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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八仙過海,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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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288—No.292)
    No.288
    我和簡單、徐延亮在機(jī)場到達(dá)口道別。徐延亮去坐大巴,簡單和我一起往停車場走。
    “你說,我們真的會在北京重逢嗎?”簡單問。
    “會的。”我點頭。
    其實我不知道。但我是這樣一個人,在殘酷的可能性面前,我努力去看光明的那一面,然后笑著告訴別人,不是可能,是一定會。
    命運負(fù)責(zé)打擊,我負(fù)責(zé)鼓勵。
    簡單先看到了她爸爸媽媽,于是跟我道別了。我繼續(xù)往前走,看到我爸站在車外打電話。
    他朝我招招手,說:“上車。”
    車在機(jī)場高速路上飛馳。窗外的高架下是單調(diào)的雪地、荒廢的農(nóng)田,偶爾有些枯黃的連片草地閃過視野,算是調(diào)劑。
    簡單在文科班,很少見到。β也走了。余淮每天緊張兮兮地備戰(zhàn),我獨自一人面對一次又一次月考的打擊,練就了厚臉皮,卻沒練就一顆死心。
    每次還是很難過。
    連綿不斷的烏云,是北方冬天的標(biāo)志。并不常常下雪,但也總是不放晴。
    看得人心里絕望。
    “爸,是不是再好的朋友,最終都會走散的啊?”
    我這種偶爾文藝的小調(diào)調(diào)也就跟我爸聊聊。我媽會回復(fù)我劈頭蓋臉的一通罵。
    “耿耿啊,”他笑了,“長大后沒有固定的教室了,你可能都沒有時間和機(jī)會慢慢去了解一個朋友了,遇見之后很快就分離,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大人們都這樣。”
    我突然意識到這問題不適合問他。
    他的愛情都離散了,我居然還問他友情。
    “爸,你和我媽會不會覺得我特別讓你們失望啊,”我看著窗外,“我的成績怎么都提不上來了,要是高考還這樣,是上不了什么好學(xué)校的。”
    “你這么聽話,爸媽怎么可能覺得失望。”我爸不大擅長說漂亮話,他安慰人總是干巴巴的,但一句是一句,都很可信。
    “但我還是考不好。”我苦笑。
    我爸半天沒說話。
    “剛才你上車之前,我就在跟你媽媽打電話。爸爸媽媽會想辦法的,你安心學(xué)習(xí)吧。”
    我點點頭。
    讓我最后一次享受做小孩的福利吧,大人說什么,我只要聽著就好,假裝他們還是我小時候所認(rèn)為的那兩個超級英雄,無所不能,什么都不必懷疑。
    No.289
    物理聯(lián)賽考試來臨了。
    他去考試前的那天晚自習(xí),我又在他左臂上打了一針“舒緩安眠藥”,并在“針眼”上又畫了個大對號。
    這是第三個對號,它已經(jīng)成了我們之間的慣例,一個幸運的秘密。
    “老規(guī)矩,”我笑著說,“今天晚上別洗澡哈。”
    他臭屁地一揚頭:“給你個面子而已。小爺哪兒用得著這種封建迷信。”
    高三令人壓抑又悲傷。我拍拍他說:“余淮,加油。”
    我的成績越來越下滑,在大家都開始加倍努力的一輪復(fù)習(xí)期間,這種下滑愈加明顯。那些高一學(xué)過的科目,于我卻像是陌生人。我像一只在田野中掰玉米的熊瞎子,掰一棒子,扔一棒子。
    我是最近才開始認(rèn)真思考我的出路的。我坐在他身邊三年,現(xiàn)在眼睜睜地看著離別近在眼前,卻無能為力。
    當(dāng)簡單、β都在的時候,快樂的每一天里我沒有好好看過一眼自己的生活。學(xué)海無涯,他們八仙過海各憑本事,我卻只能站在岸邊,看著每個人的小帆船越行越遠(yuǎn),消失了蹤影。
    我和余淮一人一只耳機(jī),一起靜靜地聽著Beyond樂隊的《活著便精彩》。余淮閉著眼睛趴在桌上,留給我一個孩子氣的側(cè)臉。
    余淮是會飛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可我只能站在地上。
    No.290
    余淮考試的那天又是一個周六。我照例定好了鬧鐘,被吵醒后發(fā)短信給他加油。
    但我沒像往常一樣在發(fā)完短信之后繼續(xù)睡過去,而是爬起床,在熹微的晨光中穿好衣服,洗漱,背上書包,去上藝考生培訓(xùn)班。
    十二月開始,各大高校的藝術(shù)生考試就要開始了。我不會唱歌,不會彈鋼琴,也不會畫素描,寫文章也不在行,所以只能往編導(dǎo)或者攝像攝影這方面努力。
    這是我爸媽給我安排的出路。
    我爸說,反正為了加分,先考著試試,之后再看高考成績,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學(xué)這些,你不喜歡就不學(xué)。
    可我還是去上培訓(xùn)班了。
    拿著下發(fā)的北京電影學(xué)院導(dǎo)演系的歷年考題和參考答案,囫圇吞棗,努力地背下去。
    我的動力倒也簡單。
    那些學(xué)校,很多都在北京。
    No.291
    余淮星期一的時候沒來上學(xué)。我給他發(fā)了好幾條短信,他也不回復(fù),急得我趕緊打過去。
    他的聲音像是鼻塞了。
    “你在睡覺?”
    “嗯。”
    “你生病了?怎么沒上學(xué)?”
    “病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余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余淮那邊好長時間都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一會兒,我才聽到他很輕很慢地說:“耿耿,我這三年,算是白費了。”
    No.292
    連朱瑤都很識趣地沒有問余淮競賽的事情。
    林楊來找過余淮幾次,兩個人不知道在外面聊什么,常常大半堂課也不回來。高三上學(xué)期,學(xué)校里的所有人都在為各自的前程想著辦法,小語種保送、高校自主招生、競賽保送、藝考、少數(shù)民族加分……張平就這種浮躁的氣氛講過幾次話,但沒人聽他的。
    余淮的翹課在兵荒馬亂中顯得那么不重要。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慰他。安慰此時變得如此輕飄飄,我沒辦法說出哪怕一句“沒關(guān)系”。
    我只能悲傷地坐在他身旁。
    我沒辦法安慰他,也是因為他從不提及自己的難過——“不開心”這三個字被他狠狠地壓在了心底,從來沒有浮上水面的機(jī)會。他依舊和徐延亮每天中午去打球,依然和大家正常地開著玩笑,只是說話的時候從不看我的眼睛,像是怕被我一眼看穿他的不開心。
    我不知道他在別扭什么。
    “大不了還能繼續(xù)高考”“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行了不提糟心事兒打球去打球去”……這些話,他在跟其他同學(xué)說話的時候,都自己說干凈了,沒有給我留下一點兒表現(xiàn)的余地。
    多么樂觀的余淮。
    在所有競賽生都緊張地投入保送志愿填報和保送資格考試中的時候,廣播里常常傳來讓某班的某某將某某大學(xué)的保送申請表交到教務(wù)處的通知聲。
    每每這時,我都能感覺到身邊的這個男孩全身忽然僵硬了一下。
    可在別人眼中,他在這段時間里變得更加樂觀、更加陽光,像一個只有陽面沒有陰面的人。
    大家都說,余淮真爺們兒,一點兒都沒受影響。
    放學(xué)的時候,他哼著歌收拾書包,我沉默地看了他兩眼。
    余淮忽然毫無預(yù)兆地沉下臉,說:“耿耿,你是不是特希望看到我哭得像孫子似的?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他沒有給我反應(yīng)的時間,拎起書包轉(zhuǎn)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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