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遠介紹來儀拜了師。

　　這對姓曾的夫妻，解放前是外地的一個大戲班子里的，后來名角老板去了香港，這曾師傅便帶著老婆回了這蘇北老家。他們見來儀模樣娟秀，聲音清澈，聰明乖巧，都非常高興收她為徒。

　　曾師傅教譜，教樂器。曾師娘教發(fā)音教唱腔練身段。老師傅們是認真熱誠地教，來儀是廢寢忘食地學(xué)。

　　不久，幾個和來儀要好的小姐妹們也來拜了師，她們一起學(xué)琴學(xué)唱。曾師傅見有這么多學(xué)生，越發(fā)起勁，更收了幾個躍躍欲試的男學(xué)員。

　　李志遠見他們熱熱鬧鬧，開開心心，他心里也高興：來儀不會像以前那樣悶悶不樂了。

　　每當(dāng)縣里或鎮(zhèn)上開大會小會，李志遠就請曾師傅帶學(xué)員們到現(xiàn)場表演。曾師傅把當(dāng)天的政策迅速編歌教唱，不但活躍了會場氣氛，還對宣傳政策起了很大的作用。

　　這李志遠的工作經(jīng)驗迅速在全區(qū)推廣，全區(qū)各縣各鎮(zhèn)成立的一支支宣傳隊都來學(xué)習(xí)觀摩，來儀覺得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了照顧媽媽的身體，為了照顧家，來儀退出了宣傳隊。她答應(yīng)師傅師娘，有空就來學(xué)習(xí)，只是不參加表演。

　　李志遠聽說來儀退出了宣傳隊，以為是她家里有什么事。這天下午，他抽空到來儀家看看。

　　天已經(jīng)冷了，大門虛掩著，李志遠敲了門進家。來儀坐在家里結(jié)毛衣。瘦弱的鄭大嫂就著窗下亮些的地方做針線。

　　李志遠問：“鄭老板在休息么？”鄭大嫂搖了搖頭。來儀說：“我爺出去了。”一邊斟了一杯棗子茶給他端來：“先生吃茶。”

　　家里靜靜的，暖暖的。喝了口香甜的熱茶，看著微低著頭結(jié)毛衣的來儀，李志遠希望，這一刻能成為永遠。

　　李志遠一直都不敢肯定，原來他內(nèi)心渴望和她在一起。

　　和她，一起看春天的朝露，一起看秋天的夕陽。夏天在星空下聽簫，冬天在暖房內(nèi)撫琴。

　　想象著幸福的情景，李志遠緊抿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希望他的娘也在他的身邊。他還想起了嫂子和侄兒侄女，希望他們住得也離自己不遠，自己能經(jīng)常聽到他們的歡笑聲。

　　就這樣靜靜地坐了好一會。聽見來儀說：“先生等我爺下棋么？”因為她感覺到一直在他溫柔的目光里。她問了這句話提醒他。

　　李志遠回過神來：“你退出宣傳隊，我以為有什么事，來看看。”來儀說：“我爺爺在外地去世了，我想在家里陪家人。”

　　“怎么會？不是說鄭爺爺去小兒子家了嘛。”

　　來儀說：“爺爺身體本來不好，他老人家是安排好去的，并叮囑我們家里不要去人辦后事，以后，我叔叔會把爺爺骨灰?guī)Щ貋怼！?br />
　　鄭大嫂嘆了口氣。

　　“真是個開明的人呢。”李志遠嘆道。

　　李志遠不便多談，起身告辭。他出了巷口走到街面，看見鄭達從君悅酒樓出來，后面葛玉蘭趕來拉住鄭達的手臂說：“抄了這半天賬，就在這吃晚飯，我親自給你炒兩菜。”李志遠見鄭達沒看見自己，剛欲打招呼，見旁邊一家醬園店的老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遂明白。他沒有叫鄭達。

　　李志遠回到宿舍，快要到吃晚飯的時間了。肖玉棠端著一碗飯跟了進來。她把飯碗放在床邊的辦公桌上，見李志遠愣愣的，推了他一下說：“哎，我給你做了碗蛋炒飯。”

　　李志遠仿佛剛回過神來，端起碗說要坐食堂去吃。肖玉棠拉著他：“這是我給你一個人做的。”

　　“為什么？”

　　肖玉棠有點惱火：“我有事跟你商量。”

　　肖玉棠想：這個人來建岡六七年了，我對他是巴心巴肺呀，生活上關(guān)心他，工作上支持他，可他永遠是認真嚴肅。鎮(zhèn)上的人總拿我兩開玩笑，說是一對。可越是這樣說，李志遠越是遠著。這么些年，石頭也焐熱了，這李志遠，為什么總冷冰冰的呢。

　　肖玉棠見李志遠沒吃飯，在等她說話，她低下頭說：“我親戚給我介紹了對象。”李志遠高興地說：“大姑娘了，對象合適就談啦，可以結(jié)婚了。”

　　肖玉棠見李志遠真是很高興的樣子，心里一片冰涼。她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什么，默默地離開了李志遠的宿舍。

　　肖玉棠認為，自己等了他幾年，李志遠有負與她。

　　李志遠嘆了口氣。肖玉棠的心事他何嘗不明白，這姑娘是個好姑娘，就是缺那么些什么。既然沒感覺，何必有瓜葛。

　　李志遠看面前的蛋炒飯，真的很香。但這么硬的飯吃下去，這胃可能要折騰一晚上。他把飯端回食堂，重新盛了碗米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