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彌漫,風挾裹著腥氣,吹起琳瑯的紅裙。</br> 她攏了攏手臂上的織錦披帛,裙裾間蜿蜒著大片海棠,搖搖曳曳,妖妖嬈嬈。</br> 三人當中,一個是人族王者,一個是魔族至尊,還有一個是妖族絕色,皆是各族中的翹楚,不管是哪一位,都足以轟動世人。</br> “那么,魔君大人是要親自動手了?”</br> 琳瑯淺笑著,還倚在司徒非的身邊,沒有絲毫的緊張感。</br> “還別說,你挺合適的。”</br> 他將人摟進自己的懷里,灼燒的皮膚貼著琳瑯,宛如熱浪一陣陣襲來。</br> “你既是我的妻子,為我犧牲一回,又有何不可呢?”男人的指尖勾勒她的面部輪廓,放緩的聲音近乎深情,“而且你放心,我會好好保留你的神識烙印,再為你尋一具新的、完美的身體。”</br> 不過那樣一來,她就不是她了,而是全新的個體。</br> 她會干凈得像一張無瑕白紙,沒有過往,只能柔弱依賴著他生存。</br> “若是我說不呢?”</br> 琳瑯靠在他的胸膛前,眼眸轉動,脈脈水光,與對面的視線轉上了。</br> 她那蝶翅般的細長睫毛微微顫抖著,又垂了下來,斂住了那雙含煙帶霧的眼,嬌美小唇抿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線,顯得極為纖弱無助。</br> 她在求救。</br> 向他求救。</br> 人皇心口一跳。</br> “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本君,你,也不例外?!?lt;/br> 司徒非瞇眼,突然伸出手,閃電般襲向琳瑯的后頸。</br> “啪!”</br> 玉骨扇擋住了男人的進擊。</br> 琳瑯唇邊帶笑,“那不如試試,說不定本尊就開了先例呢?”</br>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轉過身迅速后退幾步,正好踩著了人皇的腳,他下意識就扶住了對方的腰,令琳瑯能夠站穩些。</br> 她的腰兒真細,盈盈不足一握。</br> “抱歉,一時沒注意到,踩疼你了嗎?”</br> 千年狐妖偏過頭,紅得迷離的耳墜子隨主人的動作往后蕩著,擊打在他的臉上,玉石帶來微微的涼意。</br> 與此同時,女人那幽雅的發香也鉆進了鼻子里。</br> 人皇第一次離她這么近,近得有些不真實。</br> “沒事。”</br> 他搖頭,竟然不舍得抽回在腰間的手。</br> 奇怪的是,琳瑯也沒有提醒他。</br> 也許……他可以換一種方法得到這個人。</br> 人皇試探性將手臂伸長了些,人也被他圈得更緊,捆在胸前。</br> 這會兒兩人更近了,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女人的雪頸,那細小的、略微卷曲的絨發被吹得散開來,煞是可愛。</br>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但力度不大。</br> 人皇根本不用使出什么勁兒就輕易鎮壓了。</br> 軟玉溫香,原來是這個滋味。他忽然明白了那些因美色而誤國的君主,畢竟有些人真的可以攝人心魂,令你放棄某些原則與利益。</br> 司徒非看到這一幕,面上浮現諷刺之色。</br> “呵,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善變?!?lt;/br> 琳瑯沖他輕輕笑了,柔美無比。</br> 傾城一笑也不過如此。</br> 他狹長的眼眸掠過幽寒,冷冷警告人皇。</br> “這是本君同她的事,我勸你最好不要摻和進來。”</br> 他有些不耐煩揚眉,“咱們的交易已經愉快達成了,你要到你想要的,可以離開了,別在這里礙事?!?lt;/br> 人皇察覺到懷里的人僵住了身體,后又慢慢站直了,似要從他的身邊離開。</br> 他抓住了對方的手臂,不同于男性的粗硬,是柔膩的,像春生的嫩芽。琳瑯詫異回過頭來,眉間綴著一枚朱砂,眼尾輕挑,飛上了一抹風情。</br> “我來?!彼曋?,終于開口了。</br> “可是……”</br> “沒有可是?!?lt;/br> 人皇拇指摩挲她的唇,忽然說,“我們人族有一句話,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lt;/br> 他知道自己有些趁火打劫,但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辦法。</br> 人皇察覺到了琳瑯的情況,她的大半修為被某種兇狠的東西給禁錮著,只剩下十分之三的功力,勉強可以抵擋司徒非一陣子。然而功力一旦耗盡,只有任人宰割的份。</br> 她顯然也知道最終的下場,所以才會想要投靠他。</br> 她想要活命,而他想要他。</br> 兩人是心照不宣的。</br> “那你小心點?!绷宅樃┰谌嘶实亩呎f,“他的死穴就在……”</br> 輕輕呼出的熱氣漫上了他的耳背,有點癢。</br> 人皇眼中精光一閃。</br> 司徒非盯著兩人,扭了扭脖子,骨節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回響著,格外毛骨悚然。</br> “很好嘛,沖冠一怒為紅顏?!?lt;/br> 男人笑容有些詭異,“七八百歲的老頭子還學年輕人的熱血,小心一把老骨頭都散了。”</br> “如此說來,少不得要來領教一下魔君的高招了。”</br> 人皇修養極好,并未被他的三言兩語給激怒。在修真界,按照修為劃分,他也才剛剛步入壯年而已。而面前的這個魔君,骨齡卻只有三百歲不到。作為人族的死對頭,人皇專門研究過他,這個青年從尸王墓中橫空出世,從此一路大殺四方,鑄就不敗神話。</br> 然而,他的晉升靠的是旁門左道的邪法:掠奪他人氣運,豢養大兇惡鬼。</br> 為了未來能夠制敵,人皇還留了個心眼,給司徒非的五彩錦袋里藏有一縷屬于他的神識,必要時可以干擾他。</br> 而絕世高手的勝負,往往只在一瞬間的誤差之中。</br> 司徒非祭出了一柄赤紅的長劍,渾身繚繞著濃烈的血氣,顯然有無數人在刀口下喪生。</br> 這劍名喚貪狼,是琳瑯恭喜司徒非出師所贈的禮物。然而經過一番境遇,貪狼劍也隨著主人墮成深淵的魔劍,剛一出鞘,天地變色,方圓十里的煞氣朝著他集聚過來,如雷云滾滾,聲勢極為駭人。</br> “寶貝,現在該你上場了?!?lt;/br> 他仿佛對著一位情人輕輕呢喃,“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被你嘗嘗味道。”</br> 人皇的武器是一桿龍紋銀槍,他手腕猛然一抖,角度刁鉆刺向司徒非暴露在人前的缺陷。</br> 一粒飛速旋轉的寒星射向司徒非的眼。</br> “鏘——”</br> 劍與槍的較量,轟鳴聲響徹整個天際。</br> 琳瑯扇子一揮,將濃云與碎屑扇到另外一邊,斂了斂凌亂的裙裾,饒有興致觀賞著至尊級別的戰斗。</br> 天崩地裂,海水枯竭。</br> “噗嗤——”</br> 有人噴血了。</br> 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魔君大人。</br>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指腹緩緩擦了嘴角,氣息一下子變得萎靡不振,“我的命門……是她告訴你的?”</br> 果然如此,琳瑯沒有騙他。</br> 人皇面上難掩自得之意,染了血的銀槍更顯霸氣,龍吟的清越之聲不絕于耳。</br> “抱歉了,魔君,這是大勢所趨。”</br> 你,注定是我人族的踏腳石。</br> “看在你我多年對手的份上,死后我自會替你安葬。”人皇說。</br> 司徒非扯了扯嘴角。</br> “那就多謝人皇閣下的仁慈了?!彼樕n白,眉眼卻挑上一抹邪氣,“不過,誰替誰收尸還是個未知數呢。當然了,我是絕對不會給手下敗將收尸的。”</br> 人皇淡淡一笑,這種臨死之前放狠話的人他見過太多了。</br> 就算他貴為魔君,也不會是例外。</br> 說到底,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連最重要的命門都告訴女人。</br> 想到此處,人皇心里閃過警惕。</br> 他可不能讓琳瑯拿捏住自己的死穴,哪怕她即將成為自己的枕邊人。</br> 狐妖,天生就是來魅惑人的。</br> 人皇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覺得后背一痛。</br> 他低頭一看,一把骨扇凌厲刺穿了胸口,正往下淌著血。</br> 那個女人靠在人皇繃直的背脊上,柔若無骨的手撫上了他驟然慘白的臉,耳邊細細吞吐的氣息纏綿又溫柔,“沒關系,魔君他不替你收尸,妾身倒是可以代勞?!?lt;/br> 人皇雙眼瞪大,發紫的嘴唇哆嗦著幾下。</br> “你們……”</br> 竟然合伙來騙他?</br> 司徒非揉了揉胸口,站直了高大的身軀,抻了抻手臂,哪有之前半死不活的悲慘樣子。</br> “嘖,你這家伙也太好騙了?!彼就椒切绷巳嘶室谎郏_啟嘲諷模式,“你難道忘了,還是你把人送到我身邊的,你以為她真的會善罷甘休啊?女人啊,可是最記仇的?!?lt;/br> 琳瑯抬頭看他,似笑非笑。</br> 司徒非視線游離。</br> 琳瑯抽出了扇子,人皇沒了支撐,直直倒在地上。</br> 他的元神還想要逃走,被司徒非早有準備收進了一個黑色的旗子里。</br> “怎么樣,這場戲好不好看?”男人笑嘻嘻走上前來,邀功,“你看,我說到做到,給你報仇了?!?lt;/br> 女主人細致清理骨扇上的血跡,沒空理他。</br> 司徒非還故作委屈拉開了衣襟,露出了一片嚇人的紅色傷痕。</br> “心口好疼,你快揉揉。”</br> 他抓起她的手往某處放。</br> 琳瑯媚眼如絲。</br> “魔君大人,我記得你傷的是胸口,不是腦子吧?還是說,你原本就是沒腦子的?”</br> 還想**的司徒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