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看著蘇辭,久久沒說話。</br> 氣氛陷入了凝固。</br> 沈淮有些擔心她,想將她擋在身后,然而琳瑯卻伸出手來,輕輕拉住了他的大掌,并在男人詫異的目光中,與他十指緊扣。</br> 琳瑯抬起頭,沖著他笑了,燦若春花。</br> “琳瑯……”</br> 沈淮氣息陡然紊亂。</br> “噓。”女孩蔥白的食指抵住他的嘴,“你不用開口,先好好聽我說。”</br> 她略微偏過頭,對上了蘇辭冷漠的眼神。</br> “蘇辭。”</br> 她第一次用那認真嚴肅的語氣喚他的名字,沒有敷衍,沒有諷刺。</br> “我們到此為止吧,不要再抓著我不放了。”琳瑯頓了頓,繼續(xù)說,“與其互相折磨,還不如各自放一條生路,這樣不是更好嗎?自你之后,我有了喜歡的、想要守護的人,你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你也一樣,以后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子,她比我值得你珍惜。”</br> “我不后悔以前那么喜歡你,也很感激你曾經(jīng)為我做過的事,但是,我們回不去了——”</br> “過來。”</br> 蘇辭突然打斷她,朝前伸出手。</br>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br>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身后,漆黑的發(fā)梢與睫毛鍍上柔柔淡淡的微光,溫暖而纏綿流轉(zhuǎn)開來,讓他極具欺騙性的容貌愈發(fā)秀美無害。</br> “只要你乖乖的,這次我就不追究你私自逃跑。”</br> 他放慢了語調(diào),仿佛春日里遲緩落下的日光,融化了殘垣冰雪。</br> 琳瑯見說不通他,只得把哀求的眼光看向她的男友。</br> 沈淮捏了她手心一下,當做安撫。</br> “別擔心,他不敢亂來的。”</br> 蘇辭沒有理會他,視線緊緊盯著琳瑯,語句清晰,又一次重復道,“過來,到我這里來。”</br> 琳瑯沒動,手指依然牽著沈淮。</br> “很好。”</br> 他撕下了偽裝的溫和面具,唇角漸漸流露出幾分悚人的冷笑,“看來你不撞一回南墻,不頭破血流一次,你就不肯死心了。”</br> “啪!”</br> 蘇辭手掌在半空中輕拍。</br> 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美麗少女款款走出來,碧綠的眼瞳蕩漾迷人的光澤,她略過琳瑯,唇角彎彎看著沈淮,“深?不,或者說,沈淮先生,我們終于能在白天見面了。”她夸獎道,“你看上去比夜晚的模樣要俊多了。”</br> 沈淮面不改色,“小姐你認錯人了。”</br> 這個女孩子是他跟琳瑯在宴會上遇到的,叫黛西,對方對他似乎是一見鐘情,纏人的功夫相當了得。沈淮沒有想過要與她發(fā)展一段浪漫的異國戀曲,因此并不將人放在心上,平時應對也是寥寥收場。</br> 然而,此時她跟蘇辭一起出現(xiàn),他就不得不多想這個異國少女會給他帶來怎樣的災難。</br> 黛西掩嘴輕笑,少女的天真爛漫顯露無疑,她用嗔怪的口氣說,“深,你瞞了我,我們應該更早結(jié)婚的。”</br> 沈淮的翩翩風度給少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她神魂顛倒,每當他一出現(xiàn),她的目光就不自覺追隨過去。黛西唯一擔心的是沈淮身后的家族勢力,一直不敢硬來,現(xiàn)在好了,她已經(jīng)知曉了他的全部,他再也沒辦法拒絕她了。</br> 作為道格家的小公主,她的姐姐是皇室親族的夫人,哥哥們又在政界呼風喚雨,黛西從小就備受寵愛,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她開口,家人們也會二話不說替她摘下來。</br> 黛西很自信,這個男人最終會屬于她的。</br> “深,跟我出國吧,我能給你想要的。”黛西羞澀地說,“等結(jié)婚之后,你想要繼續(xù)當大明星,我也會讓家族全力支持你的。”</br> 沈淮抿了抿嘴角。</br> 他沒有說話,但這拒絕的態(tài)度是很明顯了。</br> 少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驚疑不定叫他,“深?”</br> “他是個硬骨頭。”蘇辭攏了攏袖子,姿態(tài)清雅,眼底深澀晦暗,“或許打碎了,會稍稍聽話也不一定。”</br> “是這樣嗎?深?”少女看向沈淮,隨即做了一個決定,她頗為遺憾嘆氣,“為了讓你聽話些,那就只能那樣做了。”</br> 她打了個響指,四周立刻涌出了一片黑影。</br> 沈淮臉色變了,拉著琳瑯就要往里邊的船艙跑。</br> 他張嘴大聲呼救,可那人群就跟避瘟疫似的,遠遠逃離了。沈淮愣了一下,只覺得胳膊一痛,被人折反后置在后背,冷汗不斷冒出。</br> “沈淮!”</br> 琳瑯驚慌不已。</br>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沈淮,救我!”她被一群人架在中間,拼命掙扎著,裹著秀發(fā)的頭紗也松落下來,眼里透著無助與驚惶,看得讓人心疼。</br> “琳瑯!”沈淮努力往她身邊靠攏,只堪堪抓住對方衣角,緊接著,他的身體很快又被扯了過去。</br> “你他媽放手啊!”他嘶吼道,反手狠狠一拳擊向后背的人。這時候的沈淮就像一頭孤狼,深陷重圍,又孤立無援,只能以命搏命,殺出一條血路。</br> 在訓練有素的殺手看來,他這舉動跟自殺無疑,要不是黛西小姐特意吩咐了不能傷他性命,這個男人在他們的手下走不到三招。</br> 沈淮在眾人的圍攻之下精疲力盡,一個不留神被抓住了肩膀。</br> “咔嚓——”</br> 骨節(jié)扭動的聲音清脆響起。</br> “啊!!!”</br> 劇烈的疼痛讓沈淮不住嘶喊,要不是有人撐著,差點就癱軟在地上了。</br> “……沈淮!”</br> 一只溫熱的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嘴。</br> “我,很不喜歡,你擔心他的樣子。”</br> 掌心的薄繭摩挲著兩瓣柔軟的唇,蘇辭俯下身來,背著光的輪廓染上模糊的陰影,陰森而鬼魅,“你是嫌這條野狗,死的還不夠快嗎?”</br> 他眉眼輕挑,示意抓她的人松手,自己則是從后背狡猾摟住了人。男性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無所顧忌緊貼著那妙曼的曲線,他將下巴抵住那柔軟的頸窩,吐了一口氣,“說說看,你是想要廢掉他的左腿,還是右腿?”</br> “唔!”琳瑯使勁搖頭,嗚嗚出聲。</br> “哦,是左腿嗎?”蘇辭自顧自地說。</br> 片刻,一個男人從船艙里拎出了條銹跡斑斑的鐵棍。</br> 黛西瞧著有些心慌,她咬了咬唇,望了蘇辭一眼,見對方?jīng)]有制止的行為,又保持了沉默。</br> 沈淮眼睜睜看著那泛著銀光的鐵棍貼上了他的小腿,像毒蛇一般,冰冷滑膩的觸感透過衣料真實傳遞過來。</br> “不!不!”</br> 凄厲的尖叫聲刺得耳膜發(fā)疼。</br> 琳瑯清清楚楚聽見了那碎裂的聲音。</br> 沈淮整個面孔扭曲成了異狀,他雙眼瞪得大大的,駭人的血絲布滿了眼球,絲縷般的口水掛在嘴角。</br> 他呆呆了好一會,直到聽見琳瑯的哭聲。</br> 她被蘇辭蠻橫挾持在身前,正在瘋狂掙扎著,想要朝他跑來,可惜她的力氣根本比不過蘇辭,腳步剛挪動一下就擋了回去。</br> “嗚——”</br> 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哭失聲。</br> 沈淮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自己沒事,可是喉嚨異常干澀生疼,說不出任何話來。</br> “好了,下半身解決了,以后他就再也不能膽大包天帶你逃跑了。”蘇辭淡淡地說,還沒等人松一口氣,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不過……他那雙手應該抱過你吧?”</br> 沈淮的大腦有瞬間的空白,連疼痛的情緒也頃刻被絞得支離破碎。</br> “你覺得……他該留下哪一只手呢?”</br> 鋒利的牙齒似惡犬一般撕咬著她的耳垂,蘇辭垂下眼簾,殘忍的話語令人發(fā)指,“你既然喜歡他,我把處置他的權(quán)利給你,好不好?聽話,不要再哭了,因為我會忍不住想要弄壞你的喉嚨,讓你再也哭不出來。”</br> 他賞玩著她那震驚的神態(tài),意味不明提醒道,“我好像聽說他小提琴拉得還不錯,你欣賞過嗎?”</br> 懷里的人顫抖得很厲害。</br> “怎么,對新歡下不了決心?那我替你拿主意吧。”他幽幽嘆息,“保留他拿筷子的右手吧。”</br> 鐵棍高高舉起。</br> “不!我不要!我的手!”沈淮被恐懼淹沒了,強烈的求生**讓他用力搖頭,說出了屈服的話,“我錯了!我錯了!”</br> 他喊得聲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br> 蘇辭笑容微微收斂,他示意人停下來,“你錯了?你哪里錯了?你沒錯,你喜歡她,所以想要帶她走。”</br> “不是的——”</br> 沈淮驚魂未定,嘴唇被他反復咬出血來。</br> 他不敢抬頭看琳瑯,硬生生吞下了喉嚨的腥甜,抑制住了顫音,“是我錯了。我、我配不上她。”</br> “沈淮……”柔弱的女聲鉆進了他的耳朵里。</br> 沈淮的頭埋得更低,“阮小姐,求你,求你看在我們朋友相交的情誼上,替我跟蘇先生道個歉,讓他放過我吧。是我不懂事,妄圖染指阮小姐的美色。沈淮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想好好活下去。”</br> 曾經(jīng)站在領(lǐng)獎臺上意氣風發(fā)的男人,那張揚的銳氣被鏟除得干干凈凈,他跪了下來,毫無尊嚴向?qū)κ智箴垺T诮^對的實力面前,他的堅持是那樣可笑。</br>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選的男人。”蘇辭嗤笑,“不堪一擊。”</br> 琳瑯僵直了一會。</br> 慢慢的,她的手舉起來,覆上了蘇辭的手掌。</br> 琳瑯低低開口,“蘇辭,你是要完全毀了我的一切,才肯滿意么?”纖細的身子往后傾著,滿頭烏絲披散在他的胸膛上,有淡薄的梔子花香味彌漫。</br> “那么,恭喜,你做到了。”</br> 她轉(zhuǎn)頭看他,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冷的。</br> 如同行尸走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