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br> 鴿子的翎毛掠過窗戶,遺下細微響動。</br> 床上的人微微皺起眉心,好一會兒,緩慢地睜開了眼。</br> 淺淺的呼吸覆在耳邊。</br> 男人的睡姿規(guī)矩而嚴謹，單手擱在小腹上，維持著入睡前的樣子，斯文儒雅,紋絲不動。</br> 琳瑯手肘撐在床上,支起半邊身子來。</br> 她捏了一綹微卷的發(fā)尾，惡作劇般掃過了男人的鼻翼。</br> 對方?jīng)]有任何的反應。</br> 于是她膽兒更大，又去搔弄男人的耳朵跟后頸,還試圖從他的衣領鉆進去。</br> 眼看著就要陰謀得逞,一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幽靈般伸出來,堪堪捏住了她的腕骨。</br> “做什么？”</br> 光線昏暗,他臉龐的半邊輪廓勾勒出幽窄的陰影,只隱隱瞧見雙唇翕動的弧度。</br> “你覺得我在做什么呢？”</br> 枕頭的另一邊塌陷了。</br> 他轉(zhuǎn)過來去看人。</br> 女人滿頭黑發(fā)慵倦散落在肩頭上,以艷麗的姿態(tài)蜿蜒到纖細的腳踝邊。揉皺的領口似乎在提醒著他昨晚的荒唐。</br> 梵卓斂回視線，放開了手中的柔軟,他下了床，去浴室重新?lián)Q了一套衣服,裁剪合身的深灰色西裝，除了鑲飾的翡翠紐扣，沒有一絲花哨的地方,他眉眼冷淡,像是終年不化的冰雪。</br> 細長的手指系著領結(jié),忽然停頓。</br> “你還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br>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聽不出任何的喜怒。</br> 琳瑯頓時冷笑道，“怎么可能不記得？有個小混蛋趁著我不防備的時候給我下了點東西。還真是膽大包天啊。”</br> “然后呢？”</br> 他垂下了眼簾，遮掩了深黯的光。</br> “然后？然后的事就該問你了呀。”琳瑯一手支著下巴，促狹地擠眉弄眼，“我親愛的弟弟，你應該沒對姐姐干壞事吧？”</br> 他不置可否，只說，“今天的會議比較重要，我先出發(fā)了，你看著時間來吧。”</br> 皮鞋聲逐漸遠去。</br> 琳瑯嘖了一聲。</br> 果然是衣冠禽獸，這么快就翻臉不認人了，昨晚還在她耳邊親熱地喊小寶貝兒小甜心呢。</br> 絲毫沒有撒謊自覺的琳瑯又躺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爬起來。</br> 到了上議會廳，古板守舊的老伯爵怪異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br> 而他的老伙計雷蒙伯爵倒是一臉驚訝，“莉莉絲，你這襯衣款式梵卓伯爵前幾天才剛穿過。”</br> 誰也不會閑得無聊去看別人每天穿什么衣服，但那個男人的身份與地位極其特殊，既是議會的掌權(quán)者，又是女王權(quán)杖下的首席伯爵，舉手投足引人注目。他一個細微的搖頭或是瞇眼的動作，無形中都能引發(fā)一場風暴。</br> 琳瑯就是笑笑不說話。</br> 既不否認，也不承認。</br> 雷蒙老伯爵特別感慨，“沒想到梵卓閣下表面上如此正經(jīng)，私底下卻放的很開，真是、是……”他捏了捏下巴，找不出一個足夠貼切的形容。</br> 琳瑯很順口就接了話，“斯文敗類。”</br> 老伯爵很激動，“對！對的！就是斯文敗類！平時穿得老氣保守，扣子永遠扣到最上面的一粒，然后呢，一旦跟喜歡的女性獨處，他內(nèi)心的野獸就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哎喲，太嚇人了。”</br> 他越說越激情四射，唾沫星子禍害了他旁邊的男助手。</br> 助手習以為常，用手帕淡定擦了擦臉。</br> 琳瑯添油加醋，“還特別兇呢。要是你不聽話，什么皮鞭啊，什么蠟燭啊，什么鐐銬啊……”</br> 路易斯伯爵使勁咳嗽，瞟了她身后一眼。</br> 而雷蒙伯爵一個勁兒追問她細節(jié)，“后來呢？后來又怎樣？”</br> 琳瑯眼波流轉(zhuǎn)，眼尾染了曖昧的紅。</br> “唔，后來啊，他就……”</br> 略微冰涼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唇，柔弱的背脊靠上了一個寬厚的男性胸膛，他的氣息清冽，夾著一絲極為薄淡的煙草味。這屬于男人的荷爾蒙味道，此時正在強烈入侵她的領域。</br> “閉嘴。”</br> 他言簡意賅說了兩個字。</br> 眾人皆是愣愣看著他。</br> 最為斯文俊雅的伯爵大人，剛剛對女士好像說了一句不怎么禮貌的話？</br> 連老雷蒙都嚇著了。</br> 這個年輕的同盟始終是彬彬有禮的，哪怕是因為政見不合，被對手當著面辱罵，他面容平淡，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br> 他還以為年輕人要修煉成耶穌了呢。</br> “咳，那個，梵卓閣下，莉莉絲她只是開個玩笑嘛。”老雷蒙連忙打圓場，他也見識過合作伙伴殺人不見血的手段，真狠起來，女人絕不是他會憐香惜玉的對象。</br> 琳瑯卻不“配合”，反而往后仰著脖子去瞧他，玫瑰紅的寶石項鏈折射出絢麗的色澤。</br> 男人能清晰察覺到她的嘴角勾起，一如眉梢眼角的妖異蠱惑。</br> 從旁人的角度看來，一對璧人互相依偎著，在高貴典雅的議會廳里，宛如畫卷中的場景。</br> 異樣的目光越來越多。</br> 眾目睽睽之下，更加坐實了兩人“有一腿”的艷聞。</br> 梵卓淡淡瞥她，似是某種危險的警告。他收回了手，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解釋，鎮(zhèn)定自若走到老雷蒙伯爵的身邊，低聲交談。</br> 琳瑯見此又是一笑。</br> 到了晚上，安德利亞公主與一些貴族小姐的成人禮在皇宮里舉行。</br> 貴族社會有一個特別的傳統(tǒng)，年滿十八歲的貴族少女會在指定的一天，穿上最美麗的禮裙與鞋子，被鄭重介紹給女王，這意味著她們獲得了踏入社交界的資格，展現(xiàn)自己最迷人的一面。</br>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br> 即使身處一群千嬌百媚的美人中間，安德利亞公主仍舊是晚宴上最風光的主角，她穿了一條低領的酒紅色蕾絲長裙，畫著美艷的妝容，眾人乍一看還以為是議會里的那位絕色妖精。</br> 以萬般風情出名的琳瑯被稱為議會的玫瑰，她在談判桌上大殺四方，撩得對手神魂顛倒，國民度直追議會最年輕的俊美伯爵。據(jù)傳，她與安德利亞公主還是手帕交，多次出入公主的宴會。</br> 更奇妙的關系是，這公主明戀著那位跟女伴傳緋聞的伯爵。</br> 在成人禮上，公主又做了跟琳瑯極度相似的裝扮，讓眾人無法不多想。</br> 他們端著香檳，遠遠觀望著。</br> 果然，安德利亞公主目標明確，是沖著她的心上人來的，明眸善睞，正直勾勾盯著男人冷淡的面龐。</br> “恭喜。”</br> 梵卓讓助手送上禮物。</br> “今晚的第一支舞，你可以陪我跳嗎？”修養(yǎng)良好的皇室公主似乎拋棄了矜貴的身份，直白而坦率主動出擊。</br> 女王就在旁邊笑瞇瞇看著，梵卓自然不會拒絕，他頷首，“我的榮幸。”</br> 然而余光瞥見的是，琳瑯跟另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相談甚歡，對方是安德利亞的哥哥，對這個新晉的美女議員抱有極大的好感。好幾次在公開場合表達他對琳瑯的喜愛，說王妃之位永遠為她留著。</br> 年輕男女的游戲，總是異常的火熱與刺激。等伯爵大人牽著公主步入舞池時，那一對兒已經(jīng)“如膠似漆”了，身體似有若無碰觸著，試探著彼此的底線。</br> 舞曲在夜風中搖曳著，裙裾如花般散開。</br> 琳瑯在男伴的帶領下，享受著盛宴的歡愉，跳累了，她慵倦攀在男人的肩頭，這個舉動明顯激發(fā)了對方的保護**，小心翼翼擁著她不被別的舞伴碰觸。</br> “莉莉絲，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br> “嗯？”</br> 琳瑯稍微抬起頭。</br> “你先閉上眼。”</br> 王儲輕聲地請求，臉上帶著一抹暈染的紅潮。</br> 琳瑯輕笑了聲，似乎明了他的意圖，在對方窘迫的神情中，她難得溫順閉上了眼。</br> 伴隨一道細微的驚呼，她被環(huán)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對方的體溫偏低，身上的煙草味又沾染了紅酒的微醺。</br> 琳瑯慢慢睜開了眼。</br> 藍色的眼眸猶如冬日里的鏡湖，結(jié)著厚厚的冰層，深邃得令人難以分辨那掠過的情緒。</br> “很失望？”</br> 他低沉地開口。</br> “是有點的。”琳瑯很誠實給出了答案，一點兒也不在乎是否會惹怒他。她說著就想要放開他的手，結(jié)果被牢牢抓住了手腕的細骨，緊緊固定在他的身前。</br> 無法掙脫的禁錮。</br> “做什么？”她訝異挑眉，朝著他努了努嘴，“喏，你的小寶貝兒還在那一頭可憐兮兮看著你呢，你就這么忍心丟下她一個人么？”</br> 安德利亞還是懵著的，一向紳士體貼的政客先生在跳舞的過程中竟然丟下了她，還硬生生拆散了另一對默契的舞伴，失禮的舉動讓整場舞會都陷入了片刻的僵滯。</br> 女王、雷蒙伯爵、路易斯伯爵等人面面相覷。</br> “小寶貝兒？”</br> 伯爵微挑眉梢，不知為何，琳瑯竟然從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下看出了幾分戲謔的神情。</br> “我的小寶貝兒只有一個。”</br> 他慢吞吞地說，“不過我想——”</br> “她更樂意我在床上這樣叫她。”</br> 琳瑯：“……”</br> 悶騷的吸血鬼開起車來真不是一般的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