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動了嘴唇。</br> 琳瑯沒聽清,低頭湊過去。</br> “你說什么？”</br> 她神態(tài)專注,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的全世界。</br> 于是情愫無處可躲。</br> 他聲線沙啞，“神……都是這么狡猾的么？”</br> 不是虛幻的畫像,也不是飄渺的傳說。</br> 來自天國的絕美生靈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身后的風(fēng)景因她而黯然失色。</br> “唔，這個問題嘛……”</br> 她糾結(jié)皺著細(xì)眉，那為了回答心上人的問題而苦苦思索的小女孩模樣沖淡了疏離的不真實(shí)感。</br> 他心想，真是太狡猾了。</br> “其實(shí),神也不都是這樣的，有的神還是很仁慈……”</br> 女人的聲音突兀消失。</br> 一個微涼的薄荷味的吻落在她的左邊嘴角。</br> 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輕柔。</br> 蜻蜓點(diǎn)水般掠過。</br> “如果神真的仁慈的話——”</br> 唇齒淌過幽微的情意。</br> 那你請讓她聽一聽……一個卑劣血族的請求好不好？</br> “血族的天性賦予了我們貪婪、掠奪、冷酷、陰暗,以低廉的價(jià)格售賣恐懼，制造他人的絕望。不老不死的詛咒是放縱的資本,于是無所顧忌的，游走在黑暗的狹縫中。”</br> 他手指穿過琳瑯耳邊的碎發(fā)，扣住了她的后腦勺。</br> “所以，你真的確定，要喜歡上一個自私自利、卑鄙狡詐的家伙嗎？”</br> 琳瑯仰頭看他。</br> “這個答案,我想，你還是自己去問時間吧。它是最公正的審判者。”</br> 她尾指勾住了男人平整的領(lǐng)帶。</br> 眼尾染上淡淡的紅妝。</br> “現(xiàn)在,我們只負(fù)責(zé)，在時間的鐘樓下,接吻。”</br> 當(dāng)她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靠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喪失了拒絕的力氣。</br> 防線,全面潰敗。</br> 回去之后,梵卓將琳瑯的身份隱瞞了下來，出于某種考量，他離開了他心愛的恩菲爾德，帶著琳瑯搬去了另一處住宅。</br> 正好是那天，他們彼此確定心意的地點(diǎn)。</br> 照女主人的喜好，陽臺栽種了一叢重瓣潔白的洛麗瑪絲玫瑰。屋子里擺放的家具則是結(jié)合了兩人的審美，中世紀(jì)的克制風(fēng)情下透著羅馬神話的浪漫色彩，每一小件都是他們親自挑選回來的。</br> 梵卓越來越習(xí)慣了女主人的存在。</br> 但與此同時，他的猩紅饑渴也越來越嚴(yán)重。</br> 他已經(jīng)三個多月沒有進(jìn)食了。</br> 某一天清晨，他看著躺在懷里的戀人，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去溫存吻她的額頭與嘴唇，而是將視線牢牢釘在了對方的脖子上。隱藏在細(xì)膩如瓷的肌膚下，是一條條鮮嫩誘人的血管。</br> 他清晰聽見那些緩緩流動的聲音。</br> 咕嚕嚕的，鮮活極了。</br> 她身上的香氣讓他陷于了昏眩之中，抑制不住的，深藏已久的獠牙再度重現(xiàn)天日，慢慢抵住了戀人的脖頸。</br> 魔鬼的血紅豎瞳逐步浮現(xiàn)。</br> “撕啦——”</br> 琳瑯被響聲驚醒。</br> 肩上的被子滑落，她揉著眼，看向背對著她的男人。</br> “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br> “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跟雷蒙伯爵商量，要馬上趕過去，你再睡一會兒。”他側(cè)過臉，囑咐道，“待會坐馬車的時候小心點(diǎn)，沒有我扶著，可別把腦袋給砸破了。”</br> “知道了，你趕緊去吧。”</br> 琳瑯又躺下睡了。</br> 緊接著聽到了關(guān)門聲。</br> 議會廳里，雷蒙伯爵不經(jīng)意看到了同伴袖口里的繃帶，詫異地問，“你受傷了？”</br> “一點(diǎn)小傷，不小心弄到的。”</br> 他輕描淡寫地回答。</br> 饒是如此，雷蒙伯爵也覺得不可思議。</br> 這個男人居然會允許自己出現(xiàn)這種不完美的瑕疵嗎？</br> 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他沸騰的血液仍然沒有停止索取的**。梵卓撫著胸口，稍微難受皺起了眉。</br> 饑餓在瘋狂叫囂著。</br> 跟其他血族兄弟不同，梵卓有一個致命的弱點(diǎn)，他厭惡醫(yī)院冷凍的血庫，從身體到心理都抗拒著那股廉價(jià)過期的味道。為了克服這個缺點(diǎn)，他嘗試著逼迫自己喝下，結(jié)果反胃地更厲害，硬生生吐了好幾天。</br> 從此以后，他的血液供應(yīng)只從活人的身上獲取。</br> 這段時間他跟琳瑯在一起，努力扮演著一個完美體貼的情人。</br> 不知道為什么，唯獨(dú)進(jìn)食人血這一面，他不想讓她看見。</br> 梵卓回到了兩人的住所，今天來了一位新客人。</br> “這是誰？”</br> 他忍住喉嚨的干渴，不著痕跡掃過了琳瑯旁邊的少年。</br> 對方穿著他的襯衣，袖子顯得過于肥大，長長的褲子更是拖在了地板上，躲在琳瑯的身后，睜著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看著人。</br> “他啊，叫巴羅，剛才我在樓下看見他躲在一堆廢棄的箱子里，有點(diǎn)不太忍心，就把他帶回來了。我已經(jīng)幫他聯(lián)系救助機(jī)構(gòu)了，讓他在家里待幾天吧。”</br> 琳瑯給少年遞上了毛巾，“擦擦，別感冒了。”</br> “謝謝。”對方聲如蚊蚋，偷偷看了貌美的女主人一眼。她臉上的妝容還沒有卸掉，唇瓣深紅嫣然，褪下外套之后穿的是貼身的襯衣，將裊娜纖細(xì)的身姿完美勾勒出來。</br> 梵卓冷冷盯著這個不速之客。</br> 少年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目光的無禮，趕緊垂下頭來，害羞得耳尖發(fā)紅。</br> 晚飯就在詭異的氛圍中度過。</br> 琳瑯起身，正打算收拾客房，被沙發(fā)上的男主人制止了，他半是強(qiáng)迫摟住了她的腰身，神情淡然，“不用那么麻煩，讓他睡客廳好了。”m.</br> 少年立馬點(diǎn)頭，“我沒關(guān)系的，要不是莉莉絲小姐的善良，恐怕今晚巴羅還不知道要流浪到什么地方呢。只要有個能睡的地方，巴羅就很滿足了。”</br> “可是……”</br> 琳瑯還想說什么，腰身一緊，男人不容置喙將她橫抱起來，走進(jìn)了臥室。</br> “啪——”</br> 她摔進(jìn)了大床。</br> 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br> 他欺身上來，鎖住了對方的雙手，眼眸深沉，“剛才，要是我沒數(shù)錯的話，你一共看了那小子不下十次。說說，你是什么想法？不想活了，是么？”</br> 琳瑯一愣，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瞪他，好氣又好笑，“你胡思亂想些什么呢？那就是一個小孩子，還不到十七歲的小娃娃，你覺得我能有什么想法？”</br> 他幽幽地說，“誰知道呢。像你們這種高貴的神靈，跟我們這樣的魔物是不一樣的。說不定看那個小流浪漢可憐的樣子，心一軟，就答應(yīng)了他的求愛呢。”</br> 這只上了年紀(jì)的吸血鬼，吃起飛醋來，跟那些熱戀中沖昏頭腦的小男友一模一樣，都是毫無道理可言的。</br> “混蛋，你就對我這么沒信心啊？”琳瑯抬起膝蓋踢了踢他。</br>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br> 男人看著她的瞳孔，聲音變得認(rèn)真起來，“不是對你沒有信心，而是對我沒有底氣。”時至今日，他依然覺得這是一場臆想的夢境。</br> 他的戀人是與他截然不同的種族。</br> 她身處光明，而他長眠地獄。</br> “既然這樣，那你就做點(diǎn)讓自己有底氣的事情吧。”她烏黑的發(fā)散落開來，眉眼彎彎瞧著他，撫平情人的焦躁與不安。</br> 他不禁低下頭來，與她糾纏在一起，流連在唇齒之間的美麗。漸漸的，他深入禁地，舔舐著耳背，嘴唇埋在那溫軟的頸窩之中，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br> 在意亂情迷的山崖前，他突然僵住了。</br> 她睜開濕漉漉的眼，不解望過去。</br> “抱歉，今天不行。”</br> 寬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也遮掩住了他的強(qiáng)烈**。</br> “還是等下一次吧。”</br> 他沙啞地說，“作為補(bǔ)償，下次，隨你怎么折騰我。”</br> 說著就飛速起身，滾進(jìn)，哦不，是走進(jìn)了浴室。</br> 很快水聲就傳了出來。</br> 等男人裹著睡衣走出來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進(jìn)入熟睡的狀態(tài)，半張臉陷落在柔軟的枕頭里。</br> 梵卓無奈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妝還沒卸，只好任勞任怨端了一盆清水過來給她洗臉。</br> 自從跟他在一起，這個家伙就越來越任性了。</br> 頭發(fā)是他扎的。</br> 地是他拖的。</br> 睡覺還要他來哄。</br> 雖然是這樣想著，男人小心翼翼將琳瑯翻過去，對方似有所覺，迷迷糊糊蹭了蹭他的腰，雙手摟了上去，軟軟喊了聲爹地。</br> 下意識的依賴行為讓伯爵大人瞬間心花怒放，原諒了她剛才對那個小子的“眉來眼去”。</br> 深夜，琳瑯醒了過來。</br> 深厚的帷幕有一角沒有完全貼合墻壁，琳瑯從縫隙中隱隱約約看見了外頭的圓月。</br> 她摸了摸身邊的地方，是平整的。</br> “咔嚓——”</br> 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br> 潔白的墻壁濺上了鮮紅。</br> 咕咚咕咚的吞咽聲細(xì)微地鉆進(jìn)了風(fēng)里。</br> 陰暗的走廊上，少年被抵在了墻壁上，目光空洞瞪大，獠牙潛入他的血脈深處，瘋狂汲取著養(yǎng)分。</br> 似乎聽見了身后的響聲，狩獵魔物緩緩轉(zhuǎn)過頭。</br> 滿臉的血污，殘留著少年絕望掙扎的手印。</br> 猩紅罪惡盛開在他的紅唇。</br> 猙獰又可怕。</br> 琳瑯踉蹌一步，差點(diǎn)要摔倒。</br> 手腕被緊緊拉住了。</br> “你沒事吧？”</br> 他緊張看著人。</br> 渾身的血腥味兒濃郁的化不開。</br> “我……我沒事。”</br> 第一次，她避開了他的眼睛。</br> 陌生得，令他感到不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