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得很好看。</br> 這是曲錦文的第一印象。</br> 及腰長發(fā)編成了黑黢黢的辮子,用紅色發(fā)繩捆綁,松松垂在胸口,中間有幾縷調皮跳脫開來。她的肌膚泛著明凈的雪光,眉目幼嫩,尤其那一雙寶珠似的大眼睛,含著朦朦朧朧的水汽,無端惹人憐愛。</br> 她應該是一個被人千嬌萬寵的女孩子,就算不是富貴人家里長大的,出身也不會差到哪兒去。</br> 不像是他的曼兒,親生父母嗜好賭博,在她十歲的時候卷了家里的財產逃之夭夭,留她一個可憐無辜的幼女,卑微寄生在親戚家里。</br> 本以為日子這樣熬著也就過了,哪想到曼兒十八歲之后,她的表哥又對她動了心思,常常趁機占人便宜。對于親生兒子,舅母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表哥無所顧忌,對她更過分了。</br> 后來舅母見兒子實在喜歡她,也不問尤曼兒的意見,做主要給他們擺喜酒。</br> 尤曼兒不甘心自己的命運就這樣被別人攥住了,于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趁著舅母一家人都累得睡著了,尤曼兒逃婚了。她跑到一個偏僻的小漁村躲了起來。她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想要生存實在不易。為了應對那些心懷不軌的男人,獨身一人的曼兒只能用一副牙尖嘴利的刻薄嘴臉來偽裝自己。</br> 曲錦文越想越心疼,忍不住抬手繼續(xù)揉了揉尤曼兒的腦袋,承諾道,“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更好的日子。”</br> 尤曼兒冷不防聽見他的表白,愣了一下,紅暈飄上了臉。</br> 這個長相英俊、身材完美的男人是她一年前在小漁村的沙灘上撿回來的,當時他被夾在兩塊黑色礁石之間,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尤曼兒那天正好心情不爽,就打算去她的“秘密基地”躲一下,沒想到會見到一具“尸體”,嚇得她當場尖叫。</br> 尤曼兒正想拔腿狂逃,腦海里一下子掠過了男人身上的西裝,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落小漁村里,還真沒有多少人能穿得上這么“考究”的西裝——當然,這也可能是男人那高大完美的身材給加了不少的分數(shù)。</br> 總之,為錢而發(fā)愁的尤曼兒壯了膽子去扒男人身上的西裝。她想,反正把這套西裝晾干,再用熨斗燙一燙,她估計能賣出一個很好的價錢,至于是不是死人的衣服,只要她不說出去,誰知道呢?</br> 尤曼兒費了老勁兒脫了他的上衣,進一步動作時,她聽見了男人微弱的喘息聲,原來還沒死。</br> 救不救,是一個問題。</br> 尤曼兒欠下了一屁股債,哪里還有余錢給人付醫(yī)藥費?想錢想瘋了的她開始琢磨怎么樣弄死這個男人,省得斷她的“財路”!</br> 正好礁石邊有幾塊碎碎的石頭,她搬了一個份量最重的。</br> 當她將石頭高舉過頭頂時,一波海水沖刷過來,遮住男人臉龐的黑發(fā)被稍稍沖開了,顯出了俊朗周正的輪廓。</br> 尤曼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帥的男人,何況她本人又是十足十的顏控黨,手上的石塊怎么也砸不下去了。</br> 鬼迷心竅的她把男人撿了回去。</br> 然而看著在自己床上躺著的美男,尤曼兒再一次猶豫了,她怕這個人會拖累自己。</br> 幸虧她在對方的西裝褲口袋找到了一疊紅包,豐厚得簡直令她眼紅,尤曼兒還發(fā)現(xiàn)他手上戴了一枚藍寶石戒指,雖然她沒親眼見過真正的寶石,但一看那色澤與做工,她想肯定假不了。</br> 尤曼兒立即喜歡上了這枚寶石戒指,她當場脫了下來給自己戴上,美滋滋地想,她姑奶奶今天難得大發(fā)善心救了他一命,收一點點的利息也不過分吧?尤曼兒拿著那紅包去請了小漁村里的赤腳大夫來看他。</br> 男人的恢復能力是相當驚人的,不出一天就轉醒過來。</br> 當這個美男睜著一雙漂亮杏眼茫然問她是誰時,尤曼兒鬼使神差說是他的女朋友。</br> 他信了,沖她露出一個溫暖如春陽的微笑。</br> 尤曼兒被迷得熏熏然。</br> 兩人就這樣過起了同居的生活。</br> 她的失憶男友稍微有點兒不靠譜,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就是一問三不知了。意外的是,對方的學習能力簡直逆天,教過一次的東西能牢牢記住并且舉一反三,令尤曼兒常常陷入對自己智商不足的懷疑當中。</br> 越接觸,她越覺得自己撿到寶了,男人在家務與料理方面特別出色,很會疼人。尤曼兒的生理期他會記得,隨時備好紅糖生姜與暖手袋,不允許她干一點活兒。他把她的手機號碼倒背如流,知道她喜歡甜食,每天給她備上一份,還不重樣。</br> 單是這些,尤曼兒就無法抑制愛上了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何況他賺錢的能力又不賴,僅靠著一臺破舊的電腦,數(shù)萬輕松入賬。</br> 這次他們離開小漁村,也是曲錦文出于對未來的考慮,想在京城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為她打造一個王國。</br> 尤曼兒起先是強烈反對的,她對這份唾手可得的幸福總有幾分害怕。從曲錦文那天的穿著打扮來看,不像是突然溺水尋死的人。</br> 她懷疑他手上的戒指是一對婚戒的一半。</br> 尤曼兒心里直冒酸泡,她猜想新娘肯定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有著跟曲錦文匹配的相貌與才華,不像是她這種為了生計天天奔波的平民。</br> 然而,她現(xiàn)在已經徹底離不開這個人了,有了曲錦文這個高顏值高智商的男友比著,她覺得其他男人特別庸俗,根本都入不了自己的眼。既然騙了,那就騙到底,曲錦文這么愛她,哪怕是恢復記憶了,她相信他也一定會選她的。</br> 在曲錦文的再三保證之下,渴望榮華富貴的尤曼兒狠了下心,跟他去了京城。</br> 他仿佛天生就是屬于這里的,無論做什么事都順遂得很,前幾天尤曼兒聽他談成了一樁大生意,兩人從出租屋搬到了一個風景優(yōu)美的小區(qū)。今天為了慶祝,曲錦文難得推了業(yè)務,帶著她來附近一家大超市買食材。</br> 尤曼兒心情正爽著,手推車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自己差點沒從上面滑倒,萬一在這人來人往的超市里摔了個屁股朝天,那就搞笑了。</br> 在自家親親男友的哄人攻勢下,她原本都打算原諒那個女的了,誰想到對方居然哭了起來,好像一副認識曲錦文的樣子。</br> 尤曼兒心里那根線繃緊了起來,口氣也很不善,沖著琳瑯吼,“喂,你別看我男朋友長得帥,就可以隨便亂認親戚了,他是我男人,你想搶人,門都沒有!”</br> 曲錦文被她轉移了注意力,滿是無奈,“可能是認錯人了吧。”他長指一伸,戳了戳女孩兒的腦門,“你呀,別整天懟人,嘴里跟吃了十包炸/藥似的,見誰就吼誰。”</br>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男人,我就是不爽別的女人看你,長得跟狐媚子一樣,想要勾引誰呢。”尤曼兒兇巴巴地說。</br> 后半句話很明顯是意有所指。</br> 尤曼兒不算歪瓜裂棗的一撥,但容貌也確實算不上好看,放在人群里很快就認不出來。而面前這個女孩子,烏發(fā)紅唇,那眼睛大大的,就跟洋娃娃似的,落起淚來梨花帶雨,保不準曲錦文會心動。</br> 她于是又補充了一句,“我就不許你看她,咋滴!”</br> 這炸毛的樣子落在曲錦文眼里無比的可愛,他搖了搖頭,對著琳瑯輕輕點頭,“對不起,她性子有點沖,你別放在心上。我們還有事,先走了。”</br> 尤曼兒見男人溫和有禮道歉,撇了撇嘴。</br> 曲錦文推著尤曼兒往另一邊走去。</br> 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br> 他訝異回頭。</br> 還是剛才那個一見到他就流淚的女孩子。</br> “別、別走……”</br> 她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衫。</br> 也許是情緒過于激動的緣故,對方說話磕磕絆絆的,“我等了好久……你沒死……我就知道的……”</br> “你一定會回來的……”</br> 尤曼兒冷哼了一聲。</br> 她跳下手推車,自個走了。</br> 曲錦文喊了幾聲,沒回頭,這才急了,他心知那個倔強的女孩兒肯定是生氣了,氣他跟一個陌生的漂亮女孩拉扯不清。</br>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不過那是別人見他一個人,跑上來跟他搭訕的。</br> 今天的情況稍微有點不一樣。</br>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br> “這位小姐,我想你真的認錯人了。”曲錦文笑了笑,“還有,我的女朋友生氣了,我現(xiàn)在得趕緊把她追回來,請你放手好嗎?”</br> 然而琳瑯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讓走。</br> “不是的,她不是……”她有些語無倫次,重復著“不是”兩個字。</br> “她怎么可能,是你的、你的女朋友……”</br> 曲錦文聽懂了,眼底有冷光閃過。</br> 曼兒長得的確不是很漂亮,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周圍總會投過來異樣的眼光,常常把曼兒弄得很尷尬,有一回是當場氣哭了。</br> 但是在他心里,沒有人比得上心地善良的曼兒。</br> 沒想到眼前這個令他看得很順眼的女孩子居然也是“以貌取人”的類型。</br> 曲錦文嘴角諷刺地勾起,“她不是,難道你是?”</br>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見男人那過分冷漠的目光。</br> “抱歉,我不是演員,沒空陪你演戲。”</br> 他說著要甩開琳瑯的手,試了幾下沒成功。</br> 曲初溪耐心殆盡,臉上的笑容淡了,他伸出手,把琳瑯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扯下來。</br> “不要……”</br> 她淚眼婆娑哀求著,溢出的哽咽像無助的幼獸。</br> 手上傳來的力度很重,很疼,這個失憶的男人幾乎要將她手指往后折斷。</br> “啪——”</br> 陡然失去支撐的琳瑯摔在地上,發(fā)尾散了一些開來,顯出幾分狼狽。</br> 他面無表情,轉身離開。</br> 身后的嗚咽聲低不可聞。</br> “你會后悔的……”</br> 后悔?</br> 他是挺后悔的。</br> 早知道這里有個瘋女人,他就不該帶曼兒來。</br> 跑出超市的曲錦文看到四周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微微一嘆。</br> 這次不知道又得哄曼兒多少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