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步子很輕, 但是很穩(wěn),一下一下,漫不經(jīng)心的,卻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
祁瑯抬了抬頭,看見光滑墻壁清晰反射出他的模樣, 溫潤的眉目, 清俊的輪廓, 慢悠悠走過來的時候,寬大的衣擺微微劃開舒展的線條。
那樣無害的一張臉, 那樣云淡風(fēng)輕的姿態(tài), 卻仿佛一張漸漸鋪開的巨網(wǎng), 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壓迫力。
祁瑯一直覺得宗政是個變態(tài), 雖然平時他變態(tài)得比較低調(diào), 好像病得不重,看著還有回歸正常人的希望,但是偶爾也不知道怎么個刺激, 就像來了大姨媽一樣,能讓他立刻變成病得格外嚴(yán)重的神經(jīng)病。
她慢慢站直, 轉(zhuǎn)過身來靠著墻壁, 看著他:“站住。”
宗政已經(jīng)走到她距離她不到三米的位置了,估計如果她沒有叫停, 他一定會很自覺地走到她身邊。
不過祁瑯一說停,他也就真的停住了,好整以暇看著她, 仍然是那副不溫不火脾氣超好的樣子。
“快兩個月沒見了。”
他笑著問:“想我了嗎?”
祁瑯木著臉:“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有。”
宗政說:“艾肯尼中校放蕩不羈的風(fēng)流韻事早就傳遍了,我看你都在這兒玩瘋了,哪里還有時間想我。”
祁瑯抹了把臉:“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能。”
宗政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沒看出來嗎,我很不高興,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想怎么哄好我。”
祁瑯:“...”
祁瑯痛苦捂臉。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每次她想和他正經(jīng)談事情的時候,這個狗男人就會憑借出其不意的騷操作強行把她拉入狗血虐戀言情劇的發(fā)展模式。
明明最開始他不是這樣的啊?!
想當(dāng)年,當(dāng)年的當(dāng)年,他還是一個和她一板一眼談生意的正經(jīng)人啊!一個兢兢業(yè)業(yè)好好賺錢的奸商宗先生啊!
“我不知道老天為什么對我這么殘忍。”
祁瑯淚流滿面:“我不僅需要應(yīng)付你的陰謀詭異,還要應(yīng)對你不時抽風(fēng)的戀愛腦,我真的太難了。”
宗政看著她,笑瞇瞇說:“哪有什么陰謀詭計,我對你還不夠關(guān)心嘛,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千里迢迢趕過來呢。”
“那你家關(guān)心可真是別致。”
祁瑯:“把實驗體都放出來,害得我被追成狗。”
“宗先生的關(guān)心”要嘛,死人的那種~~
“我說了,我只是擔(dān)心你。”
宗政溫聲細(xì)語:“這個基地守備森嚴(yán),你們那么點人,怎么能安全逃出去,我把實驗體都放出來,混淆視聽,才方便你們脫身,你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我是在幫你啊。”
“而且我門都給你留著呢。”
宗政指了指門鎖,又指了指自己:“我也在等著你,你一進(jìn)來就能見到我,久別重逢,你是不是特別開心?”
“開心。”
祁瑯說:“我開心得快裂開了。”
“看來你是真的很開心,那我就放心了。”
宗政笑得特別舒展,他又往前幾步,與她只隔著一線的距離,他微微低頭,垂眸看著她,兩個人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他漆黑的眼睛定在她身上,專注地凝視著她的側(cè)臉,抬手輕輕撩了一下她額角被汗?jié)竦乃榘l(fā)。
祁瑯有氣無力看他一眼,沒有阻攔。
她虛,她特別虛,流著血溜著女王逃命,一停下來,她喘得肺都要炸了。
“你疲憊的樣子很可愛。”
宗政像是被她難得的乖巧給驚到了,轉(zhuǎn)瞬就是不得了的喜歡,他一手虛虛捧著她的臉,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刮過她臉頰上一顆小小的血珠。
她的皮膚很白,不是白雪似的冷白或者蒼白,而是很溫潤漂亮的暖白,讓他每每會想起曾經(jīng)把玩過的白瓷茶杯,那薄薄的瑩潤剔透的瓷胎,如果染上他的溫度,真是一件想想都會讓他頭發(fā)都微微發(fā)麻的事。
那一顆血珠被指腹刮開,暈染出極為鮮艷妖異的色澤,被微微蹭開的那一抹紅,由濃轉(zhuǎn)淡,尾線微微上挑,像是一個小小的鉤子。
專門鉤人的心。
宗政出了神似的,盯著那一線紅痕,一眨不眨。
雪白的襯衫立領(lǐng)下,男人的喉結(jié)微不可察動了動。
祁瑯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宗政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他眨了眨眼,彎著唇又強調(diào)一遍:“真的很可愛。”
“…”祁瑯發(fā)出靈魂的呼嚎:“你神經(jīng)病吧!”
“這個你上次已經(jīng)說過了。”
宗政想了想,誠懇說:“以前我應(yīng)該不至于,但是現(xiàn)在被你刺激得可能有點了,所以你對我好一點,關(guān)愛病患嘛。”
“...”祁瑯被他打敗了,畢竟牛逼的人不要臉起來總會格外的牛逼。
祁瑯現(xiàn)在沒功夫和他墨跡,感覺呼吸平復(fù)得差不多了,轉(zhuǎn)身重新打開門鎖,宗政看著她:“歇一會兒再走吧。”
祁瑯看著一重重鐵門重新升上去,隨口說:“我趕時間。”
宗政不置可否:“你要去找基地負(fù)責(zé)人,想再挖出來些東西?”
“你真聰明。”
祁瑯用一聽就很敷衍的語氣對他說:“怎么,宗先生還有什么想說的?”
宗政凝視著她的側(cè)臉,她的眼睛漆黑剔透,嘴角帶著半真半假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知道后門有一架納爾森私藏的飛行器,我可以帶你去。”
祁瑯看他一眼,側(cè)身讓開門,笑嘻嘻說:“宗老板,請。”
“快點快點!”
納爾森催促著身邊副手和操作員,操作員正在滿頭大汗地試圖解開通往停機坪的大門,因為整個基地被不明原因侵入系統(tǒng),不僅大量可怕的實驗體被擅自釋放出來,就連每一道原本一劃就開的門鎖也得重新輸入代碼開啟。
隔壁凄厲的慘叫聲逐漸降低直至于徹底死寂,令人毛骨悚然的節(jié)肢踏地和咀嚼聲越來越近,納爾森眼睛都因為恐懼泛紅,他甚至忍不住捶打操作員:“快!你這個混蛋給我快點,否則我斃了你——”
“咔嚓。”
“好了好了。”
就在這一刻,操作員終于在恐懼中打開了門鎖,寬敞的停機坪和里面停放的飛行器瞬間吸引了納爾森的注意,他第一個沖過去,一把拉開艙門鉆進(jìn)副駕駛。
副手迅速反應(yīng)過來,緊跟著上了主駕駛座,操作員和其他五個活下來的衛(wèi)兵和研究院爭先恐后爬上了后座,但是因為座位只能容下四個人,即使勉強擠擠也最多坐五個人,因為過于擁擠,后艙門根本關(guān)不上。
“別擠我!”
“滾開你這個混蛋!”
納爾森扭過頭,看見還沒合上的后艙門暴怒不已,他直接拔出槍對著最后一個研究員怒吼:“滾下去!”
“不求求你先生,可以坐得下,我下去會死的...”
研究員絕望地哀求著,但是那哀求的哭嚎只讓納爾森更加暴怒,眼看著儀表盤開始啟動,他眼底閃過一抹狠色,他毫不猶豫開槍,研究員心□□出一抹血花,哀嚎著軟倒下來,被旁邊人一腳踹出去。
后艙門終于關(guān)上,納爾森松一口氣,扭頭對副手說:“威廉,快開船我們走——”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驚恐看見他的副手軟倒在座椅上,額頭上一個猩紅的槍口開始流著血。
納爾森瞪大眼睛,全身都止不住顫抖,然后一道勁風(fēng)劃過他耳邊,他感到臉頰一陣刺痛,破碎的艙門外,傳來女人懶洋洋的聲音:“滾出來。”
審訊沒能得到太多有價值的東西。
其實本來還是可以有點的,畢竟祁瑯還有個催眠外掛。
但是在她凝視著納爾森的雙眼,看著他的眼神由狡詐變?yōu)榭瞻祝瑥堊靹傄鲁鲎钣袃r值的東西的時候,他瞳孔驟然一縮,五官毫無原因開始噴血,然后腦袋一歪,就死了。
死得真是一點征兆沒有。
祁瑯半蹲在地上,就這么眼看著剩下的幾個俘虜接二連三在她眼皮子底下慘烈地涼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走到納爾森身邊,把他手指上的空間紐擼下來收起,然后站起來,二話沒說掐著宗政的脖子狠狠抵到飛行器上。
“嘭。”
人體與堅硬鋼鐵的撞擊聲沉悶得讓人頭皮一炸,但是這種足以讓人呲牙咧嘴的痛感在宗政身上似乎完全沒有體現(xiàn)出來。
他微微垂首,看了看祁瑯面無表情的臉。
宗政問:“你很生氣。”
祁瑯說:“不,我開心,只是我開心的表現(xiàn)和別人不太一樣。”
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樣子也太可愛了吧。
宗政彎了彎唇,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下移,移到她掐著他脖子的手上。
纖白的手腕上,蜿蜒的血色流淌,大顆大顆的血珠墜在地上,觸目驚心。
為了拉足女王的仇恨值,怕傷口凝固,祁瑯一連割了好幾道,此時手腕上血口縱橫,因為她的動作再次被撕裂,看著極為慘烈。
宗政定定看著她手腕上的割痕,本來要說的話突然咽了下去。
“先處理你的傷口吧。”
宗政嘆一口氣:“我可以給你解釋。”
祁瑯說:“不,我不需要解釋。”
“卡爾曼和諸國的陰謀,聯(lián)盟已經(jīng)知道,并且很快會做出懲戒。”
宗政靜靜看著她,慣來冷靜涼薄的瞳孔中,是清晰而真摯的溫柔,他鄭重說:“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一直在盡可能地做出最合適的決策,聯(lián)盟需要兼顧所有人的利益,平衡,我們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平衡,和因為平衡而帶來的長遠(yuǎn)的和平。”
“我說了,我不需要解釋,我不需要你像哄孩子似的照顧我的情緒,我們沒有這個身份,也沒有這個必要。”
祁瑯態(tài)度異常平靜,她掐著他的脖子,卻靠近他,像是貼著他的嘴唇在說話,用無比親昵地姿態(tài)說著:
“我只是要告訴你,你所謂的和平,是聯(lián)盟的和平,是諸國和聯(lián)盟一次次踐踏在圣利安利益和尊嚴(yán)下的平衡與和平,是圣利安一次次地忍讓、犧牲和屈辱造就的和平。”
就像現(xiàn)在,以卡爾曼為首的諸國在圣利安的疆域上研究蟲族變異,即使聯(lián)盟勒令諸國摧毀所有基地,但是圣利安已經(jīng)被造成的損失、被踐踏的利益、被肆意輕視的尊嚴(yán),又該如何補償?!
所謂的各打五十大板,根本不是真正的等價。
“你是在溫水煮青蛙啊。”
祁瑯微笑著看著他,呼吸間柔軟的氣流拂過他薄薄的唇角:“一手扶持,一手壓制,聯(lián)盟,帝曼街,你,你們都把圣利安當(dāng)作一塊好用的磚頭,哪里需要就搬哪里,還打著大義凜然的旗號,你是當(dāng)我們傻嗎?”
“一次,兩次,接二連三,你真的以為,我們圣利安是軟柿子捏嗎。”
祁瑯勾了勾唇:“宗政,宗先生,適可而止吧,不要逼得我們撕破臉,那真的會非常不好看。”
宗政想過很多次,這種對話會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唯獨沒料到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看著她,她平和地甚至帶著笑意的眼睛,甚至有那么一刻,讓他不想與她對視。
他不喜歡與她這樣對峙而冷漠的姿態(tài)。
但是他終究沒有這么做。
他可以有很多借口,他可以說很多話,他可以和她周旋、虛偽,拖延……但是看著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他卻這樣開口:
“祁瑯,圣利安是一個封藏在匣子里的魔鬼,你知道嗎?”
宗政輕輕貼向她的臉頰,無奈又柔軟的語氣,輕得近乎囈語:“正因為知道它的可怕,知道無法毀滅它,所以才只能選擇削弱它,因為但凡有一個人開啟魔盒,把它放出來,指揮著它把獠牙伸向四方,那么對所有人來說,都會是一場可怕的浩劫。”
圣利安已經(jīng)沉寂了百年,一代又一代歐格拉君王奢靡享樂、安分守己,才讓這個魔盒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封藏著。
那些觸目驚心的歷史都過去,那些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曾經(jīng)都被隱沒,現(xiàn)在的圣利安,一塊安安分分的擋箭牌,軟包子似的同時承受著蟲族與諸國的壓迫,無論怎么折騰,它都一聲不吭得過且過。
這多么讓人放心啊。
這逐漸成了所有人理所當(dāng)然的共識。
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放下警惕,所有人都可以嗤之以鼻,唯獨他不能。
他警惕著、監(jiān)視著,不動聲色地束縛著、壓制著、削弱著,又需要扶持著、輔佐著。
他懸之又懸地勒著一根線,試圖把這個魔盒永遠(yuǎn)用鐵鏈封存,不讓它被人開啟、也不讓它被內(nèi)力或者外力壓碎從而徹底放縱。
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神深深注視著她,他貼著她耳畔,喘息緩而低沉。
“我從不會對任何人說這樣的話。”
他嗓音低啞,一字一句,像是竭力壓抑著什么:“但是我告訴你,祁瑯,我可以都告訴你,我只希望、我只渴求著,能得到你一個人的認(rèn)可和理解。”
只有她,只有她。
他的心事,他的責(zé)任,他的欲望,他的權(quán)柄...
他都可以和她分享,這么多年來,他只渴望著這一個人能與他同道而行。
祁瑯看著他,突然笑了。
“可我不止是祁瑯。”
她微笑著:“我還是蒂安·歐格拉。”
她還是歐格拉的公主,會是未來的女帝,必將為了圣利安的利益和榮譽而戰(zhàn)。
宗政驟然僵住,聲音滯住,連呼吸都戛然而止。
他頓在那里,一眨不眨盯著她。
祁瑯掛著笑,卻毫不猶豫地扯開他的手就要退開距離。
但是下一刻,那雙手毫不猶豫地再次捧住她的臉,高大的陰影猛地覆蓋而來,溫?zé)徨竦挠|感含住嘴唇,她能清晰意識到男人灼熱的呼吸,柔軟的舌尖擦著齒縫摩挲的觸感一閃而逝。
祁瑯瞳孔一縮。
“你想和我分道揚鑣。”
男人低低地笑:“怎么可能啊。”
作者有話要說: 老男人(美滋滋):初吻get~
祁大海:……沒說的,你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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