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world……”惱人的電話鈴意外的在周五早上響起,關小野迅速伸出一只手,精準的擷住作大死的手機,再迅速縮回溫暖的被窩,怨氣沖天的劃開接聽。
“喂……你回來啦!咳,你,你回來啦。”原本迷迷糊糊的小野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騰”的坐起,然后就像長了痱子似的一邊聽電話一邊四處抓撓,局促的不知該怎么辦好。
“哈?哦……傍晚到……嗯……這次在帝都呆多久啊?哦……一周啊……有空啊,您這大忙人好不容易回一趟可不得好好迎接啊……明晚上?明晚姐有約。后天?后天也沒空。明天上午?大哥,明天周末啊,誰閑著沒事兒起那么早。得,別約了,就今晚吧,我下午沒課,先去收拾收拾你那小破窩,再整倆小菜溫壺好酒,靜候您老傍晚回府。哎呦喂咱倆誰跟誰啊,不用捯飭,你那模樣捯飭了也白瞎,就這么見吧,就一周你不得抽空回趟家啊,你媽可想你了……磨嘰啥,磨得人都湊不齊,反正你再回沙漠待幾天就得過年了,你們老大能不放人?到時候還能見……”小野轉著被角,精力充沛的說著。
“小野啊……”電話那頭的男聲突然正經起來,遲疑了一下又說,“嗨,見面再說吧。”
嘰嘰喳喳沒完的小野沒話了,小愣一下又爺們的說道:“哎呀行了行了,我得去做實驗了,晚上全活兒來見,拜拜。”關小野不等他拒絕,強行結束通話,然后開始回想自己剛才是否滴水不漏的把自己激動的小心思藏了個嚴實。電話那端的人馬上就要打飛的來與她會面了,那個在荒郊野地挖了一年石油的男人馬上要回歸文明社會了,所以,該以怎樣的姿態迎接這個“悶油子”才顯得不那么激動又刻意呢……關小野盯著手機上空蕩蕩的周五課表沉思片刻,決定再窩回被窩暖一會兒,寢室天殺的暖氣還能不能好了。
“哦?柯西回來了,哦晚上回,那你這周末還回師父的公寓嗎,明天啊,嗯我在公寓,這兩天譚鳴休在家睡大覺,那我明天再燉排骨吧,你們玩好,嗯,好……”關小枝掛了電話,看著水池里的一大盆肉骨頭,決定再凍起來等明天小野回來。今晚先吃魚吧,小枝扒拉了一下冰箱,發現還有兩條魚,決定先紅燒一條。
“譚鳴休是要過氣了嗎……你怎么整天往家跑?他沒通告?”關師父睡醒出來喝水,又看見關小枝在廚房忙活。
“哦……他這幾天休息……他老媽好像是公司挺厲害的角色,雖然平時很忙也不怎么緊逼他,所以我才有這么多時間閑著呀。”關小枝刷著鍋,貌似得了休假心情很好。
“那哪是他媽啊……后媽罷了,蘇韓娛樂董事長蘇玥,你不知道?”關師父揀起一只蘋果啃著,邊給小枝科普道,“你這工作知識儲備還不行啊,做人家助理連人家家庭關系都不清楚。”
“我,我知道的。再說做助理……搞清工作上的事不就行了嘛……”關小枝乍聽師父說起譚鳴休的家事一愣,不動聲色的辯白道。
“他爸是譚明華,明華商貿知道吧,反正隱約是蘇韓娛樂大股東,譚鳴休十幾歲就被他爸扔到國外念書,成績不算好,高中畢業回國后因著他那張臉還有些意思,被譚明華安排進蘇韓做藝人。譚鳴休親媽早就不在了,他跟他這個后媽關系也不親,所以當初進蘇韓的時候老大不愿意,跟劇組和公司的人關系也不好,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過了,近幾年好像開竅了,懂得上進了也有些人氣了,大概大了點沒當初那么橫了。反正你平時注意著點,別嘴上沒遮攔說了偏袒你們董事長的話惹他膈應。”關師父絮絮叨叨說著。
“哦……知道了……”關小枝翻攪著鍋里的菜,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約莫晚上六點的時候,在盧柯西經濟獨立后居住過一段時間的帝都小公寓里,奮力起著葡萄酒塞的關小野聽到了開門聲,興奮的開了門,卻看見一個背著包一臉風霜的黑臉男人。小野戒備的打量那個男人,正要把他劃歸為可疑人員,那黑臉叫了聲:“小野。”
嗯,聲音還是那個聲音,雖然人更丑了……
盧柯西裂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說要先回來捯飭捯飭再去見你,你偏不聽……”
關小野忍不了了,就想撲到他懷里大哭三百回合,可伸出了手,又生生把委屈憋回去,換了個姿勢,像抱兄弟一樣踮腳象征性的抱了抱這個遠道而來的漢子的肩膀,還拍了拍:“一路辛苦了,外面冷,別傻站著了,老子都要凍死了。”然后毫不留情的轉身,回去繼續搗鼓那瓶酒。
小野這次機靈了,沒再現她廚藝的神通,點了幾個外賣菜,開了瓶紅酒,就著白晃晃的日光燈,毫無情調的吃完一餐,期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二人的近況以及為什么不接她電話。盧柯西哽住了,不知該怎么回答。是要冷卻一下兩人的關系?還是怕自己開了這個頭就收不住,一年到頭總想往回跑?實際上他也算是開了頭了,離年假還有一段時間,油田上的領導要東來匯報出差,需帶上個人進行技術講解,他就忙不迭報了大名,昨天打出那個電話,之前的忍耐就又白費了……
吃過飯,二人拎著那剩下的小半瓶紅酒,搓了兩碟花生,像兩個北方大漢一樣盤腿坐在開著地暖的地板上準備開始久違的雙機對抗戰。關小野想起什么,起身去包里翻找了一番。
“這啥……”盧柯西伸手去接小野遞來的方盒子,小野握住不放,二人僵持片刻,小野嘆口氣,以一種嫁女兒的表情看著盒子脫手而去……
柯西打開看,哦,是移動硬盤……
“本來……是想給你當新年禮物的,既然你早回來了,就早給你了。”小野有些緊張的四處看著,扯扯自己凍傷的耳垂,又若無其事的看向表情復雜的柯西。“回油田再看,有利于治愈心靈。”看柯西還在發愣,小野邪惡一笑,故意咬重“治愈”兩個字。
“哦,你很懂哦。”盧柯西配合的賤笑著看她。
她也看著他。
看著看著氣氛就有點微妙了。
溫熱的地暖靜靜的烘著這個不大的房間,之前喝下的紅酒開始泛酒勁,游戲機的暫停背景音循環播放著,盧柯西眼睛亮晶晶的微笑看著鼻尖微紅的小野,然后緩緩將臉湊過去,在這個泛著熱氣與酒氣的房間里,二人的距離在靠近,靠近。關小野心撲通撲通跳著,以為自己的等待終于要有個結果,有些猶豫這個情形下要不要閉眼睛,應該是要的吧,電視里都是這么演的。
盧柯西看著關小野緊張的微紅的臉,有些不忍了,她是個好姑娘,自己不應該耽誤她,她在帝都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而自己,除了有個帝都戶口和雖然錢多但路遠的工作,什么都沒有,哦對,他們還有五年的羈絆,那讓他束手束腳,想舍又舍不掉的羈絆。
想到以后即便兩人成了也是兩地分居聚少離多的局面,他猶豫了,然后側過臉去,順勢拿起小野身后地上的抽紙。小野感覺到氣息偏移睜開了眼睛,然后就看到眼前這貨苦笑著抽出抽紙毫無形象的擤鼻涕,小野惱羞成怒的狠狠錘了他肩膀兩拳,然后無奈的氣笑了。盧柯西也無奈的笑著看看她,又別過臉去。關小野笑著笑著,先前壓抑著的委屈又涌上來,遂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開始小聲的啜泣。
盧柯西伸手捅捅她,內疚的說:“我錯了……”
“是我錯了……”小野埋著臉聲音悶悶的說,“酒是個壞東西……”
酒確實是個壞東西……它極大的放大了盧柯西的怯懦,讓他變得自卑又患得患失。
于是這晚二人不歡而散……
盧柯西次日處理完當天匯報工作回了趟家,盧家爸媽驚喜于他未到年關就回來了,照舊好酒好菜伺候著,金毛犬狗子比上次回來的時候更壯了一些,跟著盧媽媽的腳步竄來竄去,好不熱鬧。
盧家爸媽把許久未見的兒子好好稀罕了一頓,聊到凌晨才相繼回屋睡去。夜深人靜的時候,盧柯西想到了關小野給他的那個移動硬盤,好奇的把它插上電腦,又想到關小野平時那不按套路出牌的德行,賭五毛硬盤里不是A片。
果然,硬盤里是帝都的四時風貌,有視頻有照片,分門別類整理得很仔細,基本涵蓋了他在帝都,也就是他的老家,日常出沒的角角落落,還有一些他沒去過的地方,配有小野的視頻解說。
柯西咧嘴笑笑,覺得自己被耍了,不過這確實很小野,他之前只是以為硬盤里會是幾集喜羊羊,然后她用讓人誤會的話使他誤認為是島國片種子,讓他興奮的打開后再深切的懵逼,沒想到一年沒見變了套路,改走溫情路線了。
他點開第一個視頻文件,首先蹦出的是關小野的下巴,然后畫面上移,她總算找對了拍攝角度。
“你不是整天嚷嚷想家嘛,那我就把你家好好拍一下,對了,我打算做個帝都風景合集,順便給你一份吧,也好解解你思鄉之苦。”畫面上是他家的客廳臥室陽臺廁所,然后到了廚房,他媽媽正在忙活什么,“哎嘿,柯阿姨,說兩句吧。”鏡頭一轉對準了柯阿姨,她在做手搟面,前襟沾了面粉,鏡頭乍對準她,不免有些局促。
“哦,小,小柯啊,你們那邊空氣干燥嗎?帝都昨天下雪了,之前好久沒下過了,這會兒又下了,哎你看。”柯媽媽指向窗外,那里正下著年后的第二場雪。
“你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啊,錢不夠就跟家里說,你爸今年退休金又漲了,別擔心家里,我倆都挺好的,小野也常來玩,啊對了,你爸前幾天買了只小狗,小野幫著選的,可憨了,我叫來給你看啊,狗子,狗子,哎?不知道鉆哪去了……小野拍拍你盧伯伯去吧,我這一身面粉的,再拍我就不好意思了。”柯阿姨擦擦手上的面粉,推小野去折騰他老爸去。
“哈哈,二狗子不在家,大狗子稱霸王咯。”小枝小心翼翼的敲開書房的門,盧伯伯正對著電腦專心致志的斗地主,腿上蓋著一條半大金毛,正對著鏡頭探頭探腦。
“喲,狗子在這呢,狗子,跟你哥打個招呼。”然后就是一條粉舌頭糊上了鏡頭。
“啊哦,狗子你不乖哦,怎么什么都舔,鏡頭甜嗎……”背景音里是小枝哄孩子似的絮絮叨叨,然后是鏡頭倒轉,貼去她肚子,小野揪起自己的棉質衣角,“咯吱咯吱”蹭了蹭鏡頭上的口水。
“要發給柯西嗎?”盧伯伯的聲音。
“哦哦,是,他那邊網不太好,我拍完傳網盤,讓他抽空去鎮上下了自個看吧。叔叔說兩句吧。”
“哦……拍我啊,我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你好好工作,家里都很好,有狗子在,我一點都不想你。”盧爸爸一本正經的玩笑道,還實在的摸了兩下狗頭,回過身繼續玩他的斗地主。
“哈哈,你就好好挖石油吧,我去吃面啦,白白——”畫面黑了,隨即又亮了,地點轉移到餐桌,小野伸手調了調攝像機,然后捧起面前的湯碗,撈起一大筷子手搟面顯擺,“哎嘿,柯阿姨的手搟面,看得見吃不著,吸溜,你早點回來就吃著了,這碗歸我享用啦,拜拜拜拜。”畫面徹底黑下去,只留小野吸溜面條的聲音。
“哎怎么還亮燈啊,您家攝像機是錄像收音分著的嗎……”
盧柯西傻笑,這是他到油田半年時收到的來自帝都的視頻問候,現在再看還是有趣得很。
他又挨個文件夾點開看下去,半晚上又哭又笑的像個瘋子,影像里有帝都,也有她在瞎叨叨。
他如先前很多次那樣半夜撥出那個電話,他知道她手機一直設的夜間免打擾,這次卻意外的打通了,因為有些意外,盧柯西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始這個深夜對話。
“大哥……我們不過差了幾個小時,你那邊也應該是大半夜吧,你都不睡覺的嗎……唉不對,你這會兒不是在帝都嗎,你特喵的發什么瘋……”關小野有些睡蒙了,忘記開免打擾也忘記盧柯西已經回來了。
電話那端盧柯西故意壓低了聲音,用一種磁性魅惑的嗓音說:“我剛剛看了你給我的硬盤……現在內心澎湃,急需要一個人來敗火……”
電話那端沉默幾秒,傳來小野幽怨的:“狗子你變了。”隨即掛斷電話,干凈利落。
盧柯西看著掛斷的電話,難以抑制的滾到床上蒙著被子大笑起來。
“大晚上不睡覺干嘛呢!”是盧爸爸起夜,看見柯西屋里亮燈且有響動,于是怒喝了一聲。
柯西條件反射的抬腳戳滅了燈,黑暗中只有一團不停抖動的被子里發出的憋笑聲。
關小野扔了電話睡了一會,突然醒過來,開始懷疑剛剛那個電話的真實性,以及昨天夜里見到的盧柯西的真實性。她想拿手機來確認一下是不是夢,然團在被子里盯了不遠處地毯上扔著的仍亮屏的手機一會兒,在寒冷的室溫與好不容易捂熱的被窩之間選擇了后者,于是閉上眼睛,不再想別的。
后來盧柯西過年回來的時候,小野因為他之前的猶豫跟他賭氣,沒再去見他。柯西自覺理虧,年后沒幾天就回油田了,于是年前他固執的回帝都見她的那一面,成了那一年冬的最后一面。
盧柯西想起他媽跟他說起小野抱著狗思人的事,勸他要么就挑明拿下,要么就明說了別耽誤人家。之前盧柯西最怕的就是用一些界定鮮明的話限定了兩人關系,要么是戀人,要么是路人,他不想這樣,他也不想耽誤她,但就怕挑明了大家會尷尬,然后連朋友都沒得做。不過現下看來,自己好像已經無意的把這關系逼到那個尷尬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