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都忘了,還真留戀上班去水房打水的日子,一大早,同事在水房相遇,聊著小道消息,說說八卦,還有誰把誰喝的扶墻走了,轉眼又是十多年,我老了。”
武局感慨萬千,嘴里長出一口氣,香煙隨著飄出。
“武局,您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
這話也只有當事人信,人生在世幾十年,哪有幾個十多年不變模樣的。顯得年輕是一回事,沒變化又是另一回事。
“是嗎?我也覺得自己正當年,記得那次帶你們六個人偵破一起綁架案,那時血氣方剛,托大沒把綁匪當回事,也沒摸清屋里的狀況,就愣愣的沖進嫌犯房間,兩居室里分別有三個人,雖然沒有部署,但大家還是很默契地分頭行動。“
好漢愛提當年勇,武局也不例外,當年的崢嶸歲月總能讓他熱血沸騰。
“我記得,我跟在您后面。”
何志偉也記得那一次成功地抓捕。
“對,我一看有個大光頭坐在沙發上,他肩一動,上身前傾,手就往后腰掏家伙,我就覺得不好,我直接撲了過去,倆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這家伙塊頭大,身體又壯,一時沒按住他,你和另一個人跟著沖了過來,咱們三個人一起按住了他,合力才把他制服。”
武局的描述,如同再現當年的場景。
“我從他后腰上摸出了一把制式左輪手槍,六發子彈塞滿了彈巢。其他三人在另外兩個屋控制住另兩個人,解救了被綁人員,他們也在那兩人身上還搜出了兩把匕首。”
何志偉跟著武局回憶回到了從前。
“剛才你說你要把你的側翼放心地交給兄弟時,就讓我想起了這些熱血沸騰的歲月。”
武局說完,眼里含淚了。
“我記得您喊‘他有家伙!’的時候,我還納悶,您怎么看到他有家伙呢?”
何志偉這么多年,一直沒想起來問武局這個未解之謎,今天終于想起來問了。
“哈哈,我在前面擋住了你的視線,他下意識往后腰掏家伙的樣子你沒看見。不過你小子夠狠,看見槍巢塞滿子彈,你就紅了眼,把他按到地上,就用大皮鞋猛踹他的腦袋,打得他像血葫蘆似得。你當時下手比今天的崔鵬更狠,我當時也沒制止你,你知道為啥嗎?”
武局賣起了關子。
“為啥?”
“我當時帶隊,因為考慮不周,自己沒帶武器,要是真讓他掏出槍來,后果不堪設想,不管咱們死傷幾個,即使是我第一個陣亡,我也對不起你們的家人。因為是我帶你們沖進去的。”
武局心里有愧。
“其實我當時是害怕,他六發子彈,我們六個人,正好夠他點名的,當時我還沒結婚就被放倒在那,冤,心里覺得恐懼。所以才下了狠手。所以我理解崔鵬被偷襲的感覺。”
何志偉知道武局也能理解崔鵬的感受,都是經歷過生死瞬間的人,明白生命對于自己的意義。
“是啊,當時是我托大了,因為事情緊急嗎,沒帶槍就殺過去了,當時真要槍響了,我就有罪了。”
“呵呵,當時沒覺得什么,以為你怕帶槍誤傷人質呢。”
何志偉覺得自己當時是真傻。
“是嗎?當時看你聰明伶俐朝氣勃勃的,沒那么單純吧?”
武局調侃著。
“武局,您直接就說我傻吧!迷信您的能力。”
何志偉確實覺得和武局抓人,不用擔心,相信和他在一起,不會有任何危險。
武局喝了一口水,滿臉紅潤,回憶起曾經風風火火打打殺殺燃情的日子,難免會有激情四射的心動。
“來,小子再把你的破煙給我嘬一支。”
武局抽的不是煙,是煙霧蒙蒙的回憶。
何志偉趕緊給武局掏出一支煙,給武局點上,自己的煙不好,從來也不給人遞煙,怕遭人嫌棄,沒想到武局居然抽出了感覺。自己也點上一支,果然今天的煙上頭了,微微發醉。
這時魏民回來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還等著你說案情呢。”
武局埋怨說。
“我去給老伴打了電話,晚飯不回家吃了。”
魏民歉疚的解釋著,一臉的厚道。
武局皺了皺眉頭,喝了口水。
“午夜這起兇殺案,這一整天我就圍著它轉了,市里領導十分重視此案,你們還這樣那樣地添亂惹事,你們覺得挨罵委屈,我頭頂上也有領導,也有輿論,也有責任!你們現場管理混亂,我這個主管刑偵的局長都不知道的案情,居然已經是滿城風雨了。讓我怎么說話!可以告訴你們,這起案件非同一般,你們不能再捅簍子了。”
武局把煙頭擰滅在煙灰缸里。
“魏民,我告訴你,這都不用去調查,肯定是你們派出所的人給一楠這個丫頭通風報信,美國媒體大亨默多克旗下太陽報,就是四處收買警察做深喉,我們能抵抗住誘惑嗎?!網紅經濟,很多人會不惜一切手段讓自己躥紅,他們會不擇手段地蹭熱度,花大錢收買消息,我們能不能抵制住誘惑呢?!”
被武局嚴厲批評,魏民滿臉通紅,但就是一言不發,他拿出紙巾,擦拭著額頭,花白的頭發略顯滄桑。
“我最煩我們自己的人吃里扒外,向這些自媒體通風報信,與直接向犯罪分子通風報信有啥差別,俄羅斯別斯蘭人質事件,發動攻擊前還新聞直播,讓劫匪們提前知道了警方的行動計劃,結果害死了多少人!那是血的教訓啊!”
武局最恨自己人泄露秘密,讓嫌犯有了可乘之機。
“還有你何志偉,拿人情做交易,破壞現場紀律,把現場發現的物證交給非辦案人員,也是失職。”
何志偉有些錯愕,武局敢情是誘供啊!又著了道。而且魏民都說了,是他發還的,武局還對著自己不依不饒。
“你自己沒腦子不說,帶出的兵也是一個二貨,人都被踹暈了,肋骨都被踹斷了,還有什么不解氣的呢,再去補幾腳,有意思嗎?!兵孬孬一個,將孬孬一窩。”
被訓斥的狗血淋頭,何志偉心里不服氣,默默的站起身,給武局的水杯續上了水,面無表情輕輕地說:
“師傅,您喝水!”
武局一愣,接著明白了,這小子是轉著彎子也要把自己也捎帶進去,這小子!但也不好意思計較,若無其事繼續說:
“這頁暫時咱們翻過去,咱們還是關起門來說話,這起案件水很深,你們必須要謹慎對待。這個受害人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二,魏民應該十分清楚,遇害者羅某就是當初打傷農民工的幕后,她的來頭你心知肚明。志偉現在可能還不太清楚,不過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你會了解的。”
何志偉點點頭沒有說話,但在心里卻嘀咕了一句,他們都與我赤裸相見了,我還有什么不知道,只是這個證據讓石盛豪上午就搬走了,何志偉此時不敢再提一個字。
“我剛才看監控視頻,你們出完現場,還去搜查了受害人的房間?還打開了死者的保險柜?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石盛豪一聽這話就炸了鍋呢?這個保險柜里面到底藏有什么?他為什么搬走了死者的電腦和保險柜,你們有什么發現嗎?”
武局問了一串問題,他在聽取過的匯報,都沒對此有什么詳盡描述。
魏民搖搖頭說:
“我只是在履行見證人的責任,沒進入死者的房屋。”
武局注視著何志偉,尋求答案。
“保險柜里有兩個紙袋,裝有八十萬現金,紙袋里外啥都沒寫,保險柜還有一本房產證,一些購物票據,沒啥特別的。我也是看到視頻才知道,石盛豪一聽打開了死者保險柜,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這確實讓人費解。”
何志偉對于石盛豪的表現感到納悶。他琢磨了一下接著說:
“保險柜我們仔細搜過了,里面的重要東西都扣押了,石盛豪搬走的也只是空保險柜,他的動機讓人費解,八十萬現金對于石盛豪來說九牛一毛,不會讓他緊張。”
何志偉眉頭緊簇,邊思考邊回答。
“哦,對了,還有一摞死者日記,當時是我想從中找出線索,可是我大致翻了兩遍了,也沒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何志偉覺得只有死者日記,也許會讓石盛豪有所忌憚,當然還有電腦里的視頻和照片了。
“里面沒有夾帶什么嗎?”
武局顯然是關心這個。
“我知道了,他找的應該就是這些日記,死者一定是在日記里寫了什么,讓石盛豪感到恐懼。上午他進入的時候,應該是打不開保險柜,直到崔鵬逼問他,現金是干嘛用的,他被驚到了,惱羞成怒的同時讓感到了恐懼,他才會襲警,才會惡人先告狀,急于脫身,把我們焊在這里,自己再趕到死者家中查找保險柜里的日記,他沒腦子,我們都打開了保險柜,里面的證物我們怎么會不搬走呢?”
何志偉覺得石盛豪腦子注水了,警方都搜過了,還會給他留下什么有用的東西呢?!
“這么一分析就對了!”
武局點點頭說。
“搜查完了保險柜,我讓老必把密碼打亂了,鑰匙放回了抽屜里。他卻蠢蠢的搬走保險柜,只能證明死者生前并不信任他,他連密碼都不知道。”
何志偉覺得石盛豪說死者是他的情人有點兒言過其實。
“不過,這些日記我都看過了,中間和封皮里都沒有夾帶,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東西,日記就是記錄了,從高中到大學時期的事情,日記最后一頁記錄的時間,也是兩年前的日子。我們搜查了整個屋子也沒發現后續的死者日記。”
何志偉皺起了眉頭。
武局也在思索著,然后說:
“這個石盛豪也十分的反常,你們要重點關注他。不要被他氣勢嚇唬住,該查查,他的身份不是護身符,一旦查實,我們要采取強制措施時,報請批準就是了,他現在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武局給何志偉鼓著勁。
這時有人敲門,武局喊了聲:
“進來。”
進來的是紀檢的許處長,他有些為難地說:
“武局,剛才我們到監控室在提取石盛豪襲警的資料時,找不到剛才還播放的視頻資料了,我們找到了監控室,監控室的操作員說她整理文件的時候,不小心把那段視頻給強力清除了。”
“啊,有這事!魏所,你們這些操做手都是哪培訓的,業務太爛了,趕緊下崗重新去培訓。”
武局雖然十分生氣,但卻并不太著急,也沒要求嚴肅處理。
“是!是!我們失誤我們失誤。立即培訓!”
魏民誠惶誠恐。
“魏所,我們的同志說,剛才看見你往監控室那邊走了,不會是你吩咐的吧?”
許處長直接點破,絲毫不給魏民留一點面子。
“我只是去了趟廁所,給老伴打了個電話,而且視頻里也不是我們民警與石盛豪發生沖突,我有必要替你們市局大案隊背鍋嗎,這么大的雷,我們那擔得起啊。”
魏民態度誠懇的做著辯解。
何志偉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厚道,魏民現在兩次挺身而出救自己和兄弟,自己之前還懷疑他的為人,讓何志偉汗顏。
“好了,檢察院的同志怎么說?”
武局岔開了話題。
“駱隊在接警室與石盛豪談話,檢察院的同志就去了醫院,外號賴猴子的賴忠愚,仍是不說話,他拒絕報案,一點也不配合檢察院工作。檢察院的同志說,如果沒有人舉報,他們就不再介入了。交由咱們自己解決。”
“好,這樣也好,你們就開始查吧,看看崔鵬的表現構成什么性質的問題,然后拿出你們的處理意見,報市局領導批準。”
武局做著指示。
“好!”
許處長答應著。
“好了,這事就這樣了,小尾巴,別總給我惹事,干點人事,趕緊把這個案子給我拿下來。我還有會,先走了。”
武局說完站起身穿上衣服就準備走,秘書趕緊站起來,打開會議室的門。
“這個案子沒破,你別叫我師傅,我丟不起這個人。”
武局走到何志偉身邊,小聲地說。
“是。”
何志偉做了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還好,身體沒打晃,立正的基本要領還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