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是唐父唐母吃驚的詢問聲。</br> “美玲,你怎么了？”</br> “哼，既然這個家沒有我的容身之所,那我永遠不回來,死在外面就好了！我看你們心疼不心疼！”唐美玲抹著眼淚，跺著腳往玄關處跑。</br> 傭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低頭干著手里的活計。</br> 這樣的鬧劇又不是一天兩天在唐家上演。</br> 唐母連忙抱住女兒,并給唐父使了個眼色，讓他上樓看看那邊的女婿是什么情況，莫非是欺負閨女了？可是兩老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是再清楚不過了,誰敢給她委屈受，那豈不是要鬧翻天了？</br>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又是做什么？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就哭起來了？別叫人家笑話。”話雖如此,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心肝寶貝肉,唐母依舊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哄起小女兒來了。</br> “那個女人說我是多余的，就算是我死在了外面，你們也不會管我的！”唐美玲的聲音掩不住的尖銳刺耳。</br> “那個女人？誰啊？”</br> 唐母滿頭霧水，不過多年來她習慣順著小女兒的脾氣,便道,“你這傻孩子，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怎么會是多余的呢？快別哭了啊，媽媽心疼死了。”她伸手擦拭著女兒臉上的淚水。</br> 唐美玲心里好受了一些,依偎在唐母的身邊。</br> “如果我跟唐琳瑯只能有一個住在家里，你們會選我嗎？”唐美玲余光看見樓上的纖細身影，轉頭心生一計。</br> “這……”唐母有些為難，兩個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單選一個豈不是太殘忍了嗎？</br> “嗚嗚，我就知道媽媽你更喜歡優秀的姐姐，像我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你們很想扔掉吧？我這就走，永遠都不回來了——”</br> 唐母被小女兒吵得腦仁生疼，又不得不安撫她。</br> 說句不好聽的話，唐美玲是個腦子一沖動起來什么都不管不顧的任性家伙，她也怕女兒就為了這種事與家里置氣。</br> 之前也是如此，一個人突然離家出走，把她跟老唐嚇個半死，連夜開車在街上找人。</br> “媽媽當然會選美玲了。”唐母摩挲她的頭發，“你年紀還小，又不懂事，住在家里媽媽也好照顧一些。”</br> 聽見唐母的選擇，唐美玲眼神發亮，仿佛打贏了一場異常艱難的勝仗，朝著樓上的人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br> “唐琳瑯，你聽到了沒有，要滾出去也是你！”</br> 唐母無奈道，“美玲，你不要胡鬧，這關你姐姐什么事？”</br> 唐美玲扯著母親的手臂，憤憤不平地說，“媽媽，你別被唐琳瑯騙了，唐琳瑯她啊，最會裝作乖巧的樣子討你們的歡心，實際上不知道有多惡毒多心機！她剛才還威脅說要把我趕出唐家，讓我一無所有流落街頭！”</br> 唐母第一次聽見這種話，覺得啼笑皆非，只是看小女兒憤怒的樣子又不像是說假話，她抬頭看向扶著欄桿走下樓梯的大女兒。</br> “琳瑯，你妹妹說的是真的嗎？”</br> 琳瑯的青蔥細指掠過耳邊的碎發，垂著的寶石墜子仿佛在打著秋千，聽見母親的問話，略微詫異睜大了眼睛，好笑道，“媽媽，妹妹胡鬧的話你也信么？”她一手提著細褶的薄紗長裙，款款而下。</br> 唐母瞧見大女兒這副世家閨秀的優雅姿態，心里頭反倒涌起說不出來的歡喜，長女出色，一向給唐家長臉，因此她下意識就將唐美玲的話當作小孩子脾氣的發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美玲，說話也要有個度，姐姐這么寵你，你怎么能說這種混賬話呢？今天的媽媽就當沒聽到，再有下次，媽媽可要生氣了。”</br> “媽媽，唐琳瑯她明明是在騙人！她在騙你們！”</br> 唐美玲氣個半死，恨不得上前撕開琳瑯完美的偽裝。</br> 當家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聲。</br> “美玲，不要胡鬧。”</br> 雖然說是親姐妹，玩笑話也要有條界線，過火了就不好。</br> 唐母也苦口婆心勸說，“美玲，你昨天已經結婚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真該跟你姐姐學學。”</br> 另一邊，徐少杰跟著琳瑯后頭下了樓梯，他嘴角的血跡用手背擦干凈了，留有一道顯眼的淤青，凌亂的頭發垂在額前，擋住了半邊的臉，眼神冷酷，看上去危險又迷人。</br> 唐美玲突然就心亂了，然而隨即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不甘心。</br> 他跟自己發生了關系，可是眼里依舊是姐姐的模樣，還為了她跟林惟靜打架。</br> 唐琳瑯到底有什么好的？自己難道就比不上她嗎？</br> 此時唐美玲對琳瑯的怒意達到了頂點，冷哼一聲，很不服氣地說，“學什么學？學她勾引人的狐媚本事嗎？有了姐夫還不夠，連妹夫也被迷得團團轉，她唐琳瑯該不是狐貍精轉世吧？</br> “唐美玲，你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原本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的唐父迅速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捏住了報紙邊緣，他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中年男人，很少同別人紅過臉。不過，這樣的人發起怒來往往才更加可怕。</br> 唐母趕緊扯了扯小女兒的袖子。</br> 琳瑯一副為妹妹考慮的樣子，憂心忡忡，“爸爸，美玲她可能是誤會了什么，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br> 唐美玲原本快要被唐母安撫住了，只是琳瑯一開口瞬間燃爆了她的壞脾氣，口不擇言道，“去你媽的誤會！林惟靜都上了你的床，你敢說他不是你的姘頭？一腳踏兩船的婊/子！”</br> “啪——”</br> 她被狠狠甩了一巴掌。</br> 白皙的臉龐迅速浮現紅色的掌印。</br> “爸，你……打我？”</br> 她不可置信捂著臉。</br> 唐父胸口震動起伏，怒意四起，“唐美玲，別以為我跟你媽寵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對姐姐不尊重了！你看看你從小做的好事，姐姐有的，一定會撒潑打滾要過來，哪一次你姐姐不是讓著你？你居然喪心病狂撒謊侮辱你姐姐跟惟靜，你腦子裝得都是什么齷齪東西？！”</br> “我沒有撒謊！”</br> 唐美玲氣得大叫，一股腦兒將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下場。</br> “昨天姐夫喝醉了，進了我的房間！而林惟靜跟唐琳瑯睡到一塊了！”</br> “我要是說謊，我就把腦袋切下來給你當球踢！”</br> 霎時間，落針可聞。</br> 唐父舉起的手僵住了半空。</br> 與此同時，林惟靜也從樓上走下來，唐父唐母的視線瞬間集中到他的身上。</br> 摘下眼鏡、穿著便裝的醫生女婿讓他們差點沒認出來。林惟靜寬肩窄臀，是天生的衣架子，煙灰色的長款毛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透出一股略微慵懶的氣息，說是頂尖名模都有大把人信。</br> 當小女兒將這個外貌出色、身價一流的男朋友領到面前時，唐家夫妻倆著實嚇了一跳。如果換成是大女兒的話，他們可能就沒有這么吃驚了。</br> 林惟靜朝著二老禮貌點了點頭，并沒有回應唐美玲的話。</br> 三位當事人一致保持了沉默。</br> 由此，唐美玲的氣焰更加囂張了，“你看，他們臉上跟身上都有傷，就是因為姐夫看見了唐琳瑯跟林惟靜從同一間房里走出來，所以才打起架來！”</br> 唐母哆嗦著嘴唇，幾乎是有些難堪地開口，“琳瑯……這是……”</br> “她說謊。”</br> 徐少杰打破了僵局，將身子微微顫抖的妻子摟進懷里，臉色堅定地說，“昨晚我一直都跟姐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半步，考慮到她身體的緣故，我們只做了一次。”這廝的臉上適時顯露出紅暈。</br> “早上的時候姐還在睡，我精力有些過剩，本想出門跑個步，然后看到了同樣早起的妹夫。妹夫說他之前學過格斗，我也練過空手道，聊著聊著就想切磋一下，然后就成這樣了——”</br> 他有些無奈指了指臉上的淤青，偏過頭對林惟靜說，“你下手可真是狠呢。”然而背對著二老，徐少杰的眼神幽暗如一簇簇鬼火，“妹夫，下次再一決勝負吧。”</br> “隨時奉陪。”</br> 林惟靜低頭掃過琳瑯蒼白的臉色，眼眸微微一深。</br> 在一剎那間，他做了決定。</br> 林醫生演起戲來一點也不輸給徐少爺。</br> 他先是承認了兩人干架的事實，然后誠懇對唐父唐母說，“昨晚小師妹也來了，我稍微陪了她一會，美玲應該是看到了，所以對我有怨氣，一晚上沒怎么講過話。我想著畢竟結婚了，這樣鬧別扭也不好，但這也是我第一次戀愛，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就把這些事跟琳瑯說了，她畢竟是美玲的姐姐，也許能幫我想想辦法。”</br> 他嘆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這樣，美玲才誤會了吧。”</br> 林惟靜撥弄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碎發，手指比臉龐還要潔白，猶如冰雪雕刻的藝術品，“對不起了，美玲，下次我會注意的。”</br> 剛才還打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們，出乎意料達成了某種協議。</br> 天/衣無縫的配合讓唐父唐母瞬間相信了。</br> 更主要的是，唐美玲的可信度太低，經常喜歡胡攪蠻纏，她愛編排姐姐的壞話也不是頭一次了。</br> 唐美玲先是一愣，繼而氣得渾身發抖。</br> 太不要臉了。</br> 一個是她的老公，一個是跟她有過一夜風流的姐夫，她想著怎么也會有一個站到她的身邊，然而事實上，他們通通選擇了偏袒姐姐！哪怕是睜眼說瞎話！</br> 唐母與她的反應不同，當即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br> 她回過神后忍不住扭了小女兒手臂一把，呵斥道，“美玲，就算是跟惟靜生氣，這些話也不能隨便亂說，萬一被別人真正曲解了怎么辦？你這個孩子，就是不讓人省點心！”</br> “媽媽你也不信我？”唐美玲一臉震驚，覺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紅著眼打掉了唐母的手，自己卻因為站得不穩摔在地上。</br> 唐母驚呼一聲，琳瑯則是掙脫了男人的懷抱，伸手拉住了唐美玲的手臂，將她扯了起來。</br> “怎么，才這點程度的開胃菜，你就難受了？妹妹，游戲才剛剛開始，你可不要輕易死掉哦。”</br> “不然就不好玩了。”</br> 琳瑯湊近她的耳朵，笑聲低不可聞。</br> 唐美玲身體僵硬。</br> 她瘋狂掙扎起來，琳瑯被她一推，又是順勢往后倒去，面上一片驚慌。</br> “琳瑯！”</br> 徐少杰立馬上前接住了她，“你沒事吧？”</br> 琳瑯驚魂未定，“沒、沒事。”</br> “唐美玲，你還有完沒完！”</br> 徐少杰恨不得掐死她，在岳父岳母面前勉強壓抑住了暴怒，“一次是湊巧，難道第二次也是嗎？你是不是非得把你姐姐弄成殘廢心里才舒坦？我不管你是不是我老婆的妹妹，我今天的話就撂這了，你要是再敢傷害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br> 他抱著琳瑯上樓。</br> 唐美玲冷不防被他臭罵一頓，好久才回過神來，本來想解釋，可是她抬頭一看大家的表情，心都涼了半截。</br> “這些天先別去學校教書了，你在家里好好反省吧，別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教給學生。”唐父臉色黑沉似水。</br> 唐母也是無比嘆息，“美玲啊，你真是令媽媽失望……”</br> 她的醫生丈夫則是保持了沉默。</br> 這里是她的家，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唐美玲卻忽然生出一種懼怕的、想要逃離的情緒。</br>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抬頭看向樓上的人。</br> 琳瑯雙手摟住男人的脖子，半張臉埋在他的胸前，唐美玲隱隱約約看見她嘴角的笑意。</br> 比魔鬼更可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