕪花里胡哨說了一通，本來她打算用玻璃瓶，柚子茶用玻璃裝著那才叫好看，無奈這里的玻璃還是稀罕物，一般人見都沒見過，至少綠綺院里一件玻璃制品都沒有。
    這一次紀蕪并不細說柚子茶的做法，只道：“……別的也沒什么訣竅，如意姐姐只需記住要取連皮帶瓤的柚子，最外面那層黃綠色的皮一定要刮下來，那可是精髓。再有就是不能放桂花蜜，得放槐花蜜才行。”
    如意還要再問，紀蕪用帕子托了一塊蘿卜糕給她：“……外面這層包膜是茶花瓣，蒸時連著蘿卜糕一起上屜，我吃著倒比往常吃的香甜，而且不單蘿卜，茶花也能止咳……如意姐姐替祖母嘗嘗味兒吧。”
    如意待要婉拒，已被塞了滿嘴。
    一吃，果覺一股別樣的清香在舌尖迅速蔓延開來，不覺細細嚼了，嘆道：“姑娘這樣小，做出來的羹湯甜點已是不同凡響，更難得吃了又對景、又新奇，倒要羞死奴婢了。”
    昨日照著蕪姑娘說的法子做了芙蓉金桔蓮子，果然把金桔的怪味兒遮掩住了，老夫人連用了半盅，其實她覺得自己做得遠沒有蕪姑娘帶來的聞起來香。
    紀蕪被夸得不好意思：“哪有這樣好，這幾日剛學(xué)呢，全仗我母親指給我的大丫鬟手把手地教著。”
    三太太身邊恍惚就有個婆子廚藝了得，前幾年府里舉辦宴席，那婆子還被大夫人借去大廚房幫過忙。
    如意心中一動，并不接腔，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頭：“姑娘久不在燕京住，這一回來可還習(xí)慣么？”
    大有深意地看了紀蕪兩眼。
    “倒也沒什么水土不服……”
    紀蕪一面搭著話，心思已是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雖還沒有見著老夫人的面，從如意今天的態(tài)度來看，老夫人對自己這兩天“孝順”的舉動是滿意的，昨天自己又將甜品的做法說了給如意，她也領(lǐng)了情……可自己一說起太太，如意竟連話茬都不接，立時就轉(zhuǎn)移話題。
    還轉(zhuǎn)得這么生硬，這是明白告訴自己，不要碰雷區(qū)。
    紀蕪疑惑了。
    老夫人把癡傻的孫女送走也好，無視兒媳夫妻不和也罷，甚至因為那一對雙驕得人意，她偏心眼子……這些都說的通。
    現(xiàn)在這樣算是哪一出……
    從時間上看，太太去莊子上養(yǎng)病的確是因為萬氏進了府，那母子三人抱成團興風作浪，紀惇又寵妾滅妻……
    真的只是這樣嗎？
    娘啊娘，到底是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造成了婆媳矛盾比海深，還是老太太天生極品啊！
    紀蕪心不在焉地坐滿半個時辰，告辭時帶走了冷掉的蘿卜糕，倒是將琉璃盞留了下來。
    如意嘴角微翕。
    第三日，紀蕪帶了半個柚子。
    起坐間里，紀蕪打開食盒，咧嘴一笑：“……做的還是芙蓉金桔蓮子，只是改用這柚子盛了，一則添一重果香，二也給祖母瞧個新鮮。”
    金燦燦的柚子，碗口切成一朵朵圓潤的花瓣，內(nèi)里白的蓮子、紅的金桔。
    “這柚子真漂亮！顏色著實喜人！”
    如意正不住口稱贊，簾櫳響動，另一名大丫鬟石榴笑吟吟地走了進來：“老夫人叫姑娘進去。”
    老夫人看上去并不像即將花甲的人，保養(yǎng)得宜，天庭飽滿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儀，大概咳得久了，臉色略透著一點青蒼。
    家常穿著一件鴉青起花團福刻絲通袖，頭上戴著抹額，正中綴了一顆貓眼大的鴿血紅，等紀蕪請了安，手也不知道抬了沒：“起吧。”
    如意捧了柚子，笑著請示：“老夫人不如先用些甜品？過會子該涼了。”
    后者瞥了一眼紀蕪，淡淡定了點頭。
    石榴給紀蕪也盛了一碗，紀蕪告了坐，一老一小默默無聞各自吃了。
    老夫人漱了口，又默了片刻，方道：“倒也過得去……可開了蒙了？”
    “正跟著嬤嬤學(xué)千字文。”
    紀蕪恭謹?shù)鼗氐馈?br/>     明晃晃的言不由衷，這一道柚子煲，用的是空間靈泉水，舉凡柚子、金桔、香薷……無一不是空間出產(chǎn)，吃過的就沒有不贊不絕口的，就在剛才，老夫人吃第一口時，紀蕪還眼尖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眉毛瞬間舒展了一下。
    這是吃到可心的食物時人的下意識反應(yīng)，可作不了偽。
    “這倒罷了，不至于睜眼瞎。”老夫人皺著眉，上上下下打量紀蕪，“你身子弱，眼看著又要入冬，暫且這樣吧，待來年開了春，再與你姐姐妹妹們一道去家里的閨學(xué)。”
    “是。”
    略說了幾句話，老夫人露出倦色：“明日一早，來見見你伯娘嬸子們。”
    紀蕪露出喜色：“是，謹遵祖母吩咐。”
    進府第一天，老夫人“病了”，又命人傳話說旅途勞累，讓她在屋子里養(yǎng)著，免了晨昏定省。
    紀蕪心中叫苦連天，她本心真不愿意要這份臉面，五點多就得起床……
    紀蕪行禮退了出去。
    魏媽媽服侍著老夫人歪在榻上，笑道：“劉太醫(yī)讓小姐每日里進一盅川貝銀耳雪梨，小姐只嫌著吃絮了，總不愛吃，如今有了這芙蓉金桔蓮子，奴婢也能放了心……依奴婢說，蕪姑娘年紀雖小，倒也像足三老爺，真真孝順。”
    “孝順不孝順，這一時半會兒也難說。”
    老夫人頓了片刻，目中隱隱透出一絲冷冽：“若她身上沒有流著那一半血，倒也確是我老紀家的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