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半張臉都被煽麻了,那些小聲的議論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身上。</br> 看著程梨被打,廖飛宇皺了皺眉頭。</br> 程梨捂著半張臉抬眼看他們,那個頗具威嚴的男人沉重的聲音一響:“你們都先出去。”</br> 屋內只留了四個人,一旁的廖飛宇開始慢條斯理地整理。</br> 程梨看著男人的長相和自己所處的環境一下子就明白了。</br> 原來這是廖飛宇設好的一個局,她早就被騙入甕了。</br> 程梨想開口說話,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來。</br> 廖父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一個窟窿:“你怎么做出這種混賬事?”</br> “怎么樣?我不是警告過你很多次,讓你去看她一眼,你聽了嗎?你這個人這一生太過自信,怎么也不會想到在你的眼皮底下,我還能跟你未婚妻的女兒交往了這么久吧?”廖飛宇語氣閑散,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br> 廖飛宇太了解他這個父親了,他在他面前營造出一個情場浪子,跟誰都能玩的形象。</br> 所以就算他聽說過程梨,也以為自己的兒子玩玩而已。</br> 最好笑的是,他讓廖飛宇去簽程梨這個潛力的主唱,卻沒有調查過她。</br> 廖飛宇利用程梨和趙珊的嫌隙,以及程梨心防難解,因此,趙珊對程梨的事知曉也只是表面一二而已。</br> 趙珊沒想到自己能被一個年輕人算計到頭上,同時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氣又心疼。</br> 趙珊走前去扯程梨,不料程梨直直地從床上跌下來,腦袋在地板上,她一抬頭,額頭上的血觸目驚心。</br> 趙珊不停地掉眼淚,就要拉她帶她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br> 程梨掙脫開她的手,趙珊一句“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被她堵在了嘴邊。</br> 因為程梨看著她眼神祈求:“媽,你能讓我跟他單獨說兩句話嗎?”</br> 程梨有多久沒叫過她媽,這聲祈求像是拿刀一樣扎在她心里啊。</br> 趙珊捂著嘴,拉著廖父離開了。</br> 終于都散場了,程梨想要起來,廖飛宇想要扶她,被她掙開了。</br> 程梨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角。良久她的聲音像是從枯井里發出來的一樣:“有煙嗎?”</br> 廖飛宇遞給程梨一支煙,程梨把它放在嘴里,拿著打火機哆哆嗦嗦地就是點不著。</br> 忽地,一雙寬大的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煙點燃。</br> 程梨吸了一口煙,總算感覺好點了,她的聲音低低的:“什么時候認出我來的?”</br> 什么時候認出她是他爸未婚妻女兒的。</br> 廖飛宇閉了閉眼:“早在八號貨倉你第一次見我前。”</br> 程梨的心像被一把刀來回地割,十分地抽疼。</br> 她的心臟被割出口子,在流血啊。</br> 原來廖飛宇早就盯上她了,她一勾引,他就心甘情愿上勾做她男朋友,還把她寵上天。</br> 程梨當真以為自己收服了渣男,他喜歡上了她呢。</br> “你后悔嗎?”程梨忽然地問道。</br> 廖飛宇垂下眼睫,沒有回答。程梨扶著墻站起來,她把煙掐滅,算了算:“算了,我不想知道了。”</br> 程梨就這么走出門,連鞋也不穿,走到一半又轉身。</br> 她惡狠狠地盯著廖飛宇,整個人跟崩潰了一樣沖他喊:“廖飛宇,你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滾!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br> 伴隨而來的是程梨大滴大滴的眼淚,她喊完之后連鞋也沒穿就跑下了樓。</br> 廖飛宇的心一緊,他直覺程梨會出事,想也沒想地就跑下樓。m.</br> 程梨一路跑下來,樓下的賓客還沒散場,他們在疑惑怎么這場訂婚宴突然被中止時,就看見一個嘴唇紅艷,皮膚發白的漂亮姑娘連鞋子都沒有穿,邊哭邊跑下來樓。</br> 外面“轟”地一聲,烏云集聚,緊而下起了雷陣雨。</br> 程梨想也沒想地就沖入雨中,有那么一刻,她是想死的。</br> 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令人生疼,程梨一直往前跑,忽然一陣巨大的猛力攥住她,將她帶入懷中。</br> 廖飛宇擁著她,眉眼沉沉:“你不看路的嗎!”</br> 程梨邊哭邊喊:“廖飛宇,我他媽的死給你看。”</br> 廖飛宇的心一下子就疼了,他什么時候見過程梨崩潰大哭的樣子,他也一次也沒有。</br> 他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在房間里看見程梨露出受傷的神色他就后悔了。</br> 兩個人站在雨中,被澆得濕透,可是廖飛宇就是死也不肯放開她,他不停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淚:“程梨,我后悔了,你別哭。”</br> “接近你是真的,可后來愛上你是真的,我沒辦法,前天我媽聽到他要結婚就割腕自殺了,在我面前,醒來又以死相逼,”廖飛宇不停地伸手擦她的眼淚,“你別哭了。”</br> 程梨看著他,棕色的眼睛里是真切的恨意,她沖他吼:“可你還是騙了我不是嗎!”</br> 廖飛宇不肯放開她,跟銅墻鐵壁一樣,他心里有巨大的恐慌,如果這次松手,他就真正地失去程梨了。</br> 程梨對著廖飛宇又打又咬,她直接踮起腳尖,對著他脖子那一圈用力咬下去。</br> 是真的用力,廖飛宇環著她的肩膀沒有松手,他的脖子立刻起了一圈紅印。</br> 雨不停地下著,將兩人都澆得濕透。程梨趁他不注意,踩了他一腳,又重重地咬了他的肩膀一口。</br> 廖飛宇深深吸了一口氣,程梨掙脫開了。</br> 程梨朝大雨里走去,連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搖搖晃晃地像個紙片人。</br> 她走一步,廖飛宇走一步,程梨知道他在跟著她,回頭說:“你要是再跟信不信我死給我你看。”</br> 廖飛宇雙手邊舉投降邊走到她面前來,他的語氣認真:“我不跟著你,但是”</br> 他在程梨面前蹲下身,看著她瑩白的腳已經被枯枝泥沙刮出了血,讓人看著都生疼。</br> 廖飛宇把自己的鞋拖下來,強硬地把鞋穿到程梨腳上去。</br> 然后看著她離開。</br> 程梨繼續走下山,她回頭看了一會兒,沒人跟著她了又繼續往前走,就是想自己走回去。</br> 其實廖飛宇是跟著她的,他一直害怕擔心她出事,等了她走了一段,再回去開車,邊開邊跟著她走。</br> 程梨大概走了四十分鐘左右,走得去人都沒有知覺了,她身上又冷又痛,可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她要離開這里,她以后再也不要再到廖飛宇。</br> 忽地,她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然后整個人直直地往旁邊一倒,卻感覺有一雙手穩穩地接住了她,墜入一個溫暖的懷抱。</br> 廖飛宇開車把程梨送到了趙珊那里,他也怕程梨奶奶擔心。</br> 他把程梨交給趙珊的時候,她看著廖飛宇,語氣諷刺:“程梨的心是石頭做的,你也能把她摔碎。”</br> 這一句話狠狠地戳到了廖飛宇,他的心暮地一痛。</br> 廖飛宇站在樓下,看著樓上的燈亮起,在下面抽了好幾支煙。</br> 千言萬語,都是他的錯。一開始他就動機不純,讓程梨愛上他,又讓她直面這血淋淋的現實。</br> 可是他能怎么辦,這幾天一閉上眼,就是他媽媽割腕后躺在浴室里,安靜地呆在那,手腕在不停地流血。</br> 醒來后,她也是臉色蒼白地道歉,卻再次將廖飛宇逼得無路可退。說白了,她還是想廖父回心轉意,不想被拋棄。</br> 廖飛宇有什么選擇,他本來早在山洞那回喜歡上她,就決定放棄報復廖父了。</br> 可還是一切都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br> 整整一個星期,程梨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喝醉,爛醉,躺在地板上聽歌。</br> 趙珊進去的時候,一屋子的酒氣,程梨散著頭發坐在地板上,臉色白得跟吸血鬼一樣,手里拿著啤酒罐正要送到嘴里去,卻被人奪走了。</br> “程梨,之前我不管你,是覺得你需要發泄一下,但是現在你是打算喝一輩子嗎?”趙珊有些生氣。</br> 趙珊雖然生著氣,手卻沒閑下來。她開了窗,又拿了個袋子彎下腰去把地上的瓶瓶罐罐丟進去。</br> 趙珊聞到她身上的酒味就感到嫌惡,推著她去進洗了個澡。</br> 其實程梨頹了一個星期,心情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當花灑澆下來的水帶著熱意淋到每一寸皮膚時,程梨閉上眼,感覺身上的痛感都得到了舒緩。</br> 她只是需要一頓發泄而已,好的壞的都已經過去。</br> 程梨洗完澡,見趙珊還躬著腰在房間里四處忙活,她的頭發有些散亂,額頭又冒著汗,哪還有人前光鮮亮麗的劇團女演員的形象。</br> 程梨有些眼酸,說到底,是她把趙珊美好的生活攪得一團糟。程梨看著她背影說了句:“對不起,你可以繼續結婚,我沒關系,這輩子都不會同他見面了。”</br> 程梨的聲音很輕,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趙珊沒有對不起她,現在沒再提結婚的事只是顧及她的心情而已。</br> 趙珊一聽,把手中忙的活都停了下來,站在程梨面前。趙珊按住她的肩膀,嘆了一口氣:“從小媽媽就沒遺傳給你什么好的東西,你唯一像我的就是好強,事到如今,那家人這樣欺我女兒,你覺得我還會嫁過去嗎?讓自己的女兒痛苦,還要受那些人的非議?媽媽做不到。”</br> 趙珊這一番話將程梨原本平復的心緒給弄得動蕩起來,她的嗓音有些啞:“媽,謝謝你。”</br> 趙珊伸手撫去她額前的碎發,聲音清淡:“這一周,廖飛宇每晚都會過來,在樓下站一夜,怕你發現第二天亮又會離開。什么時候準備好了和他見一面?”</br> “嗯。”程梨點了點頭。</br> 趙珊見程梨狀態好轉就離開了房間,走到一半手握住門把又回頭:“程梨,你記住,以后發生什么事,有我在這給你撐著。”</br> 高考的志愿有一次可以改的,程梨去了學校改了志愿。從前程梨是想著廖飛宇在哪她就朝哪個方向去,現在她把志愿全改成了京川那邊的學校。</br> 她想去那里。</br> 卻還是無法避免地見到了廖飛宇。</br> 廖飛宇穿著黑色t恤,黑色鴨舌帽下壓住了他凜冽的眉眼。他站在藍色卷閘門前抽煙,灰白的煙霧漫過他輪廓分明的側臉。</br> 一切好像都沒變,但又變了。</br> 程梨走到他面前,廖飛宇想也沒想就把煙掐滅,笑了笑:“陪我去吃碗面?”</br> 他們去的是學校老街程梨最愛吃的那家面館。放了暑假,整條街都沒什么生意,整個世界空曠得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br> 這家面館還是當初程梨主動過來和他們拼桌,廖飛宇因為吃醋而向程梨討了兩條小金魚。</br> 而現在,兩人相對無言。</br> 兩碗面送上來的時候,程梨沒什么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了筷子。而廖飛宇,他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眼前的面好像是他最好吃的面一樣。</br> 一碗面被他吃得干干凈凈,程梨見他吃完了,起身想要去付錢。廖飛宇卻按住她的手,低著眉眼:“我沒吃飽。”</br> 就這樣,程梨坐在那陪著廖飛宇吃了一碗又一碗面,到第四碗的時候她看不下去了:“你不要這樣。”</br> “程梨,我要出國了。”廖飛宇抬頭,漆黑的眼睛鎖著她。</br> 最終他被廖父強制送往美國。</br> 程梨笑了笑,棕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那祝你前程似錦,一生幸福。”</br> 半晌,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廖飛宇,你以后再也別出現在在我面前了。”</br> 一滴晶瑩剔透的眼睫銜在他長長的眼睫毛里,最終滴落在面湯里。</br> 這最后一口面,究竟還是沒能吃完啊。</br> 簽唱會開在八月末,在程梨他們即將啟程的上大學的時候。鼓手因故不能缺席,其余人全部到齊。</br> 程梨坐在簽售臺給排隊的粉絲簽名,雖然全程她沒什么表情,可是提出擁抱或者要合影的要求她都一一滿足。</br> 那天陽光很足,程梨臺風一如既往地穩,她穿著紅黃相間的針織短衫,露出瘦的腰線,在臺上邊唱紅眼睛邊跳舞,將氣氛炒到最熱。</br> 一曲完結,程梨留著蓬松的長發站在臺前,紅唇微張,喘著氣。她站在身后由自己那張在雪地奔跑的海報做成的幕布前。</br> 程梨握著話筒看著臺下,笑了一下:“非常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現在我宣布一件事本人自愿退出教父樂隊。”</br> 話音剛落,程梨這一句話可謂在臺上臺下引起了熱議,拔穗他們的臉色無不震驚,底下更是吵翻了天,紛紛喊著不要,求別退出之類的。</br> “紅眼睛確實因為教父樂隊的鼓手而寫的,非常感謝他給我帶來的創作靈感。目前我們已和平分手,但是歌曲不會因此而下架,”程梨看著鏡頭的方向繼續說道,“但是我以后不會唱這首歌,從今也再無教父程梨。”</br> 說完,程梨摸出口袋的打火機往身后一丟,火舌舔著幕布一路燃燒,她那張出道第一張拍的海報漸漸消失,化為灰燼。</br> 火光映著她干凈的瞳孔,有什么東西在她眼底慢慢消失。</br> “以前喜歡的一個歌手,他的經紀人在專輯封面提了一句話,”程梨重復道,語氣認真又決絕,“凡此過往,皆為序章。我們終于可以開始以后的生活了。”</br> 鏡頭拍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程梨說完這段話后,背后是燃燒的火光,而她眼中透著孤勇,無所畏懼地朝前走去,最終消失在大眾的視線中。</br> 一小時后,亞娛官方微博宣布教父樂隊解散,以及程梨因私人原因同亞娛解約的事。一石激起千層浪,廣大網友津津樂道。</br> 他們費解,程梨怎么會白白放棄唾手可得的錦繡未來。</br> 與此同時,程梨取消了加v認證,清除了所有關注。她要徹底和過去說再見了。</br> 在大洋彼岸的廖飛宇也知道了這件事,徹夜難眠。</br> 在九月開學之前,閔從語在廖家的安排下飛往澳大利亞留學。</br> 同時,野孩子論壇被徹底永久關閉。</br> 她們的壞女孩時代過去了。</br> 凡此過往,皆為序章。廖飛宇,以后就不要再相見了,千萬條路你我都別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