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琳瑯緩緩睜開了眼睛。</br> 她稍稍轉頭,椅子上掛著一件男性的淺咖色風衣,口袋被主人凌亂翻開,卻沒有完整合上。</br> 樓下傳來輕微的響動。</br> 琳瑯披了件薄荷色的外套,赤腳踩在實木地板上,腳底沁上了幾分冰涼。她墜在腳踝的裙擺搖搖晃晃掠過樓梯口。</br> 偌大的客廳里只扭開了一盞天鵝燈,映出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br> “你要想清楚了。”</br> “是她重要,還是你的事業重要。”</br> 低沉的男音在夜色中愈發迷離。</br> 沈淮道,“蘇辭,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你了,你非得對她這樣趕盡殺絕,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這個就不勞沈先生費心了,蘇某心里有數。”蘇辭冷淡地說。</br> 他不耐煩下了最后通牒。</br> “明天,最遲明天,我要是見不到人——”</br> 蘇辭的舌尖溢出一個字眼。</br> 你就等著——</br> “被我封殺至死。”</br> 輕飄飄的,判定了他的未來。</br> 沈淮臉色驟然陰沉。</br> 這人的勢力深不可測,經紀人的呼風喚雨,不過是他淺淺顯露在外的冰山一角。</br> “是要才交往沒幾個月的女朋友,還是要你前途光明萬丈的明星事業。”哪怕是說威脅的話,對方依然是清風朗月般從容,“沈淮,你是聰明人,我不逼你,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給我答復。”</br> “嗶——”</br> 通話掐斷了。</br> 沈淮恨不得當場摔了手機。</br> 他深呼吸幾口氣,慢慢平復心里的憤怒。</br> 此時,纖細的手在他兩側腰間穿過,從后背溫柔抱住了他,沒有一絲縫隙。濕熱的呼吸錯亂打在他的背脊上,癢癢的。</br> 沈淮先是一愣,吶吶地說,“你聽到了?”</br> “全聽到了。”</br> 她的聲音透過衣料,悶悶得令人心疼。</br> “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他這樣允諾她。</br> 琳瑯沒有說話。</br> 沈淮轉過身來,將人再度攏進自己懷中,他低頭瞧她被燈光襯映的婉秀眉眼,姿態溫順又纏綿,讓他只想好好保護她。</br> “我不會的,不會的。”他一遍遍重復,讓自己的決心逐漸清晰起來。</br> 沈淮安撫琳瑯睡下了,自己則是開始熬夜備戰。</br> 第二天的清晨,蘇辭又打了一通電話。</br> “沈先生,你先想清楚了?”他啞著聲調,也許是剛剛睡醒,透著慵倦懶散的氣息。“那么你的選擇呢?要江山,還是一個能給你帶來無窮麻煩的女人?”</br> 沈淮冷笑。</br> “蘇辭,你真以為你能一手遮天?”</br> 伴隨著一陣穿衣服的悉悉索索聲音,期間沈淮還聽見了貓咪的軟軟叫喚。</br> 蘇辭提了提褲腰,抬手系著一側袖口的紐扣,漫不經心道,“一手遮天我不知道,反正,玩死你是綽綽有余的。”</br>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br> 八點時刻,娛樂圈陡然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br> 話題里的男主角赫然是最近風頭正盛的影帝沈淮,網上曝光了他出入酒吧與女孩子廝混的照片,撕下了他營造得光鮮亮麗的外表。</br> 沈淮去了好幾趟廁所,將暈眩的腦袋浸在盛滿清水的盆子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br> 十點,與他發生關系的女孩子紛紛跳出來,罵他吃干抹凈就不認賬,還強迫她們做人流手術,禽獸行徑令人發指。本來保持著觀望態度的網友們開始被帶起了節奏,一個人可能是誣陷,一群人的指認難道也是空穴來風?</br> 十二點,沈淮高中的黑料過往同樣被事無巨細翻了出來,他自甘墮落,游走在灰色邊緣,被懷疑患有人格分裂的病癥。</br> 短短四個小時,神壇上的他跌落塵泥,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br> 更令沈淮心寒的是,從事情發酵到現在這個不可挽救的地步,他的經紀人,還有隸屬的公司,沒有打進來一通電話。</br> 一條短信也沒有。</br> 冥冥中預兆著,注定了的敗局。</br> 饒是沈淮見過不少的大場面,也對蘇辭這一下釜底抽薪的手筆隱隱恐懼起來,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這個男人會用什么招數對付他。</br> 他癱在沙發上,雙眼呆滯放空。</br> 今天,他被全世界放棄了。</br> 沈淮感到迷茫,他對自己的演藝事業一向引以為豪,也做好了終身奉獻的準備,卻從沒想過,他會站在這份事業的對立面上,與世界為敵。</br> 為了一個女朋友,值得嗎?</br> “大淮。”有人怯怯叫他,“吃點東西吧。”</br> 一碗面遞到他的面前。</br> “啪——”</br> 下一刻被陡然掀翻了,“別煩我!”</br> 他吼完了,腦子清醒了,才發覺自己做了何等過分的事,沈淮連忙從沙發彈跳起來,袖子擦去她手背上的蔥花碎末,上面燙紅一片。</br> “對不起!”他愧疚地說,“我、我有點不太冷靜。”</br> “沒事的。”她重新揚起笑顏,“我再去煮一碗就好,反正也不是多費時間的事。”</br> 而且,前男友的窘迫表演也愉悅了她。</br> 借刀殺人,不怕老套,有用就行。</br> 沈淮瞧著人走進了廚房,她用紅繩松松抓起了頭發,頸后的細絨柔軟生長著,有一種驚人的精致。煙紫色馬海毛的毛衣套在她纖細的骨架上,肩膀的雪色很誘人,下身是層層疊疊的紗裙,風一吹就紛紛揚揚的,美不勝收。</br> 他在這種柔艷與溫暖中失了神。</br> “大淮?”</br> 她沾水的手舉著半空,不解看他湊近的臉。</br> 沈淮把臉埋進那溫熱的肩窩,呼吸著她身上的香氣,堅定地說,“我們出國吧,去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br> 這里的事他管不了了,蘇辭的打壓太過霸道,他幾乎沒有翻身的機會。</br> 沈淮演戲在行,卻并不擅長經營人脈,直到現在,他也沒能想出幾個能與蘇辭抗衡的大佬來。即使有,他也不指望交情淡薄的他們對自己施以援手。</br> “好。”琳瑯低聲說,“我都聽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沈淮軟下心腸,抱了她許久。</br> 事到如今,他也只剩下這一件不離不棄的珍寶了。</br> 一個下午,沈淮快刀斬亂麻處理好國內的資產,該變賣的變賣,不能動的就暫時留著,大部分的額數湊得七七八八,足夠他在國外東山再起。</br> 他定了兩張機票。</br> 沈淮耍了個心眼,他私底下托人以其他名義買了兩張船票。</br> 傍晚,兩人偽裝成一對遠洋旅游的異國兄妹,提著黑皮箱子,踏上了一艘大型輪船。</br> 沈淮若無其事觀察著四周,幾個光著屁股的小孩在甲板上打鬧,他們的母親正無奈看著這一幕。涼爽的風迎面吹來,多多少少消除了沈淮心頭的郁悶。</br> 他被蘇辭那家伙逼得像喪家之犬一樣逃離故土,其中的狼狽與辛酸也只有他本人最清楚,這滋味比他第一次遭遇的失敗要深刻多了。</br> “你看,哥哥,有鴿子。”</br> 柔和的女聲從他紛雜的念頭中清晰傳遞進來。</br> 沈淮抬頭看站在他身旁的女伴。</br> 伊/斯/蘭/教的美貌少女戴著淺褐色的薄薄面紗,輕柔包裹住她的秀發與臉頰,只余下一雙秀麗嫵媚的眼眸,瞳色清淺倒映著他的模樣。</br> “你喜歡?”</br> “喜歡。”她有些天真地問,“我能養嗎?”</br> 他啞然失笑,“喜歡就養呀,有什么好猶豫的?”</br> “算了,那還是不要了。”她流露出不舍的情緒。</br> 沈淮詫異瞧她。</br> “畢竟以后你要養我了嘛。”她歪了歪頭,“可不能讓你的負擔加重,萬一你突然喜歡養鴿子,不喜歡養我了,那怎么辦?我很吃虧的,才不干。”</br> 他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摟住人在懷里猛親額頭。</br> 沈淮心滿意足,唇間飄出一聲“小傻瓜”。</br> 她怎么能這么討人喜歡?</br> 這時候,有一個光著屁股的小孩子踩著小皮鞋噠噠跑來,胖乎乎的小手扯住琳瑯的衣角,稚嫩地說,“姐姐,姐姐,這個給你。”</br> 他手里攥著一小束粉色薔薇,小家伙羞澀又靦腆偷看她。</br> “謝謝。”</br> 琳瑯接受了他的好意,沖人溫柔一笑。</br> 薔薇花嬌艷欲滴,她用手指撥弄著,飄逸開來的香氣格外濃烈。沈淮察覺到了某種不對勁,他抓住琳瑯的手,低低道,“我們先回房間!”</br> 琳瑯被他扯著走,朝前踉蹌了幾步。</br> “沈淮先生。”</br> “何必走得這么急,好戲,還沒開始呢。”</br> 天際的盡頭是一片瑰麗的緋紅云霞,灼熱燃燒著,連澄澈幽藍的海水也浸染了那胭脂色,顯得溫暖多情。</br> 蘇辭不緊不慢走上了甲板,清爽的黑發吹得凌亂,他上身僅著一件質感輕柔的雙縐襯衣,雪白的衣擺被隨意束進褲腰里,而另一邊還沒有完全嵌進去,看上去有些頹廢散漫。</br> 比起以往規矩嚴謹的正式著裝,蘇辭這身行頭就難免顯得敷衍。</br> 因為,他同樣被沈淮擺了一道,從機場匆忙趕到了這艘即將開往國外的遠洋輪船。</br> “沈淮,你的運氣用盡了。”</br> 蘇辭意味深長地說。</br> 他目光流轉到輕紗裹面的女孩。</br> “那么你呢?”</br> 想跟他一起去海底恩愛地喂鯊魚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