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初溪心頭一跳。</br> 他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憑著驚人的直覺找到了琳瑯。</br> 周圍遠遠站了一些人,交頭接耳,目光里有驚疑、猜測以及幸災樂禍。</br> 曲初溪大步走近。</br> 旁人被他那充斥著煞氣的目光掃到,識趣轉移了視線。</br> 曲初溪一邊跪了下來,細瘦的手指捏著運動上衣的鏈頭,“唰”的一聲,狠狠拉到底部。</br> 他把這件外套當場脫了下來,僅剩背心,蓋住了琳瑯淚跡斑斑的臉。</br> “曲初溪……”</br> “嗯,我在。”</br> 一陣失重感襲來,等琳瑯回過神后,早被這個十九歲的大男孩抱著她走出超市。</br> 曲初溪沒有帶她去車庫取車,反而一路抱著人到了附近的公園,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br> 琳瑯就坐在他的大腿上。</br> 她腳尖勾著長椅的把手,打算從他的身上下來。</br> 然而對方不讓,將她抱得更近了。</br>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琳瑯便覺得有一根冰涼的手指觸到了她的臉,他微微掀開了運動服,盯著女孩子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br> 琳瑯想扯掉衣服透氣,又被對方捉住了手。</br> 她疑惑看他。</br> “你現在這個樣子,別人看了只想欺負你。”曲初溪惡狠狠地說,“春天都過了,你想背著老子勾引哪個野男人呢?”</br>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野男人了!”</br> 她蒼白的臉色迅速紅潤起來,是被這個小子的不著調給氣的,“別老是血口噴人!”</br> “我兩只狗眼都看到了,清清楚楚。”曲初溪捏著她的手,突然往他胸口上湊,琳瑯被這股力度帶著,鼻子結結實實磕了他的鎖骨,稍微有點疼兒。</br> “喏,聽到了吧,這就是你勾引本少爺的證據。”</br> 他一本正經地說。</br> 琳瑯眼尾微紅,轉過臉不看人,“曲初溪,除了耍流氓,你還會干嘛?”</br> “干。”</br> “……”</br> 她想弄死他,成嗎?</br> 曲初溪見人不理他,自個屁顛屁顛湊上去,腦袋懶洋洋磨蹭她的頸窩,像一只慵懶的大貓咪。</br> 琳瑯很嫌棄推開了他,“你離我遠點兒。”</br> “現在不行。”他挑了挑濃密的長眉,“要不,等會兒回家再滾遠點給你看看?”</br> 她頭一次聽見身嬌肉貴的少爺表演滾地,瞪圓了眼,“你、你還真滾啊?”</br> 他“嗯”了一聲,黑眸緊緊鎖著人,“滾到你開心為止好不好?”</br> 琳瑯眼圈又開始紅了。</br> “哭什么呢?”</br> 曲初溪無奈用手背拭擦著她的眼淚,“你不是天天要我滾嗎?現在我難得放下男兒的尊嚴滾給你看,怎么說也該高興點吧?嗯?給大爺笑一個好嗎?要不,大爺給你笑一個?”</br> 他雙指抵住嘴唇的兩邊,使勁往上拉著,好好一張俊臉瞬間扭曲。</br> 琳瑯破涕為笑。</br> 他表演得愈發賣力了。</br> “真丑。”她評價。</br> 曲初溪俯下身來,額頭輕輕挨著她的眉心,“我是丑,但溫柔。”</br> 他的身后是一片蜿蜒的黑暗,蔥郁的灌木叢邊只余一盞路燈,那昏暗的光疏疏落落映著他,輪廓也變得晦暗起來。</br> 然而那雙杏眼卻是透著繾綣的深情。</br> 視線被她占滿了。</br> 他突如其來的正經令女孩子似乎有點兒不知所措,好久才低低說,“別對我這么好,我、我不值得。”</br> 他沒有回答值不值得。</br> 曲初溪閉上了眼,細長的睫毛沾了流光,美得有些虛幻,仿佛是為了愛情背叛神明信仰的精靈。</br> “兩情相悅是很難的,也許更多的人,像我一樣犯傻,寧愿守著一廂情愿。”</br> 察覺女孩子的身體顫動之后,他又緩緩睜開了眼。</br> “所以,你大可以仗著我的喜歡,盡情的傷害我,那也沒關系。”</br> 琳瑯咬了咬唇。</br> “只是,我得求你一個事,不要把我推開。”</br> 他手指慢慢將纏住她的衣服扒開,露出了誘人的紅唇。</br> 曲初溪探過頭來。</br> 看樣子是要親人。</br> 她不讓,身子往后仰著。</br> 直到退無可退,“啪”的一下,她的腦袋碰到了長椅的板子,烏黑發辮堪堪及地。</br> “小心點,別磕破皮了。”他反倒比琳瑯還顯出幾分緊張之色,大掌飛快托住她的后腦勺,省得最后心疼的是他。</br> “也不想想是誰的錯……”她小聲嘀咕著。</br> “誰?我不認識這個叫誰的家伙。”他滿臉嚴肅,“你跟這個誰有什么關系嗎?他犯了什么錯?需不需要我叫上一幫小弟幫你出出氣?”</br> 琳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眼睛里落了瀲滟的光。</br> “滾!”</br> “好的,長官,你想要小的橫著滾還是豎著滾?”</br> 曲初溪耐心哄著人。</br> 回到曲家之后,他又打諢插科,好不容易等著她睡著了,他才揉了揉蹲得發麻的腿,輕手輕腳關上了門。</br> 關上門的那一剎那,他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眉眼甚至染上幾分狠厲之色。</br> 就算琳瑯不說,他也能猜得出來。</br> 她剛剛一定是跟曲錦文見面了,就在那家超市里,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br> 曲初溪撥了一個號碼,差點沒摔碎手機,“我讓你好好盯著人,半路給我跑去談情說愛了?”</br> 手機那頭的人唯唯諾諾,他也沒想到曲錦文會跑到京城去啊,明明之前他都跟那個女人安安分分在小漁村里生活,日子過得還滋潤的。他覺得這樣天天跟變態狂一樣盯著人實在沒意思,折中一下,隔幾天去看望他的女友。</br> 誰料到他剛剛打了個盹,對方就溜了呢?</br> “給你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把他的底細給我仔仔細細查清楚了。”</br> 對方自然說好。</br> 曲初溪捏著手機的指骨發白,表情十分滲人。</br> 其實他那時候看到琳瑯在哭,自己并沒有表面那樣鎮定,心里頭涌起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慌。</br> 他重生之后,自以為一切掌控在自己手心里,過得隨性又恣意。</br> 誰知道,那個嬌嬌軟軟的嫂子會成為他的軟肋,攻破了無堅不摧的堡壘。</br> 讓他知道患得患失是什么滋味。</br> 她真正愛的哥哥回來了,不像他,現在還在“冒牌貨”與“替身弟弟”的位置上站著。曲初溪很清楚的是,她說的喜歡,大部分是看在了自己長得跟哥哥有些相似的面容上,愛屋及烏,一部分的情移到了他的身上。</br> 他好不容易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眼看著要成功了,可偏偏,曲錦文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br> 不,他絕不容許那種情況出現。</br> 曲初溪瞇了瞇眼,危險的氣息一閃而過。</br> 一連幾天,相安無事。</br> 第五天早上,曲初溪架勢熟練做了一頓早飯,脫了圍裙,抬手敲門。</br> 里面并沒有人應。</br> 是睡得太沉了嗎?</br> 他揚高了聲音,帶著一貫的壞笑,“我要進來了哦,你要是沒穿衣服,別怪我嗷嗚一聲直接撲上去喔!”</br> “咔嚓——”</br> 房門沒有反鎖,他輕而易舉打開了。</br> 然而,曲初溪一眼看見的是整齊的床鋪。</br> 不用想,她肯定是去找那個人了!</br> “嘭!”</br> 曲初溪重重捶了一下門板,表情猙獰得可怕。</br> “果然,無論我怎么做,你還是要選他嗎?”</br> 他的指骨被攥得咯吱作響,在空無一人的室內格外陰冷。</br> 琳瑯不知道弟弟看見她突然失蹤有什么感想,不過哥哥看見她突然出現在公司的門口,倒是被嚇了一跳。</br> 緊接著,曲錦文心里浮現了一抹厭煩。</br> 又是這個瘋女人。</br> 上次因為她,曼兒有好幾天不理他了,還故意另一個在酒吧里遇見的男生走得很近。</br> “阿錦!”</br> 琳瑯一見到人便驚喜出聲,快步朝他走去,紅色的裙擺在陽光下飛舞。</br> 曲錦文面色一冷,愣是拐了彎,朝另一條僻靜的小路走了。</br> 處于對手頭流動資金的考慮,曲錦文的新公司坐落在郊區,風景不錯,只是交通不太順暢,路也不好走,尤其是一些小徑,下了雨之后黃泥跟碎石混在一起,特別泥濘。</br> 來這里上班的女孩子平常都會挑平底鞋來穿,因為高跟鞋實在太磨腳了。</br> 然而他一眼就看出了,對方是專門等著他,還精心打扮了一番——這次的辮子編得更齊整更漂亮,綴著幾粒紅艷艷的小櫻桃,一如那嬌艷如玫瑰的唇色,讓人禁不住想要咬上一口。</br> 穿衣風格偏向浪漫的童話系,及膝的復古吊帶紅裙,戴著一頂系著黑色綁帶的寬檐小草帽,纖細的腳踝也被銀色的高跟鞋襯得似雪一樣,春天般甜美動人的氣息迎面撲來。</br> 可惜曲錦文現在是無心欣賞。</br> 他只想擺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曼兒也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氣。</br> “阿錦,阿錦!”</br> 后頭是她微微喘氣的聲音,“你別走這么快,我有話要跟你說!”</br> 曲錦文抿緊了唇,手提著更公文包,走得更急了。</br> “啪——”</br> 有人摔倒了。</br> 曲錦文身體一頓,沒有回頭。</br> 她的聲音有了一絲哽咽,柔弱的。</br> “阿錦,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br> 男人稍稍側過俊朗的臉龐,眸光鐫上冷漠。</br> “這位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沒空陪你玩過家家的游戲。”</br> “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