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的拱頂上,懸著用數百只蠟燭點綴的水晶吊燈,光芒燦然，映得周圍恍若白晝。而眼前的男人,一襲深灰的西裝，似黎明前的混沌顏色,逆著光的輪廓柔和了平日冷硬的線條。</br> 竟然有幾分溫柔的意味。</br> “可是我怎么記得,你的小寶貝兒并不是我呢？”</br> 琳瑯手指勾著他的領帶，狀似疑惑地發問。</br> 挖坑挖得毫不手軟。</br> 伯爵大人的藍眸漾出細微的笑意,只聽見他慢悠悠地說，“本來就不是你。不過，如果你非要認為是的話，我也攔不住你這樣想。”</br> 琳瑯：“……”</br> 被套路了。</br> 琳瑯伸手去拽男人的領帶。</br> 勒死這個悶騷得了。</br> 梵卓瞥了眼她不安分的爪子，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則是斜斜伸出,把他的領帶“千辛萬苦”地“解救”出來。</br> 用手指撫平之后，再度優雅襯進外套里。</br> 然后琳瑯又把領帶扯了出來,故意揉皺弄亂。</br> 眉眼彎彎瞅著人。</br> 梵卓：“……”</br> 女人的報復,真幼稚。</br> “怎么，我看你的樣子，好像想打我呀？”她笑瞇瞇歪著腦袋，天鵝般的細頸系著紅寶石項鏈,隨著她的小動作滑進鎖骨的淺窩里。</br> “確實是有點。”</br> 他緩緩點頭。</br> “那你就打呀？我不躲,讓你消消氣,好不好？”</br> 琳瑯搖晃著手里的孔雀扇。</br> 于是挺拔的身影傾覆了下來。</br> “啪！”</br> 琳瑯動作迅速,用翎毛艷麗的扇子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美麗的眼睛，顯然是早有準備。</br> 俊美伯爵的喉結微微聳動，悶著笑聲。</br> 他半瞇著眼睛，藍瞳折射著妖異的光，嘴唇輕柔碰觸了一下扇面，孔雀翎毛上沾染了特殊的香氣，入侵五臟六腑。</br> 西裝革履的助手走上前，低聲說了一句話。</br> 梵卓眸色晦暗，示意助手先去，自己則是緩慢直起身來，又恢復成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好像剛剛的誘惑只是錯覺。</br> 他對琳瑯說，“我有事要處理一下。”</br> 對方漫不經心把玩著扇子，“那就趕緊去吧，別浪費時間了。”</br> “那你呢？”</br> 臨走之前，男人突然問了一句。</br> “我？”</br> 她詫異挑眉，拿著孔雀扇翻來覆去。</br> 梵卓的眼神微沉。</br> 西班牙的扇語里，這個動作傳遞的意思是：我很討厭你。</br> “唰——”</br> 琳瑯一個沒注意，扇子被抽走了。</br> “這個，我暫時替你保管。”</br> 他的手宛如瓷器般精美細致，拿著女士的裝飾扇子，不會顯得女氣，反而愈發賞心悅目，像是兩件絕美藝術品的相互映襯。</br> 孔雀扇被男人插進了西裝長褲的口袋里，一團燦艷的羽毛調皮跳了出來。</br> “還有——”</br> 他稍微側著身體，頸側的線條有一種利落的美感，像是鋒銳的長劍準備時刻出鞘。</br> “我不喜歡你身上有別的味道。”</br> 那梳起的額發有一綹落下來，遮住了右眼。</br> “尤其是，低等的畜類。”</br> 盡管隔著一個長桌的距離，琳瑯仍舊能從他眼睛里看出了淡淡的威脅。</br> 這個男人向來是從容不迫的，他會耐心將獵物逼近一個看似安全卻危險的狩獵區域。如果獵物有點兒不太聽話，那么，隨之，他的手段也會變得不那么溫和。</br> 畢竟，野蠻與血腥才是狩獵游戲的真諦。</br> 縱容也是有底線的。</br> 琳瑯恰好是很喜歡踩在底線上的冒險家。</br> 當安德利亞的哥哥再一次邀請她去劇院，她沒有過多猶豫就答應了。這簡直把小伙子給樂壞了，連夜找來了“戀愛顧問”，為他的約會出謀劃策，好一舉贏得美人的芳心。</br> “戀愛顧問”是一個與王儲差不多同齡的年輕人，戴著禮帽，身姿修長，他一出場就惹來了安德利亞公主幽怨的目光。</br> 這個青年是公主殿下在游學時候遇見的，學院里有名的風流情人，交往過的女朋友多不勝數。</br> 安德利亞是他的前女友軍團的其中一位。</br> “哥哥，你讓他來干什么呀？”安德利亞惱怒背過身體去，一只手扭著哥哥腰間的軟肉，“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br> 哥哥連忙討好求饒，說，“我親愛的妹妹，你就原諒哥哥這回吧。你也知道，哥哥中了愛神的金箭。可是她對我總是若即若離，不冷不熱的，好在，我的誠心感動了上帝，她終于肯將這一縷的陽光施舍予我，哥哥一定要抓住機會啊！”</br> 安德利亞哼了哼聲，不再說話了。</br> “晚安。愛德華殿下，安德利亞公主。”</br> 對方摘了禮帽，做了一個極為妥帖的行禮，但并沒有像安德利亞想象的那樣，他會彎著腰吻她的手，而是站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禮貌卻疏離。</br> 她驚訝看了對方好幾眼。</br> 心里頭涌起了一股失落。</br> “托瑞多！快，你快跟我來，我明天要跟我最喜歡的繆斯約會了，你看看我穿什么衣服比較合適？還有你覺得，我到時候是不是應該準備一束鮮花給她驚喜？”</br> 托瑞多給了他幾個建議，王儲如獲至寶，欣喜若狂，拍了拍他肩膀說，“到時候我跟莉莉絲真能成了，一定請你當伴郎。”</br> 對方的神情僵滯了片刻，“你說什么？莉莉絲？”</br> 青年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莉莉絲這名字，不就是琳瑯在議會的化名么？</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捉弄，那天晚上在瑪麗號上遇見的心動女郎，同樣是這個名字。</br> 托瑞多想過，也許兩者就是一個人。</br> 雖然容貌不同，給他的感覺都很熟悉。</br> 不過姐姐既然有意隱瞞，不說透，他也就乖乖當一只不知情的吸血鬼好了。</br> “除了她還能有誰讓我的傻哥哥神魂顛倒？”安德利亞聽出了托瑞多異樣的語氣，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可別告訴我，你也是她的追求者？”</br> 安德利亞對琳瑯的感覺很復雜，她既是欣賞女伴身上的獨立氣息，又嫉妒她的光芒萬丈，還能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梵卓伯爵與兄長的愛慕。</br> 現在，她的初戀情人又對她表現了非同尋常的關注，安德利亞公主心里的落差感更重了。</br> 托瑞多沒有理會公主的復雜情緒，他在想的是如何能讓愛德華死心，或者說，如何能完美漂亮將這個情敵一腳踢出局。</br> 在好友的忽悠之下，愛德華將雙人約會改成了四人約會，另一對是托瑞多跟安德利亞公主。</br> 對方美曰其名說是為了減輕他們兩個人見面時候的陌生感，等到時機成熟，他再跟公主偷偷溜掉，給兩人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br> 愛德華被深深說服了。</br> 于是他轉頭又去說服他妹妹，加入這次的豪華約會。</br> 安德利亞公主感到很別扭，她現在看上的對象是梵卓伯爵，如果跟她的前男友一起約會，算什么事啊？</br>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當那個狠心說分手的男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時，歲月格外偏愛他，金發藍眸，依然是當年的俊美模樣。收斂起了昔日的輕浮浪蕩，不再隨意跟侍女調笑了，整個人的氣質都沉穩不少。</br> 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br> 托瑞多偏過頭看過來，公主裝作不在意轉過了臉。</br> 總之是答應了下來。</br> 約會當日，琳瑯看到隊伍中的弟弟還有些好笑，對方一頭耀眼的金發，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走上前來吻了吻她的手，“初次見面，女士。”</br> 在皇室兄妹倆看不見的角度，他又輕咬了一下琳瑯的手背，流露出警告的意圖。</br> 空氣中的醋味發酵，琳瑯抿著笑抽回了手。</br> 一行人抵達了劇院。</br> “你好，請出示一下你們的演出票。”</br> 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拉了拉帽沿，遮住了半邊的臉，優美的唇形與下巴讓安德利亞公主多看了他好幾眼。</br> 她來這個劇院也有數十次了，怎么就沒見過如此氣質出眾的工作人員？</br> 琳瑯聽這聲音很熟悉，對方刻意壓低了聲線。</br> 她擰著寶藍色的裙擺上前幾步，湊近看了，帽沿下藏著一雙褐色的迷人眼睛，猝不及防與琳瑯的視線撞上，對方也愣了愣。</br> 盛裝艷飾帶來的沖擊讓他久久沒回過神來。</br> “啪——”</br> 一疊票紙險險砸中工作人員的俊俏臉龐。</br> 托瑞多動作利落將琳瑯扯回去，擋在他的身后，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說，“這位先生，隨意盯著女士，是一件很失禮的行為。”</br> 喬凡尼摸了摸泛紅的臉，心想，這老四就是嫉妒他的美貌。</br> 雖然內心已經將這個混蛋千刀萬剮，喬凡尼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表現出了極高的素養，裝模作樣驗完了票之后，微微欠身，“請跟我來。”</br> 喬凡尼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是一個頂尖的商人，而從外表來看，他不過是二十歲出頭，深棕色的頭發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有一股灑脫不拘的氣場。</br> 把四人帶到了觀眾席上，喬凡尼再度欠身，“祝您有一個美好愉快的下午。”</br> 安德利亞公主發現這個帥氣的工作人員有一些小動作，大多數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哥哥身邊的女伴。她不禁咬了咬唇。雖然是對著他們說話，但明眼人都清楚，他自始自終的，注意的都是琳瑯的反應。</br> 托瑞多也看出來了，要不是顧忌著場合，他肯定跟喬凡尼沒完，居然敢當眾對著他的姐姐放電，實在是不可饒恕！</br> 好在這家伙算是識相，帶路的任務完成以后就退下了。他還沒松松緊繃的神經，余光瞥向觀眾座位，一口氣差點哽在喉嚨里出不來。</br> 三哥瑟泰特延續了他一貫的風格，閉著眼在椅子上睡覺。</br> 老五跟老六穿著神父的衣服，胸前佩戴假的十字架，嚴肅板著臉，探討著日常生活與夢境聯系的深奧哲學。</br> 老八則是魔術師，經過他的一雙巧手，禮帽里變幻出無數奇妙的小東西，牢牢籠絡住了后排女性觀眾的芳心。</br> 至于老十，這個孤獨的流浪者正在進行孤獨的創作，只要手里拿著一支筆，世界的喧囂與他無關。</br> 十一跟家族最小的弟弟坐在一起，一個是美少年，一個是小正太，弟弟聯盟引起了女客們的愛心泛濫，時不時就有人給他們投喂一些甜點、飲料。</br> 托瑞多內心是崩潰的。</br> 好家伙，不過是一個約會，居然全員出動了。</br> 他還以為自己是最早得到消息的。</br> 一開始托瑞多特別激動，以為終于可以跟姐姐約會，然而現實給他潑了一桶冷水，讓心里的旖旎消失得無影無蹤。</br> 托瑞多不禁懊惱，早就知道是這樣的局面，他半路就該把琳瑯拐跑。</br> 有這群沒有良心、獨占欲跟他同樣變態的兄弟在，他的幽會完全不抱希望！</br> 等托瑞多坐下來，抬頭一看，在舞臺上演出的正是雙胞胎。明明前幾天他還聽見這兩個家伙商量著暫時停止演出，結果隔天就出現在臺上了！</br> 雙胞胎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正危險盯著姐姐旁邊的男人。</br> 托瑞多：“……”</br> 好吧，都這樣了。</br> 比起約會這件事，他更想知道——</br> 作為全員狙擊的頭號對象，愛德華今天能全須全尾離開這個劇院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